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尾天狐是同古兽长生一样的存在,二者皆拥有无尽寿数和强大的妖力,这样的存在还有白凤一族。
可惜书上只记长生不记旁妖,鲜有世人知晓我们的存在。
九尾一族到了我这里已经血脉凋零,后来族人悉数战死,我成了世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
我行于人世,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盖了一座院子,每日养花看书,抑或坐在屋子里雕扇坠,不问百妖纷争,倒也乐得清闲。
不过既然染了凡尘烟火,就不免要与人打交道。所幸九尾一族还没有强到长生那种妖气怎么都盖不住的地步。
为了更方便地隐藏妖气,我自封五成妖力,藏起妖气,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模样。
后来遇到一位修士,机缘巧合成了朋友,对方虽识破我的身份,却依旧待我如初,并未因身份产生隔阂。
直到某天,朋友从柳城救回一个七岁的孩子。
柳城本是设在边境用于与别国进行贸易往来用的城市,奈何一朝战事起,这座繁荣的城市顷刻间成了人间炼狱。
这孩子藏在亲人尸体下躲过一劫,蛮人走后才从柳城逃出来。
见朋友回来,我用妖力收了刻东西的工具,他身后的孩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朋友说:“这孩子想跟我学剑,我剑术不是很好,不如你来教他。”
我抬眸,对上那孩子的眼睛:“我从未教过人,不一定能教好。”
“不打紧,你尽力便是。我三天两头除妖,总不能让这孩子跟着我东奔西跑,不安全。”
我上下打量这孩子一番,没再说话。
这孩子眼里有一股怒火,几乎能把蛮人那片放牧用的连天草地烧干净。
我登时明白,这孩子,是要上战场的,他学剑,只是为了杀敌报仇。
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并未回答,一双杏眼盯着我看了半晌,朋友干笑两声,为这孩子解围:“他对妖有些害怕,所以可能就……”
我叹气,向那孩子伸出手:“你怕我?”
那孩子犹豫片刻,伸出小手搭在我上手,被我拉到跟前,笑着说:“不怕。”
我一只活了千年的狐狸,还能不知道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在想什么?
他虽然笑着,但实则心里连一旦我对他下手,他就杀了我的准备都做好了。
笑的不坦诚,眼中也藏不住杀意,太容易被看穿了。
“想骗人,就先藏住自己的情绪,八面玲珑才是顶级猎人该有的样子。”
那孩子被我拆穿,脸唰地红了,低下头不说话,朋友在一旁笑起来。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我又问。
“闻人璟。”那孩子终于开口。
“那我以后便唤你阿璟了。”
“好。”
此后我和阿璟一同生活,闲暇时我会给他讲故事奇闻,涉及到很多地点。
洄溪、赤野峡、碎琼谷……
其实阿璟起初不怎么吃饭。
他怀疑我下毒,每次都只吃很少。我无奈,某天吃饭时说他:“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都没几两肉,我吃了你还不够塞牙缝呢,饭没毒。”
他有些生气,但终归是愿意好好吃饭了,就是不知道是被我的话伤到了还是自己想开了,我希望是后者。
阿璟学剑术一教就会,颇有几分天生剑胚的感觉,不过又和天生剑胚差了很多,有些很难的动作还得教好几遍。
2.
朋友除妖很少回来,我们只靠书信联系,阿璟十四岁那年,朋友的师妹送来一封信,那时我正在雕扇坠,这才知道朋友几天前就已去世,这封信是他的绝笔。
信中并未说什么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只说了一些此生有幸相遇之类的话,颇像是叙旧,仿佛我一抬头,就能看到朋友坐在我面前和我谈过往。
看完信,我将信烧了。既然是朋友的东西,总要随他去的。
烧到一半,我突然想留个念想,伸手要去拿火堆里的信,手还未触及火苗,便被一双手抓住。
“你疯了?”
我循声望去,发现那人是阿璟。
少年清秀的脸上此刻因为担心变得皱成一团,我抽回手,叹气道:“这火伤不了我。”
九尾一族的天火都伤不了我,我又怎么会怕这普通的凡火。
可阿璟依旧皱着眉,我不再看他,将目光落到那堆灰烬上,火舌吞噬了最后一块完整的信纸,整张纸都化为灰烬。
我收起那块尚未雕完的扇坠,起身离去:“罢了,人走茶凉,留个物什倒会给自己徒增悲伤,随他去了更好。”
悲伤对我而言是一种奢侈,我这话是说给阿璟听的,我觉得他应该在这种事上学会放下,可他却问我:“如果我也死了,你也会这样想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我有些错愕,我看向他,发现他正盯着我,五官端正的脸上不是悲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样的感情。
更像是……在为我的话感到悲伤?他似乎怕我以后也这样对他。
我早就见惯了死亡,身边人的离开,对我而言像一日三餐那样平常。
可阿璟脸上还带有一丝期待,他似乎在期待我说“我不会这样”。
但事与愿违,我别过头去,只留了一句:“阿璟,人固有一死,我见多了。”
因为习惯,所以不会再流下一滴眼泪,即便将来这孩子也死了,于我而言,也不过又是一场离别。
阿璟没再说话,闷声走了。我知道,他生气了。
阿璟十八岁那年入伍,一去便是半年。
再回来时,已经是次年春夏之交,一场倒春寒让气温骤降。
那是一个细雨如丝的午后,虽说雨不大,但受倒春寒影响,外面比以前更冷。
我听闻大将军班师回朝,却没想到竟回来的这样快。阿璟闯进屋子时,我还在雕扇坠。
但近日逢上月食,我又因除妖一连几天都没休息好,元气也因月相受损,不免有些体弱。
阿璟开门时带进来一阵风,我还没说话,就止不住的咳嗽。他匆忙关了门,刚要走近却又停了脚步。
我停了咳嗽,从身后的桌子上捞起一件衣服扔给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么仔细我的身体,先把衣服换了吧。”
阿璟接过衣服却并未行动,依旧执着于我的身体:“你生病了?”
