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好大的雪!
我把手伸出来,接住这一点缥缈的白。满心欢喜的跑向雪地里。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姐姐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只有眼前难得的大雪堆。我一头扎进这片白色里,冰冰凉凉的感觉铺满脸上,我却舍不得松开手。
姐姐见状走过来,一只手将我提起与雪堆分离开,我顿时有些伤心,在空中不停扑腾试图回到雪堆里。可惜我的个头只到姐姐的腿上,力气也没有她大,她轻易就能将我抓住,我却怎么也没法从她的手中逃离。用母亲的话来说,这是“小鸡扑腾翅膀,飞不起来白费劲”。
姐姐很快把我放下,拍拍我身上的厚重的积雪,我一时感觉身上轻了不少。她一边把我斗篷上的小两个雪球绑在一起,一边道:“今天就在院子里这玩,不要乱跑知道吗?”
我点点头,随后继续扑回雪堆里。抱住它们还不够,我把它们都扬起,让重新回到空中又缓缓落下。我又坐下,让它们变成一个碗、一张桌子、然后是椅子……这个是姐姐、这个是母亲、这个是父亲、这个是我……
好!大家都有了!
我继续捏造我的家,这是墙、这里是大门……诶?倒下来了?
我不死心,又把这些雪堆起来重新开始捏家里的大门。
“小枕瑕……小枕瑕!”
姐姐叫我?
我抛下手里的雪,起身跑向屋檐下的姐姐。姐姐二话不说将我抱起,又拿起她随身携带的佩剑朝着院子右边的大门走去,外面就是街道集市。
我们要去街上玩吗?我惊喜的想。
可是,父亲不是说外面很冷,大家都不出摊了,不好玩的吗?我缠着父亲带我出去,母亲就把我埋进雪里,说外面的人就像那时的我一样,动弹不得。
“现在还想出去吗?”母亲那时问我。
我又冷又饿,眼泪鼻涕还被冻在脸上,抽泣着回答母亲:
“不、不出去了……呜呜……”
想到这,我后怕的抱住姐姐:“姐姐不出去!会被雪花埋住的!”
姐姐只是抱紧我,脚步加快出了家门。如我预想的被雪花的埋住场面并没有出现,不过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姐姐的脚步在这静悄悄的街道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她跑了起来。她手上的佩剑抵着我的后背,每次陪我出来玩的时候她都会带着她的剑,又从没见她用过……我在她的怀里不断颠簸,有点想睡觉……
“这里有脚印——在这边!追!”
什么声音?
我打打哈欠,意识到这是很多人的声音,集市上很多很多人的时候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听不清楚又什么都能听见的声音。我从姐姐的脖颈处探出头来,悄悄望向后面——呀!果然很多人!
不过他们都是谁啊?
里面有人拿着剑,还有人拿着我不认识的好多好多东西……他们都是来和我们玩的吗?
这是抓人游戏吗?
不过他们人好多,像饭里的米粒一样多,他们都要来捉我们吗?
不管了!我已经太久没有出来了!我兴奋的抓紧姐姐,大声道:“姐姐快点跑,我们要被追上了!”
姐姐笑了,握紧她手里的佩剑:“好,那你可要抓紧了!”
她飞身转进小巷里,后面原本浩浩荡荡的一排人顿时少了很多,在狭小的巷子里挤成长长的一条。即便如此,他们的声音依旧不小,并且还在不断逼近我们。
这里的小巷岔路很多,姐姐每过一个分叉口就在那里施下法术,然后立马就会有几簇火焰高高升起拦住他们,家里经常用姐姐的法术来取暖。可即便如此,他们的速度依旧不减。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火焰一升起就立马又熄下去,然后就跟着是他们踏破姐姐的法术紧紧跟上来。
我们要被捉住了吗?
这时,姐姐忽然靠近墙面,单手将我抱稳,另一只手顺势一甩将剑出鞘。剑锋一离鞘,立马就冲进了人群里面,锋利的剑刃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下意识避开,姐姐就趁这时候踩着墙面跳起来到屋檐上。佩剑吓唬完这群人后又自己飞回了姐姐的剑鞘里,姐姐在屋檐上踩着瓦片飞来飞去。这事父亲和母亲也带着我玩过,没想到姐姐也会,我忍不住惊呼起来,声调跟着姐姐的脚步起起落落。
没想到,就算是这样,后面的人也依旧跟了上来,越来越多人和我们一起在屋檐上飞来飞去。
“啊!”我惊讶道,“姐姐,你看他们!他们也会飞诶!”
姐姐没回我话,我因此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眉头皱在一起,咬着牙,在这大冬天里额头还出了汗。我莫名的感到害怕,没敢去追问姐姐,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要被捉住了吗?我只敢想这个问题。
但是,话说回来,他们又为什么要来捉我们呢?
