总有人随时随地都很乐意与人交朋友,比如冯沅君。
只在狼毫笔上待的这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快交代清楚了,还顺便把前几日认识的同期参选者介绍了一遍,让叶令仪叹为观止。
聊天鬼才,未来传销界的栋梁。
托他的福,叶令仪这几日缺的课都补上了,人际关系也有了可喜的突破。
两手交握让人看着都跟着一起紧张的小姑娘叫吴朝朝,她跟叶令仪打完招呼以后就退回了她之前待的角落,往地上一蹲开始闭着眼睛默念“让我通过不要回家让我通过不要回家……”
个头不高,头有点大,长得像棵豆芽菜的是刘秀,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名字像个小姑娘。他年纪最小,但脾气挺大,讲话咬文嚼字,还摇头晃脑的。冯沅君给他起了个外号“秀才”,刘秀对此欣然接受。
年纪最大的叫石玉珏,本人不像名字这么文绉绉,手长脚长长得很是魁梧。或许是眉毛过于粗犷的缘故,不说话的时候感觉很凶,然而一开口就像个喜剧演员——
因为他操着一口类似川渝那边的口音,感染性极强,虽说听起来很是亲切,但实在是有点想笑。
估计近日里,这位大兄弟都会成为叶令仪的快乐源泉。
正神游天外的叶令仪被李昭师兄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到了。”
本来一直在小声交谈的众应试生都安静了下来。
清虚地界群山缭绕,四处充斥着山水画意,唯独这一处有所不同。
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不似仙家景象,倒更让人想到人间盛世繁华。玉石长阶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气势恢宏,山巅有一宝塔四散珠光。
李昭负手而立,笑道:“只需沿山路拾阶而上,间或会有亭台楼阁,选择入其内者进虚无梦境。破之则省去其间攀登之苦,入下一楼台;三日内大梦不醒者,大道之路缥缈不可见,不必强求;三过楼台而不入,亦可自行下山离去。破山巅’梦泽台’幻境者,自有人领你们乘天乩画方舟。”
此时山下已有数百名弟子静候,李昭所带来的二十六人应是最后一批,此刻都在师兄们的示意下开始攀登长阶。
一踏上这玉白石阶,叶令仪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道落在她周身,徒增少许压力。她看向冯沅君等人,发现他们神情各有不同,恐怕便是资质相差所造成的。
她并没有像石玉珏那般急着往前冲,而是以平缓的步调慢慢攀爬。这石阶绵长不知几许,只有保留体力,才能走的更远。
时间流速变得不易察觉,叶令仪为了缓解疲劳转移注意力,一直在观察旁人,以及这一路的景致。
渐渐她发现了些许异处。
山道两侧群花环绕,如今正值春季时节倒也正常。可山茶花是二月盛开,夹竹桃却开在六月,吹落在石阶上的桂花更是九月方可得见。就算修仙界灵气充裕,但万物生存的环境与需求不会改变,又怎么能同时绽放?
而这时她再抬头看去,所谓琼楼玉宇都不见了踪影,走过的长阶已经看不到来处,竟然不知何时已入了幻境。
叶令仪看破幻境,便有第一道大门显现出来。
她踏入门内,繁复的法阵自脚下飞快展开,霎时青光大亮。
再睁开眼时,她正坐在美院的画室里,面前摆着她画了好多次才满意的人像,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稍显冗长的梦。
画中人衣袂飘飘,芝兰玉树。
正是施寄青。
叶令仪默不吭声打量着这间画室,实际说起来,她更多竟觉得陌生。她的目光在每一个角落停留,落了灰的记忆慢慢复苏。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仿佛隔了层朦胧的薄雾,记忆已随着过去的十几年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几点重要的信息,她每日默念几遍,牢牢记在心里。
她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那幅画上。
就是在画完这幅画后,她再醒来便成了个被人抱在襁褓里的孩子,且一睁眼就见证了生死大劫。
救她的人长得跟施寄青一模一样,她很难不怀疑这里就是那部修仙剧的剧中世界。
要说叶令仪跟上一世的施寄青之间有什么很大的羁绊,也并没有。
说起来不过是两次交集,一是施寄青尚未出道的时候,帮素不相识的她解过围,让她保住了赖以生活的工作。二是她作为贫困生,被施寄青资助念完了大学,能够有机会去美院进修,继续画画。
施寄青本人或许对她没什么印象,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后来他做了演员,叶令仪已经是社交平台上有名的插画师,会在新剧官宣时画一幅他的角色人像。
对叶令仪来说,施寄青是偶尔画画时想起来,能让心里感到温暖些的人。
眼前这一切不过是根据记忆虚构的,她心知肚明。她已经很久没想起前世的生活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失落,只是难免有点不舍。
她绕着画室转了几个圈,这些过去封尘在久远的记忆里,被梦境清晰的复原出来,跟曾经一模一样。
这应该便是虚无梦境。