“不是病,我没事,快去换衣服。”
阿璟还是不肯动,我无奈,又道:“你再不换衣服,我就要被你这铠甲上的寒气给冻死了。”
阿璟脚底生风般去自己的屋子换衣服了。
他已经同大将军面过圣,因剑术屡立军功,圣人都为之惊讶他的才能,大将军力荐之下,圣人封他越级做了骠骑将军。
圣旨是第二日送过来的,圣人的赏赐十分丰厚,甚至送了一座宅子。
但我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想离开,不料阿璟也不去,连接风宴也跟着推了。
圣人宽厚,派来的公公也没为难我们,便将宅子留着,哪天阿璟想住过去了,可以随时搬过去。
3.
月食影响到的不只是我,所有妖都会受到影响。有些妖为了迅速恢复妖力,会在月食过后的几天杀人喝血。
我要做的便是除掉这些妖物。
那晚月光清澈,我追着一缕妖气出了门,追到城中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发现对方已经杀人了,便下狠手,以真身召天火,将那只妖烧得灰飞烟灭。
转身之际,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子外面。
“阿璟?”我有些惊讶,忙收了真身。
阿璟抿抿唇,良久,他才开口:“你不愿意搬过去,就是因为这个?”
我叹气:“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为了恢复妖力去残害无辜。”
“你也是妖,也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阿璟的表情和语气,他一言不发的跟着我回了家。
推开房门,我才发现阿璟并未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一路跟到我的卧房。
“受到影响,必须喝人血才能恢复么?”他站在门外问我。
我将他请进屋子,毕竟外面冷:“倒也不用非得这样,只是喝了能恢复的快一些。”
“你受到的影响严重么?”
我给自己和阿璟斟茶:“不严重,还有比我更严重的。”
可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陈述,也确实是事实,阿璟却怒了,他不自觉的提高声音,颇为不满的说:“你连一阵风都扛不住,这叫不严重?”
“我说了,我没事。”我依旧十分淡定,不明白阿璟为何会关心这个。
我将茶递给他,他没接,只是起身,咬破自己的舌尖,然后俯下身子吻了过来。
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我意识到自己喝了人血,忙推开他。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照顾阿璟这么多年,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对感情太过迟钝,根本就搞不清楚问题出现在哪里。
我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阿璟并未挪动脚步。
“你若不回去,今晚就都别睡。反正我的身体如今已是这幅样子,我不介意破罐破摔,大不了和你互瞪他个十天半个月,谁都别想过得安稳。”我发了狠话。
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威胁阿璟永远是最好用的方法,每次劝他离开,一旦劝不动了,用这种理由他转身就走。
这次也一样。
我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那道身影,无奈叹气。
人血确实是好东西,我能感觉到妖力正在逐渐恢复。此后一连数日,阿璟都没再同我说话,他又生气了。
直到某天中午,他帮我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时,尚未坐下,我说:“该回那座宅院了。”
阿璟猛然抬头,我只是扫他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落在饭菜上:“我的事情已经解决,那是你用命换来的,不能因为我晾在一旁当摆设。”
“所以,如果没有解决,你就不会过去对么?”
我放下手中碗筷,盯着阿璟,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阿璟,我是你师父,还是妖。”
阿璟自始至终都没动筷,甚至不愿意坐下,他对上我的目光,苦笑道:“人和妖有什么区别么,不过是生来便身份不同,寿数不同罢了。只要我喜欢,这些都不重要!”
我镇定自若地夹了一口菜,毕竟木已成舟,比起发怒,我更想知道原因:“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要执着于我?阿璟,我想知道原因。”
阿璟摇头:“没有原因。”
“如果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因何动情,那么我觉得我们还是以师徒关系一直相处下去为好。”
“这话说的跟你知道了就会同意一样。”阿璟坐下来,开始动筷。
我:“……”
我没想到阿璟会突然噎我一句,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接受。
我是妖。
但无论如何,至少今天他愿意说话了,把话说开永远比沉默寡言能够更好的解决矛盾。
“明天就回去吧,你向陛下请示一下。”我又道。
“你会一直和我住在那里么?”阿璟眼中有些许期待。
我沉默片刻,叹气道:“会的。”
4.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住在哪里,都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养花看书、做些手工罢了。
不过我没想到,阿璟会在宅子里特意空出一大块地用来让我种花,我在那片空地上种了些百年春。
百年春是九尾一族特有的花,花期足足有百年之久。花瓣洁白如玉,月色皎洁时,远远望去,像是地上洒满了发光的白玉。
阿璟回来不过一个月又上了战场,临行前,他特意嘱咐府中管家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我处理。
我没有定时起床吃饭的习惯,阿璟走后,府中下人竟也也从未喊我,向来是由我睡到自然醒。
我喜欢自己打理花圃,下人们也很识趣的没管过花圃,这其中肯定有阿璟的授意。
某天我突发奇想的想知道阿璟到底为何会喜欢我,便试着找原因。
我活的太久,连最基本的世俗**快没有了,永远都是一副稀松平常波澜不惊的模样,我这样的妖,有什么可喜欢的呢?
我想不明白,此后没再想过。
阿璟再回来已是仲夏时节,彼时我正在雕扇坠,一旁燃着驱虫的熏香,朦胧香味萦绕在屋内,轻烟缥缈,自香炉缓缓升起。
太阳将要落山时,管家大喊着“将军回来了”,府里下人都很开心,我没管,依旧雕扇坠,雕累了,就抄些经书。
夕阳染红半边天时,房门被人打开,我放下笔,一如往常的想拿起衣服让他换上,抬头时却发现他早已换好衣服,我干脆拿起笔继续抄经书。
“在写什么?”阿璟凑上来,在桌上放了两块鹅卵石。
我之前同他讲过赤野峡的鹅卵石,那里的鹅卵石灌注妖力后可以开出花,想来是他觉得我应该会对这东西感兴趣,途径赤野峡就带回来两块。
这两块石头很特别,表面光滑,一块溜圆,没有任何歪曲的线条;另一块像瓜子,下圆上尖。
赤野峡的石头什么样我心里还是还是有数的,表面坑坑洼洼的比比皆是,线条歪七扭八的更是随处可见。
阿璟找来这两块石头,倒是有心了,但我并不感兴趣,依旧抄着经书,回了他一句:“抄佛经。”
阿璟似乎是不想让我抄的太顺畅,竟说了一句:“我想娶你。”
我抄经书的手一抖,工整的楷体字歪了一笔,显得十分不和谐。
阿璟计谋得逞,他抽走案上的宣纸,指着下面那张新的,笑意溢于言表:“我帮你换一张。”
“你故意的?”我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有些生气。
他摇头,说不是。
我无奈:“阿璟,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
阿璟俯下身子,在我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师父,你能不能也喜欢我?试试就好,我想看看,你动情是什么样子。”
这话像是在求我,又像是撒娇。
我动情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也想知道。
所以我想,试试吧,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友情以外的感情。
5.