已经有人逼近我们,他们的剑没有剑鞘,明晃晃的直直刺向我们。姐姐的剑在此又一次出鞘,挡住他们的攻击。她并不还手,只是继续不停歇的一直跑着,周围满是刀剑碰撞的声音。这个声音我并不陌生,反而是有些亲切。父亲和母亲对打的时候、父亲母亲教导姐姐的时候,都有这个声音。
我抓住姐姐的衣服,觉得有些好玩。
但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姐姐很快就落了下风。我们忽然坠落,向着雪地里倒去。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姐姐叫了一声,像极了我吃痛时的模样。佩剑也随之落到我们身边,插-进深深的雪层里。
那些人朝我们靠近,包围,姐姐却依旧难以爬起站立。她的头发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散乱,现在又挡在我的眼前,遮挡我的视线。
“御剑、轻功,哪怕是自幼开始教导,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就算如此,她们也是恶人的孬种,留不得!”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只看见剑面泛出的光向我们袭来——我下意识的闭起眼,一阵诡异又刺耳的声音过去了很久以后,我才敢悄悄的睁开眼。
姐姐的手臂依然紧紧抱着我,这个姿势保持太久了,我的身体有些发麻,拍拍姐姐想让她起来。
“姐姐?”
姐姐没理我,我只能自己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这回倒是没使劲,因为我从她的怀里爬出来了。
接触冷风的一瞬间,我顿时感觉身上似乎脏兮兮的,头发好像粘在了一起。我抹一把脸,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了红色的东西。
我又转了一圈:衣服也脏了。
我回头看看姐姐,蹲下拍拍她的肩膀:“姐姐,我们回家了。”
“……姐姐?”
她依旧不理我,而且她的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了黏稠的红色,也是脏兮兮的。
我不死心,用力拉起她的手:“姐姐我们回去了……回家……”
不行,太重了,根本拉不动——
我放弃了。
我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不管了!我自己回家去!
凭着记忆,我自己在小巷里东拐西拐,找到了来时的路。与出来时不同,这里多了许多乱糟糟的脚印,有些地方已经能看见原来的地砖色。家里的院门没有关起,我直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片,雪堆起来的家人已经被打散成地面上一个又一个个脚印。往里走去,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响。
母亲呢?父亲呢?
继续向深处前进,一股浓厚的和姐姐身上差不多的味道就越来越清晰……厅堂这里也有红色,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许多陌生人倒在我家的厅堂里,父亲和母亲一起倒在里面最深的红色里,他们将从门外吹进的雪花都染上染一样的颜色。
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我从其他人身上跨过去,来到父母身边。我拍拍母亲又拍拍父亲,他们也不理我。我生气的撅起嘴,自己又跑到了厅堂外面的大院子里。大院子里人更多,雪地的颜色也更红,是将一整个院子都改头换面的程度。我忽然来了兴致,在这片雪地里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一个碗、一张桌子、然后是椅子……这个是姐姐、这个是母亲、这个是父亲、这个是我……
好!大家都有了!
我正准备继续建造我的家,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小枕瑕?”
我回头望去,是小舅舅!
小舅舅比姐姐矮一些,我可以站在地上牵住他的手。我小跑上前去将他拉过来,另一只手指向我的雪人,向他道:“小舅舅你看,这是母亲、那个是父亲、这是姐姐、这个是我!”
我看向他,他也看向我。他似乎是被冻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他们都是……红色的?”
“小舅舅要一起来玩吗?”
我看向他,他也看向我。半响,小舅舅叹气,没答我。他蹲下来,用他干净的衣袖给我擦擦脸,同时问道:“真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呢?他们不见了吗?”
“父亲母亲在厅堂里,姐姐在外面。不过他们在地上躺得可舒服了!都不理我……哼,我要自己玩。”
我生气的抱起手来,没想到小舅舅却笑了一下,摸-摸我的头道:“他们不和你玩,小舅舅陪你。要不要和小舅舅走?”
我闻言睁大了眼,我可喜欢小舅舅了!
“真的吗?母亲不会又把我捉回来吧?”
“真的,这次想玩多久都可以。你母亲……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
我兴奋的蹦起来转了几个圈,兴高采烈的跟着小舅舅走了。
自那之后,我再没见过我父亲母亲和姐姐。后来我明白了,记忆里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
一点后续:
“我要回家!我要母亲、父亲——我要姐姐!”
“呜呜……呜呜……”
事实证明,比枕瑕高出一个枕瑕的小舅舅并不适合带孩子。小枕瑕在一旁哭的有多伤心,汝鄢明就有多头痛和无奈。
要不还是送回老家去吧……汝鄢明已经疲惫的开始在心里盘算着。
“汝鄢长老,”掌门的首席弟子敲敲汝鄢明的房门,“各位长老现下都已在落座,只待您入场开始会议了。”
“知道了。”汝鄢明生无可恋的答到,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我走了谁帮我带孩子啊……
想到这,汝鄢明忽然猛地看向门口处——带孩子?外面不就有一个嘛!
一个不良计立马从汝鄢明心里成形。
恰巧对方也在这时客气的给了汝鄢明一个台阶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长老可尽管吩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蹬鼻子上脸不太不给面了嘛。汝鄢明当即开门,门外的弟子被这忽然的举动下了一跳,但还是马上反应过来不忘礼数的拱手行礼。
对于这些礼数,汝鄢明更在意的是赶紧把枕瑕这个小哭包扔出去。他二话不说的将眼泪汪汪的小枕瑕举起到这名弟子面前,然后当机立断的将小哭包塞过去。
“本座要去与各位长老商谈本门招新详情,这段时间,就有劳你帮忙照看下本座的小外甥了。”
汝鄢明头也不回的离开,并且越走越快,颇有种与人一别两宽的意味,留下这名弟子在原地独自发懵。
他看看眼泪还挂在脸上的枕瑕,枕瑕也看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哇——我要小舅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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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只是个孩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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