虚无虚无,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再不复回。记得就好,不必回头。
这里是否是剧中世界,暂时无法证实,等找到救命恩人,也许就可以水落石出。
如果他不是施寄青,那便努力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若他就是施寄青本人,那便更不必对往事执着。
虚无幻境考验的是道心。她只会向前,不会陷在过去里。
叶令仪撕掉了那副画,画室开始崩塌,梦境破碎。
与此同时,意料之外的事徒然发生。被撕掉的画在幻境破开的瞬间化作一道金光,叶令仪来不及反应,感觉到耳后一小块皮肤隐隐发烫。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瞬附着在了那里,而后迅速消失。
她隐约察觉到自幻境破碎,有一道视线不知从何处正凝视着此处,直觉现在不是探究的最好时机。
叶令仪不动声色地将下意识伸向耳后的手放下来,平静如常的先继续进行测试。
她踏入第二扇门。
已有一个少年坐在案前,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可算等到人了!”少年长舒口气,竟是已经等了她许久的样子。
叶令仪在他对面坐下来,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少年长得很是清秀,眉眼和善,看上去是个心里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人,仿佛没有什么事可烦心。
“这第二关是要我们互相完成对方觉得最难的事。完成便是赢家,完不成便输,没有胜负之分。”少年说道,“我已经是第二局了,五局中要赢三次方可传送至梦泽台。”
叶令仪点头,这番科普做的很到位。
“那你觉得什么事最难?”她还真不太好想象。
少年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剃光头。”
叶令仪:“……”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她咬咬牙:“算我输。”
这一波血亏。
少年看了看她的表情,指了指地上的阵法,不好意思地解释:“并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有这阵法在,我说不了谎。之所以最怕剃光头,是因为我每次惹了什么麻烦事,我爹便举着剃刀追在我屁股后头要剃我光头,心理阴影太大,实在是难以克服。”
叶令仪:“……”
这孩子是有多欠揍。
少年整顿精神,好奇道:“不知兄台觉得最难的事是什么?”
好戏来了。叶令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当场报复:“高数概率问题。”
少年不耻下问:“何为高数概率问题?”
叶令仪好整以暇的道:“若有十颗围棋子,七颗为白子,三颗为黑子。从中任意取出三颗棋子,每次取出后不放回。那么请问前两颗是白子、最后一颗是黑子的几率是多少?”
少年:“……?”
幻境里虚实转换不过一念之间,笔墨纸砚很快出现在少年跟前,叶令仪温柔一笑:“算吧。”
少年很快体会到了被高数支配的恐惧。
他一开始尚且兴致勃勃,不久后便开始试探着报答案,得到的却是叶令仪依旧好看的笑容和不断地“错”“错”“错”。
一个快乐的少年开始自闭。
他憋了半天,沮丧道:“我输了。”
两人皆为败者,谁也没有笑话谁。互通了一下姓名,便各自进入下一局。
第二局的对手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胖子,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看上去很是可爱。
小胖子不擅长背书,幻境里凭空现出一本《道德经》。
叶令仪并不怕这个,她文科向来不错,非常擅长短期记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语文数学不分家,叶令仪背书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课堂。
许是前两局随机分配到的人年龄尚小的缘故,第三局总算是不再这般画风清奇。青年沉迷剑法,清虚派自古以来便以剑修居多,但剑修至强也至艰,他觉得最难的是不知如何坚定道心。
方才背了一遍道德经,叶令仪有所感悟。心知青年毅力有之,心性却不够坚韧。
她问:“你的道是什么?”
青年:“顺应天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天道无常。悍不畏死者曝尸边疆,奴颜媚骨者高官厚禄。明君篡位杀将领,昏君无为偏慈悲。饥荒时布膳施粥之善者终被饿死,私自藏粮者得以苟活。若舍一人可救万民,你杀是不杀?你若有为,何所为?”
青年答不上来。
他反问道:“天道无常,你待如何?”
叶令仪:“我寻我的出路。天有不公,我便穷尽一生创我自己的公道。天要大旱,我便要江川入海还复回。我若修剑道,天幕便在我剑尖可达之地。天道无常,我寻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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