我开始试着去喜欢一个人,可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天性冷淡,此后经历的种种又让我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去喜欢一个人对我而言太难了。
阿璟会带我出去玩,会在我雕扇坠或者看书时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根本不会让我改变。
府里有个叫兰心的小丫鬟,总爱琢磨我和阿璟去哪里玩。
琢磨完了就跑过来告诉我们,然后问一句公子和将军能不能带某样东西回来给我看看。
罗管家在一旁拆穿她:“你想要就直说,别打着为了将军和公子的旗号。”
兰心撅起嘴,走了。阿璟喊住她,说可以。这姑娘是阿璟带回来的,她一家子都被劫匪杀了,阿璟救下她带回来,她主动做了府里的丫鬟。
小姑娘出身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个颇有家资的家庭,她哪里会做丫鬟的事,虽然做不好,但肯下功夫学。
府里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来个下人,人多太热闹,我不喜欢,阿璟便只留了浣衣扫洒做饭采买的人,贴身伺候的一律没收。
兰心年纪是府里最小的,调皮机敏,有时嘴上咄咄逼人,但又热情,手头没活了,见谁忙不过来就帮一把,大家对她也就依着,只要我和阿璟不计较就行。
我们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也就由着她。
渐渐的,我习惯了和阿璟一起出去的日子,但我从不进宫,阿璟每次想带我去宫宴我都会拒绝,他也就跟着不去。
我让他好歹去一次,他偏不,我无奈,只得由着他。
季节渐渐由夏入秋,阿璟很期待我能有些变化,可我没有。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现在习惯了陪着阿璟的日子,仅此而已。
我想,我大抵是让他失望了。我自己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做出改变的期待。
我冷淡惯了,也平静惯了,任何能让别人掀起波澜的事物在我这里都不过是一片树叶落入深潭,能泛起波纹就已经很好了。
晚风清凉,我一时兴起在院子里挑灯赏萤火,星星点点的萤火上下飞舞,暖黄的光点十分惹人喜欢。
我很久没看过萤火了。
一切尚未发生之前,那时我还很小。
草药园里萤火漫天,兄长又跑又跳,将流萤尽数扑飞,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笑也不闹。
我生性冷淡,兄长说我性子古怪,说完又笑起来,说我这种性子古怪的九尾天狐前无古人,将来说不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大事。
我对他口中的惊天大事不感兴趣,只希望日子可以这样悠悠的过下去。
后来爆发战争,天火不分敌我,虽然赢了,但也有不少族人死在天火下。
那些被带回来火化的尸体残破不堪,无头、断臂、甚至还有被烧成两半的。
天火明明是我们生来便具有的,可为什么真要用到的时候,却会伤到我们?
我开始想办法让天火彻底被掌控。
再后来,须臾神树在大战中被烧毁,九尾一族悉数战死。
神树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灰飞烟灭,留下的枯树干竟连同其他枯树一起形成了一座山。
受天地精华孕育的新芽在山上破土而出,长成灵木。灵木生出的第一片叶子被我摘下,叶子中的灵力与妖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可以相互转化。
我霎时明白,我找到了妖力与灵力相互转化的法子。
又过了一百年,我去了太荒漠地,在那里找到了天火本源,将本源炼化,与我融为一体,这才彻底掌控天火。
我成了世间仅存的九尾天狐,也是唯一能彻底掌控天火的九尾天狐。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我回过头,发现阿璟不知何时过来了。
“下次回来,我想让陛下赐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换个话题:“你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很差。”
我对阿璟的吐槽无动于衷:“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我只是告诉你一下,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叹气,拢紧披风,道:“我不会在意这种事,不需要心理准备。”
“你不同意?”阿璟有些失落。
“没有。”我摇头。
刚想抬眸看阿璟,却被他捧起脸吻了过来。我被吻的喘不过气,阿璟还是不肯放开我,我推他,他的吻就变成了惩罚性的啃咬。
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对我来说阿璟做任何事都不奇怪,他之前也吻过我,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么急躁。
我像被一只饿狼抓住的小白兔,唇舌纠缠间不断被他索取,我感觉他是真的能吃了我。
他的喘息声很重,像是在忍耐压抑。
我没再推开他,我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他。我不知道是哪一种,但我很明白,我有了些变化,尽管不是阿璟期待的那样。
6.
边关战事紧张,管家时不时会把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说给我听。
这次主要是为了收复柳城。
属于衍国的国土,一分都不能少,那些丢了的,也一定会收回来。
当年柳城是一切的起点,蛮人开始蚕食衍国国土,而如今,他又要成为一个新的起点,成为衍国向蛮人下的战书。
文武百官都很看重这次的战事,期间也不乏有看在阿璟军功显赫想笼络的人来将军府拜访。
我让管家暗中查探朝中势力和文武百官的关系,然后根据消息写了一份名单交给他,让他记住上面的名字。
吩咐他若在名单之列的人来访一律称病不见,不在就报上名来,我来决定见不见对方。
管家照做了。
有一个叫顾永和的人,他不在名单上,我思来想去,决定见他。
顾永和很狡诈,每一句话都在给我下套,可惜他不知道我是一只千年的狐狸,在我面前玩心眼简直是班门弄斧。
毕竟论狡诈,谁比得过我们狐狸?
顾永和说他想在阿璟把柳城打下来后,让柳城像以前那样用作外贸。
用作外贸固然很好,但要看是对谁了。
我借口天色太晚让管家把顾永和送走了,此后他再也没找过我,我让管家派人暗中盯着他,管家盯了几天都没发现异常。
我依旧每日雕着扇坠,闲暇时间听管家汇报顾永和的近况。
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柳城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京都。兰心兴冲冲地来给我报喜,彼时我正在画丹青,闻言也只是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兰心撅起嘴抱怨:“公子您简直是冰块成精,天大的喜事都扬不起嘴角。”
我停了笔,看向兰心,她忙把头扭过去,我问她:“阿璟走时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当然了。”兰心笑起来,“将军说他一定会赢,我还是很相信将军的。”
“我也知道他会赢,你何时见我对意料之中的事笑过。”
我提笔继续作画,兰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跺着脚走了。
捷报传来的第四天下午,管家突然闯进来,说出事了。
我让他别急,慢慢说,他把派出去的人看到的一切都说了。
管家今日派出去的人看到顾永和带着一个蒙面人进了酒楼,他们透过窗户看到屋内那人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眉骨突出,根本不是衍国人的模样。
我心下一惊。
管家说顾永和没和那人说话,二人交流基本都用写字的方式。
我让管家退下,捏了一只灵蝶飞到顾永和在的那家酒楼,蝴蝶尚未停驻,我便看到纸上写了三个明显的大字:黑匣关。
从柳城返回京都需要半个月,途中要经过四处关口,第二处便是黑匣关。
黑匣关三面环山,地势四周高中间低,若是一面赌死再从外向内包抄,被包围的军队无异于瓮中之鳖。
算算时间,阿璟他们这时正经过黑匣关,大捷的消息四天前就传来了,顾永和不会今天才开始和那人商议计划的,又或者那人不是对方阵营的主谋,只是一个报信的。
若是第二种,阿璟今日便是九死一生。
我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催动妖力赶往黑匣关。
我怕阿璟死,我也不想让他死,那一瞬,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他不能死,那些和他一起归来的将士也不能!
他们为自己的国家奔赴前线,却在归来之时被同族陷害,这不公平!
可我去晚了,我去的时候,黑匣关尸横遍野,衍国的战旗染了血,倒在地上。
阿璟半跪在地。双眼茫然的盯着前方的某一个点,我抬眸,对上他的眸子,背后的残阳余晖被他挡住,他逆着光跪在那里,浑身是血,手死死抓住插在地上的剑,不肯倒下。
那把剑我认得,是大将军的。
他一定很疼吧,我想。
阿璟在看到我时眸中有一瞬的清明,我赶过去,想扶他起来,他却死死抓住我的手,我看的很清楚,他眼里是恨。
阿璟艰难的的吐出四个字:“帮我报仇……”
“我不会让你死。”
我说话时很平静,可心中却压着一股怒火,我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我要救人。
我现出真身,九条尾巴张开,遮住了头顶的光,我以妖力为刃断下一尾。那一瞬,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感让我觉得生不如死。
阿璟被我的举动震惊,他大抵没想到我会这么做,随后,他笑起来。
染了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他问我:“疼么?”
我说不疼。
我很疼,但阿璟一定更疼。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得活着,我也得活着,我要看着他把顾永和拉入地狱,祭奠这三万将士的在天之灵。
“这个仇,你自己报。”我自断一尾,身子十分虚弱,声音都低了几分,“你活下去,我嫁给你。”
他说好。
我将断尾的妖力以妖气形式注入他体内。阿璟昏过去了,我带他回了将军府。
黑匣关一事惊动了陛下,我把他带回来时,他身上的妖力太过明显,我身子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没力气去隐藏妖气。
太医院的人来的时候,阿璟身上浓厚的妖气差点没把他们吓晕过去,管家说是我把阿璟救回来的,他们更是两眼一黑就要撅过去。
这些都是管家后来才告诉我的。
将军府里住了一只妖,他们聚在这里,简直是来给妖做慈善的。
我的身份败露,倒也没带来多大麻烦,陛下下令太医院众人禁止将此事外传,违者贬为庶人。
最开始那几天,太医院的太医围着阿璟忙的不可开交,一面给他治伤,一面琢磨我是怎么救了阿璟还能活过来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妖没了妖丹会死,我想救阿璟只能用自己的妖丹,但我没了妖丹,却依旧活着。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避了所有人,一如既往的坐在房间内雕扇坠,自然不会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府中事务近来都归管家会打理,我倒是得了不少空闲。
我每日洗漱完毕就开始雕扇坠,抑或是调息,没有古兽境的药泉,我恢复的特别缓慢。
阿璟的伤口要上药,管家每次帮他上药回来都会和我说他伤口的情况,我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
阿璟醒来时正逢第三日晚上。
那晚我去看他,刚推门进去就看到他已经穿好衣服了。
“我去让厨房做些粥。”
我转身离开,却被他拉住,说:“别去了,我不饿。”
阿璟将我揽在怀里:“疼么?”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依旧摇头说不疼。
管家推门进来,见到我们搂在一起,愣了一下,然后麻溜放下绷带和药跑了。
我:“……”
总不能让我给阿璟上药吧?
我想叫住管家,可他已经跑没影了,我第一次觉得管家跑的比兔子还快。
“一直是管家给我上药?”阿璟问我。
我点头,阿璟笑起来:“那就让他歇一会,这次你来。”
“我去找人。”
我想离开,阿璟却不让,我有些后悔了。
救活徒弟病死师父,我现在连拿开阿璟环在我腰上的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想用妖力但又没这个必要,毕竟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嗯?”我有些不明白,“什么话?”
“我活下去,你嫁给我。”
“算数的。”
阿璟笑的更厉害了,他拿起药和绷带递给我,说:“既然算数,那夫人为我上药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干嘛非要找别人?”
我无奈,心说今晚不给他上药是走不出这房间了,只能硬着头皮给他上药。
他背上的伤很多,疤痕纵横交错,令人触目惊心。我上药时他没说话,也没喊疼,等我上完药,又缠好绷带,他突然问我:“想什么时候成亲?”
我缠绷带的手微顿,思考片刻,说:“等顾永和入狱。”
“是顾永和的手笔?”
“是。”我点头,拿起衣服递给阿璟。
他穿好衣服,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狐狸。”
阿璟笑起来,将我搂在怀里亲了好久,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停下。
“他的事我来处理,你安心养伤,不用过问。”
我说好。
我根本不担心阿璟会处理不好顾永和的事,所以就没过问,大概率过了半个月,宫里来人请我去见皇后娘娘,我称病没去。
皇后娘娘倒也不恼,只是修书一封,派手下的大宫女亲自送到将军府。
我知道她不会计较这些事的,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给我写信。
管家接了信送到我房间,我展开信,信上没有提及任何顾永和的事,只问我可有什么喜欢的花纹样式。
我猜这是阿璟的主意,想了想,提笔随手写了几种送到了宫里。
我对这些事并不在意,我现在只关心顾永和什么时候入狱。
信送来的第三日,陛下下令诛顾家九族,顾永和年后问斩,处以极刑。
又过了两三日,府里突然热闹起来,我知道他们是在筹备婚礼的事。
我依旧雕扇坠,坐累了就起来走走,给院中的百年春浇水。
兰心比过年还开心,虽然忙,但也不妨碍她整日围着我,问我公子有没有什么爱吃的点心,说哪一家的点心特别好吃,我可以尝尝。
管家笑着说兰心是自己想吃了。
阿璟成了大将军。
他和我说,下个月初一,我们就成亲。
6.
成亲那天很热闹,我在房里等了很久,我并不是很喜欢和满身酒气的人打交道,我讨厌那种味道。
所以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为阿璟准备一碗醒酒汤,若是有药就更好了,最好再多备一件衣服,但我还没来得及准备,阿璟就推门进来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喝酒。
掀盖头、合卺酒、结发、沃盥……我才发现人类成亲的步骤居然这么繁琐。
阿璟看出了我的想法,用帕子帮仔细帮我擦去手上的水珠:“也就一次了,我只娶你一个。下次别再救我了。”
“不会了,这次你不该死,所以我才去救你。”
阿璟笑起来,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妖族成亲是什么步骤?”
这倒是问住我了。
每种妖都有不同的习俗,我不可能一个个去记的,但对我们九尾天狐来说掀了盖头就算礼成。
“掀了盖头就行。”我道。
阿璟将帕子扔到桌上,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我觉得少了一个。”
“什么?”我不解。
他直接把我压在身下,吻得我喘不过气。良久,我才听他说:“少了圆房。”
“不行,和妖有肌肤之亲会染上妖气。”
我劝阻他,他不听。
“他们有本事把我当成妖杀了。”
阿璟不知何时褪去了衣衫,我在他迷乱的吻中艰难喘息,连衣服什么时候被他扒掉了都不清楚,簪子被扔在地上,我的头发散下来,随意铺在床上。
“阿璟,别。”
我喊着他的名字,想让他停下来,右手死死抓住被褥,试图把喉咙里的呻吟声压下去,但没成功,饶是活了上千年,在这种生理本能上也无法抗拒。
我不记得那晚是怎么过来的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混杂着喘息和呻吟,让我有些记忆模糊。
我心说算是栽在阿璟手上了。
但我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放肆。
做完这一切,我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羞愧,转而成了又羞又气,眼角硬是挤出了眼泪。
我瘫在床上,汗水浸湿了额间的发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原本已经褪去红潮的脸颊又染上绯红。
阿璟帮我擦去眼角的泪,他下了床,将我横抱起来。
我急了,怕他又做什么放肆的事,推了他一把:“放我下来!”
我根本就推不动他,阿璟不怒反笑,在我脸上蹭了几下,说:“我带你去沐浴。”
我信了。
但有些沐浴,根本不可信。
我闭上眼,头发散在水里,努力迎合阿璟,他却在我颈窝落了一个吻,安慰我说:“别紧张,跟着我的动作就好。”
我想跟着他的动作,但后来发现,我并不需要刻意去迎合,一味顺从生理本能的渴求才是最好的选择。
夜并不漫长,但也不好熬,我任由阿璟翻来覆去的折腾我,我活了一千多年,是真栽阿璟手上了。
更夫的锣声响了三次阿璟才从我身上下来,我是没力气了,嗓子也喊哑了,便由着他处理我。
阿璟让人把床上的被褥单子换掉,又带我沐浴清理,最后将我放在床上上药,上完药又换了衣服,我这才盖好被子躺在床上。
小腹酸胀,双腿发软,我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在这种感觉下根本睡不着。
阿璟的手搭在我小腹上揉着,我懒得动弹,他就从背后将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脑袋。
“早晚被你折腾死。”
我太累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明明是责怪,说出来却像撒娇。
阿璟笑起来,将我搂得更紧:“没办法,谁让我娶了一只狐狸精呢,太诱人了。况且,我看夫人还挺享受的,怎么做完就变脸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力气也硬是抬起胳膊朝阿璟大腿上掐了一把,虽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你和谁学的,都会打趣我了?”我埋怨他,“而且你今天太乱来了。”
阿璟低声浅笑,他知道我说的乱来是什么意思,便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让夫人体验一下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有什么错?”
“你!”我又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阿璟抓起我的手,仔细吻着我的每一根手指,说:“我还以为你活了这么久,不说尝过人事也应该自渎过,没想到哪个都没有。”
我抽回手,回道:“我天性冷淡,也并未成家立业,活得久了,对这些事也淡了,自然没做过。”
阿璟没回话,手贴着我的小腹向下移动,我惊觉不对劲,忙掀开被子坐起来。
“闻人璟!”
我生气了,冲他大喊,这段时间身体太虚弱,喊完我就止不住的咳嗽,紧接着,那种酸痛疲惫的感觉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阿璟忙起身,将我揽在怀里盖好被子。
咳完,我以一种下命令的口吻说:“以后你再像今天这么乱来,就别想再碰我一次!”
我是真的累了,说完这句话身子就软下来,没力气再去训斥阿璟。
阿璟由着我倚在他怀里,我现在虚弱劳累到了极点,只想就这么躺着睡一觉,阿璟不敢再乱动,用一种认错的语气说:“我以后不这么做了,下次再做你说停就停,我听你的。”
我没力气搭理他,但这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是一次也不想做,但阿璟和我不一样,我是个连世俗**都快消失的妖,阿璟是人,今年也才十九,血气方刚的年纪,贪欢倒也正常。
不让他碰我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他这句承诺就够了,至少能保证我不会真的被他折腾死。
我没说话,倚着阿璟合了眼。
他了解我,有些承诺,不需要我点头就知道我会不会答应。
7.
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什么比极度疲劳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更好了,但事不遂人愿,我睡的并不好。
我元气大伤尚未恢复,昨晚又被阿璟折腾,次日清晨意识朦胧之际,我隐约察觉到屋里有旁人。
那人的手搭在我脉搏上,片刻后又用手背测了一下我额头的温度,说:“夫人只是发烧,并无大碍。不过夫人身子太弱,须得好生养着,我写张方子和饮食禁忌,将军可以放心按我写的去做。”
“多谢。”
“将军不必客气。”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清,脑袋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我并不怎么生病,没想到生起病来这么难受。不过无所谓了,大不了多难受几天,这样我就可以少被阿璟折腾几次,一个发烧还要不了我的命,但阿璟的折腾可以。
我还未起身,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阿璟便走过来,扶着我坐起身子。
那种昏沉感消了许多,但我依旧觉得不舒服。阿璟端着一碗热粥要喂我,我没吃,只是伸出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阿璟没把粥给我,反而调戏我说:“既然夫人能抬胳膊,想来是恢复力气了,是我不够努力。”
我叹气:“我一把年纪了,你这流氓做派用我身上?”
“不行?”阿璟颇有兴致的看着我这个千岁老人。
我冷着脸:“不行。”
阿璟笑了笑,将勺子递到我嘴边,没有任何要让我自己动手的意思。我无奈,尝了一口,甜粥下肚,身上的疲惫感消去不少。
“顾永和怎么样了?”我蓦地想起他,问了一句。
阿璟又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见我吃了才开口:“狱里那么多刑具有他受的,前几天听说被疼晕过去了。”
“年后问斩,倒是便宜他多活一个月。”
“多活一个月又如何?”阿璟眸中划过一丝杀意,但依旧笑着喂我喝粥,“我已经上书陛下,让刽子手凌迟三万刀,一刀一命,他别想死得那么舒服。”
我看向阿璟,在对上他的眸子时,他眸中换成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眼前这个狠辣决绝却又温柔细腻的人,算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是我夫君。
人都是矛盾的,我不会要求阿璟去改变,顾永和碎尸万段是自取其咎,阿璟的做法,倒合我意。
喝完粥,月上林梢,现在入睡容易积食,阿璟便搂着我,给我讲他的过去。
他父母曾经开了一家鸿福客栈,很简单的名字,但却是大多数人一生追求的寓意。
后来蛮人入城,烧杀抢掠,城内遍地横尸,他藏在父母的尸身下,沉重的尸体压的他喘不过气,蛮人走了他才艰难的爬出来。
父母的客栈生意很好,他每天下了学堂就帮父母干活,偶尔逗一下熟客带来的小孩子。
讲完,他问我:“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我想了想,说:“开一家客栈吧,就叫鸿福客栈。”
阿璟笑着亲了我一下,说:“好。”
抛开生理本能,我不会对他亲昵的动作予以任何回应。
“我应该是让你失望了。”我说。
阿璟明白我的意思,他搂的更紧了,安慰我说:“没有。我想通了,你不需要有任何改变,我来爱你就好,你只需要接受我的爱。”
我点头。
他又说:“我好像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君亭。”我回了一句,“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对我来说有没有都一样。”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母亲临盆时正逢父亲离开,她干脆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父亲归来时抱怨这名字像责怪他不要母亲,让我顶着这个名字活那么久寓意不好,他问我要不要换,我摇头,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不重要,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阿璟又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抬头:“什么问题?”
阿璟没回答,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吻了过来。血腥味在我口中散开,我忙推开阿璟。
“我伤到的是本源妖丹,没用的,你别白费力气。”
阿璟没再吻我,只是问:“维持人形要不少妖力吧?”
“不多。”我摇头。
“我想看看你的原形。”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只是我有些乏了,人妖两种形态来回切换很麻烦,便道:“我有些乏了,想看的话以后再说。”
“你现在变回原形休息一下也可以,我不会让别人进来的。”
我无奈,变回原形被阿璟抱在怀里。他的大手轻抚着我的脑袋,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困意袭来,我懒得变回去了,盘起尾巴就睡。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还没睁开眼,就被人从被窝里抱起来。
我用尾巴打了那人一下,想让他放我下来,他不放,反而开始顺我的毛,我一只九尾天狐,总感觉被当成猫了。
“放我下来。”我睁开眼说。
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放。”
我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用爪子抓人了,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兰心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似乎要说什么,但看到阿璟手里的我,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欸,将军哪来的小狐狸,可不可以给我也抱一下?”
我:“……”
你最好别抱,我心想。
阿璟抱着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这狐狸认人,你若抱了,怕不是要被咬一口。”
“可惜了。”兰心有些失望,“不能抱应该能喂吧?厨房有些生肉,我去拿来喂它!”
阿璟叫住要跑走的兰心,手还不忘给我顺毛,笑道:“他吃熟食。你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刑部尚书满酉君想见您,我看他慌慌张张的,想来是有急事。”
“让他去前厅,我一会就去。”
兰心说了一句“好”,人已经转身了,目光却还停在我身上。
“真的不能抱吗?”
阿璟拒绝的很果断:“不能。”
兰心很失落的走了。
“放开我。”我又道。
阿璟还不肯,我急了,直接从他怀里跳出来化成人形,白了他一眼。
“还不让摸了。”阿璟凑过来,在我的颈窝落下一个吻,“你哪里我没摸过,这就生气了?”
我推开他,想说话却被他气的咳嗽。我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现在恐怕连风吹都禁不住。
我咳了几声,阿璟想上前,却被我按住,我冷声道:“去前厅会你的客去!”
阿璟被我凶了一顿,倒也不恼,反而笑起来,我有点怀疑他是受虐狂。
他笑着说了一句“去去去,我听你的”,然后在我唇上叮了一下,走了。
他临走还不忘占我便宜。
8.
此后刑部尚书满酉君隔三差五的来一趟,阿璟会客我一般不出面,无奈某天阿璟有事出去了,兰心说他在外面急的团团转,我便请他进来,先稳住他,等阿璟回来。
朝中人人皆知我是妖,但见过我的人很少,顾永和算一位,这位刑部尚书是第二位。
他起初有些怕我,我给他递茶,他接茶水的手都在发抖,我很确定我看他时是笑着的,但他好像把我的笑当成猎人对猎物不怀好意的假笑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阿璟终于回来了。
我看满尚书挺怕我的,就要走,却被阿璟拽回来,笑着问:“尚书大人应该不介意夫人听我们的谈话吧?”
满尚书哆嗦着嘴说:“不介意。”
我觉得尚书大人可能连自己埋哪里都想好了。
“你们讨论国事,我不便参与,还是避开较好。”
我坚持要走,阿璟不让,说:“不是国事,是顾永和的事。”
顾永和?
我心下生疑,起了兴致,也就没离开。
茶凉了,我在一旁煮新茶,顺便听他们谈话。
满酉君:“将军您换个法子折磨他吧,三万刀真的太多了。”
阿璟:“不可能。”
满酉君:“把人剁成肉泥也要不了这么多刀啊。”
阿璟:“我就要三万刀,一刀都别想少。”
满尚书不说话了,他大抵是在想怎么另辟蹊径让阿璟改主意。
我沏了一壶热茶,分了两个茶盏倒水,一杯给阿璟,另一杯给满尚书。
阿璟在看到我的手伸过来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主意。
“能动骨头么?”
满尚书一口茶喷了出去,他的脸色很精彩,眼珠子溜来溜去,看看我又看看阿璟,最终选择仰天长叹。
“将军,我觉得吧……”
“一刀都不能少。”阿璟冷冷的盯着他。
满尚书闭嘴了,他不觉得了,带着阿璟的提议进宫去了。
此后他就没再来过将军府,我估计满尚书有事也就是下朝路上和阿璟说了,他应该是怕我。
我雕了好多扇坠,多到不知又塞满了第几个檀木盒子,阿璟帮我把装扇坠的盒子放到架子上。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雕扇坠?”
“习惯了。”我回了一句。
“我母亲喜欢收藏折扇,但那些折扇都没有扇坠。父母不在的时候,我就雕着扇坠数日子等他们回来,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以前你雕了多少扇坠我才会回来?”
“没记过。”
阿璟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脸上蹭来蹭去,说:“你不关心我。”
我无奈:“你是三岁小孩?”
他亲了我一口:“你都一千多岁了,我才十九,在你面前怎么不算小孩子?”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想反驳,可惜没正当理由。
而且阿璟根本没给我反驳的机会,他把我打横抱到床上,欺身压了过来,说想看看我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我只能说,恢复的很好,但我还是很累,好在第二天没发烧。阿璟带我去天牢看顾永和,顾永和出言不逊,我并不在意,阿璟却割了他的舌头。
临近年关,街上也热闹起来。阿璟带我出去,恨不得把我裹成粽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们逛了很久,我第一次觉得人间的过年原来这么热闹。
过了年,顾永和被问斩,阿璟全程看着,我期间也去了一趟,阿璟却不让我看。
我说我见过的未必比他少,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笑起来,将我揽在怀里,问我我生气是什么样子。
我说可能会烧毁将军府甚至百姓的房子,他说那还是别生气了。
我叹气:“其实你之前没必要割顾永和的舌头。”
“他侮辱你。”
“我知道,但你真的没必要。”
“他侮辱你。”
我:“……”
我闭嘴了,继续叹气,突然发现和人交流好困难。
9.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将军府里的热闹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退半分。
阿璟隔三差五回来一次,我在府里看着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似乎和以前没区别,但又有了很大的区别。
我的身体没个两三年是恢复不了了,阿璟临行前吩咐管家把我照顾好,他们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精细到每天每顿吃什么。
阿璟每次回来,陛下都要赏赐他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他不要,我也不感兴趣,干脆拿去换成米面当救济粮。
我和阿璟同房,情到深处时,他总会让我喊他夫君,我哪喊得出来,顶多有个心理认同,所以一次也没喊过。
我们成亲的第三年,陛下祭祖,阿璟和其他门派的修士同去,负责保护陛下。为了避免染上妖气,祭祖前一晚我和他分房睡,结果他半夜摸到我房里来了。
“你明知道明日有其他门派的修士在场,今晚还非得吃我这一次?”我有气无力地拍在他肩膀上。
阿璟把我的呻吟堵在喉咙里,吻到我说不出话了,才开口:“我不止今晚吃,我明晚还吃,我就好夫人这口。”
我可以保证我抚养阿璟时根本没有教过他这些东西,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和谁学的?
又是一年,阿璟带我上街,街上灯火通明,炮声不绝于耳,热闹极了。
阿璟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没有姓?”
我点头:“妖不需要姓氏,再懒点名字都可以不取,是什么成精就叫什么妖。”
“这可不行,你的名字只能留给我,等哪天我死了,我的名字留给你。”
“我不对外说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阿璟还是不愿意:“你倒不如随我姓,天下姓闻人的不止我一个,这样以后出门就可以只报姓氏。”
“阿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我叹气,觉得他有些幼稚了。
阿璟见我不愿意,便说了一句:“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及开春,阿璟又走了。
我像以前一样雕扇坠、处理府中大小事务,不过因为之前开了家客栈的缘故,又多了一份对客栈账本的工作。
阿璟带回来的那两块石头被我点化成人,虽然傻不愣登的,但好在他们肯学,学的久了也就日渐熟练,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接待客人了。
年岁倏忽,我与阿璟成亲的第八年,琅风突然来将军府,说各大门派要围剿长生,让我赶快过去。
我问他现下情况如何,他说须臾山派了谢行错对付松意的父亲,白薇和松意去救其他族人了。
纵然谢行错少年天才,也不可能是松意父亲的对手,须臾山不会无缘无故派行错去的,而且行错与松意交好,他根本就不会下手。
我心中起疑,便让琅风先走,随后叫来管家,将一块尚未雕好的九尾扇坠递给他,告诉他若阿璟回来让他不要担心我,我半个月内一定会来。
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不去古兽境养伤是不行了。
我离开将军府去找谢行错,我赶到时,恰逢一个须臾山弟子剑指谢行错。我挑飞他手中的剑,那人叫起来:“谢行错,你还说你没有和妖物勾结?”
我嫌它吵,干脆现出真身让他永远闭了嘴。
我挡在谢行错面前,催他走:“行错,去找松意!”
真身威压让那些须臾山的修士不敢上前,他们只能眼睁睁谢行错趁此机会逃走。
松意父亲不在这里,我收了真身想走,身后却突然飞来一股极其霸道的灵力。
我躲开来者的攻击,那人很高傲,踩在飞剑上,看我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四面八方的人潮向我聚拢,我想速战速决,干脆直接召来天火,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空追我。
我去找松意的父亲,途径灵蝎一族,千足的母亲将灵蝎一族的秘术交与我后便没了气息。
灵蝎一族的秘术以毒著称,决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天火在不断消耗我的妖力,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尽快找到松意的父亲。
我忘了我找了多久,只记得太阳西斜时,一股强大的妖力波动将方圆百里的活物悉数震飞。
紧接着,百兽啼哭,雀鸟惊飞,在天空盘旋,一圈又一圈。
我知道,松意的父亲死了。
我也被震飞,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碰巧有好几个门派的弟子发现了我,想将我杀掉。
我解除自身封印,将妖力全部释放,开始大肆杀戮。
鲜血飞溅,我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杀了多久,泛月找到我时,我浑身是血。
松意去了须臾山,我则留在泛月的客栈养伤,我伤的比之前还厉害,连自己的妖气都无法压制。
古兽境被封,我无法进去养伤,恢复的极为缓慢。
我盘算着阿璟回来的日子,在客栈就这么过了几天。
直到有一天,来了两位客人,他们点了一壶酒,随后就开始说京都的状况。
我刚从后山调息回来,脚还没踏过门槛,就听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咱俩明年去焱州玩玩?将军把焱州收回来了,咱去走一圈。”
另一人喝了一口酒,欣喜中更多的是感慨:“焱州是收回来了,就是可惜了将军。”
“将军怎么了?”我眼神冰冷的问。
那人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缓了一会才说:“将军班师回朝途中旧伤复发病逝了,今日出殡。”
我的大脑在听到“病逝”二字时一片空白,心突然像是被一把钝刀扎了一下。
刀刃并不锋利,那种疼不是一瞬的,而是一点一点,慢慢刺入心脏。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去将军府的路上了。
路上下了小雨,我到将军府时,府中仆从早已被遣散,正逢起棺出殡。
我并未遮掩妖气,护棺的修士命令身后的两个小修士护棺,自己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壮着胆问我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
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棺中躺着的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是我的夫君,我还能来做什么呢。
“我来为我夫君送行。”
圣人很惊讶,而后涕泪俱下。
阿璟被葬入皇陵,去皇陵的路上偶尔有小妖出来吓唬人,所以保险起见请了修士护棺,但有我在,别说小妖了,大妖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一袭素衣,撑着伞看阿璟入葬,丧事结束,我没回将军府,而是继续回泛月的客栈养伤。
10.
我依旧雕扇坠。
我的生活一切如常,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我花了半年时间走遍了阿璟收复的所有地方。
行至焱州时,我遇到一个钻研毒术的任姓修士,明明凭他的天资可以去烟帐山,说不定将来还能做掌门,但他偏不。
我阅人无数,看人从来不会出差错。
毒能杀人,亦能救人,与其让灵蝎一族的秘术在我手中不见天日,倒不如让他传下去,即便是用人类来传承,也总比断绝好。
我将灵蝎一族的秘术赠予他,他苦心钻研,自成一派。
游历时经常有人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复姓闻人,他们便叫我闻人公子,回到客栈,则是喊我闻人老板。
渐渐的,我习惯了用这个姓,再后来,它直接成了我的名字。
闻人二字,于我而言,是名是姓,更是一个曾经爱过我的人存在的证明。
虽然我天性冷淡,但我又很幸运,父母、亲人、朋友还有我的夫君,他们都很爱我。
我们初见时,阿璟七岁,他十九岁与我成亲,二十七岁那年阴阳永隔。
阿璟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只出现了二十年,但这二十年却足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入葬那天,我没有哭,在声泪俱下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生命中了,即便有也不是他,没有谁能代替他。
我从焱州回来,没再去泛月那里,而是待在自己的客栈,开始做生意。
我还和以前一样种花看书雕扇坠,除开要联系食材供应商之外,偶尔去看看尖石圆石有没有偷懒。
我的生活依旧平淡,似乎又和以前没区别。
窗外的叶子绿了又黄,河面的冰结了又融,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时间的流逝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盒子里越堆越多的扇坠在替我记录日月轮换和四季流转。
扇坠还会替我记录更多消逝的年岁,而我会记住那些爱过我的和每一个值得被去爱的人或妖。
或许我永远无法对他们的感情做出回应,但我会永远铭记他们,直至枯骨成灰,世间再无九尾。
嘎嘎嘎嘎嘎,考完四级了,解放了,老板的小传写出来填点坑(然后再挖点坑),因为是双视角,所以分两章写了,第一章是老板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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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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