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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决战会议室之下

后来在樊殊入校选导师的时候,老师们给了他最大的权限,承诺他可以全所随便挑,拍胸脯保证无论他想选谁都行,哪怕想选年老师,所里也能想办法返聘回来。

文艺学主要有四个方向:文艺美学、西方文论、文学基本理论和中国古代文论。除了古代文论,其他三个方向或多或少都与西方有关系。文艺美学领域老季最强,西方文论是老于的天下,而文学基本理论,老高紧跟年老师,在这一领域长期深耕。至于古代文论……这个小项每年都面临着无学生选的尴尬,再说了,樊殊汉字都还没认全,当时说话还有翻译腔,怎么可能会选?

所以大家普遍认为他应该会选其他三项,而其他三项的老师也摩拳擦掌,做好了争夺学生的准备。

然后樊殊就成了老周的学生了。

至于理由,还是当初面试时的万能理由:因为爱。

这一年下来,很明显樊殊自己还挺满意,但是除了老周外的其他几尊大神们,很明显是不满意的。老高虽然不说,但有时只言片语也会跟我们提到。他觉得樊殊放着自己这么好的外语优势不用,跑去学劳什子古代文论,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浪费生命。

“他肯定是被老周忽悠瘸了!”

咳,老师们也是会有各自的学术方向信仰感的。

……

……

原来老师们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怪不得今天会有这么多老师来,又怪不得老周一开始死活不肯提樊殊的事——老周是想假装今日无事赶快过去,其他老师们则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借题发挥的机会。

如鹤师兄所说,今天的确是围攻光明顶,只是围剿的不是樊殊,而是老周。

有老高打响萨拉热窝的第一枪,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只见老季把笔记本电脑一推,摸着自己的光头,施施然站起来:“年轻人嘛,总是任性的。他们有无限的青春,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成。我小的时候还想当一个摇滚歌手呢!别说,我还真去买齐了设备,跑到公园哇啦哇啦练,”老季向来幽默,说学逗唱就像说段子一样,当然也不排除他本来就是在说段子的可能,因为我本科的时候上他的课,明明记得他说自己从小就立志要做中国的别林斯基,“结果我才刚吼了一嗓子,别人就说谁在那哭丧呢!我不信,还拎着录音机自个儿给自个儿录下来,结果录了整整一磁带的聊斋。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老季笑呵呵地望向老周,“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更要最自己最适合的事。不适合自己的事,再热爱也是事倍功半;适合的事,再没兴趣也是顷刻即成,何况兴趣是可以被时间改变的嘛,我小时候还想当科学家呢!”

老周阴阳怪气地说:“你小时候不是想当摇滚歌手吗?”

老季被噎了一下:“我摇滚歌手是年轻时想当的!你看,我小时候想当科学家,年轻时想当摇滚歌手,这不正好证明了,人的兴趣爱好都会变吗?而我现在在搞文学研究,搞得还不错,”此处老于咖啡卡在了喉咙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咳嗽声,“我对这份工作也充满了热爱,”老高低头狂翻书,很明显他想起了老季竭尽所能地翘掉一切所里的行政、教学工作,只想回家看书的事,“这是多么好的铁证啊!”

他居然还把话给圆回来了!

老季的这波操作天秀得我忍不住侧头挡脸,不忍再看场上画面。没想到这一侧头,倒是解开了一个世纪谜团——我看到了樊殊桌上放着的会议记录。他虽然走的时候拿了本书挡住,但由于刚才鹤师兄太过于激动,这个桌子它发生了轻微的晃动,以至于有两三行字顺着书缝刺溜了出来。

那上面当然写的是汉字,是中文。但是那汉字的字体,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丑,也不是医生那种鬼画符,甚至还能勉强称得上一句天真烂漫……但无论如何,那稚拙的书写,童真的笔触,真的不能比三岁小孩多太多。

最多五岁。

这让我想起,樊殊在平时给我们改作业的时候,哪怕就是只批注一句话,也坚持要先打印下来然后剪下来发给我们,兢兢业业,从来不嫌麻烦。又像他刚才,哪怕姿势再别扭,也要像老母鸡护食一样捂着本子写,死活不肯让我看一眼。

他好萌哦=,=

我在心里笑得直打跌,那边,老周在硬抗了几轮之后,渐露颓态。中途樊殊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老周给挡了回去。“你先别说!”这让我不禁怀疑,不会老周自己也开始怀疑……樊殊想要跑路吧?

在又一轮来自老于的暴雨袭击之后,老周忽然将黑框眼镜一摘,露出了闪烁着古朴智慧光芒的眼睛:“你们这么说,不就是觉得古代文论可有可无,认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吗?”

老高差点点头,被老于推了一把:“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老周说:“那么我问你们,难道传统就不需要继承了吗?一个优秀的年轻人,难道不应该为文化的传承做出一些自己的贡献吗?难道一定是外国的月亮更圆吗?你们总说古代文论的研究成果有限,可是如果没有人去做,古代文论的研究成果不就永远有限了吗?经典只有在后世才成其为经典,学术研究也只有在最后盖棺论定之后才知其价值。”

老周猛拔高度,似乎想绕开动机揣摩论,从学理角度论述樊殊来学习古代文论的必要性,但我在心里却大摇其头。我觉得不行。

果然,老季又乐呵呵地来了:“老周啊,古代文论的确很重要——我们没有否认嘛!但是我又想起之前民国时期,报纸让鲁迅给青年人推荐书,鲁迅就说,少读古书,最好不读。我嘛,觉得书都可以读,但也觉得这话说得也有点道理。年纪轻轻一个人,何必要早早回到故纸堆、束缚性情呢?他应该开眼看世界嘛!”

老于接话:“是啊。等到千帆过尽,他有了充足的阅历、语言积累,再来学习,也不迟嘛!”

颇有山东豪侠之风的老高以掌击桌:“老于真是鞭辟入里!我觉得,此时应该有掌声!”

掌声云良而景从地响起,仿佛是在告诉老周,你的理由全都没用。不要再挣扎了,放下武器!

你改悔吧!

老周冷眼旁观,待掌声结束之后,忽而轻飘飘地说:“你们的话,我也觉得有些道理。”老周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毕竟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不可能与时代相隔离,樊殊同学也不可能。用非再现理论来说,我们都是物。人的本质是情状,情状不是此物对彼物的影响,而是两物之间的混合……现在的樊殊同学,是一个兼具中西知识的混合体,是新的樊殊。”

老周你在说些什么?

非再现理论不是老于现在的新欢吗?而且您上上周上课的时候,不是才在说这些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的鬼扯吗?怎么您现在也开始鬼扯了?

而且这和樊殊同学的转专业问题相比,是不是离题太远了?

老师们倒是没注意到。或者说,老师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此等学术问题给吸引了。

“‘惟有作为终有一死者的人,才在栖居之际通达作为世界的世界。惟从世界中结合自身者,终成一物。’”所里唯一的女老师、年轻讲师莫女士作为老于的直系学生,很明显被老周终于“弃暗投明”所激动,开始下场了,“周老师说得很好。文论的诗意一定要与时代所结合,因为物是从世界之映射游戏的环化中生成、发生的,而精神并非是外在于物……”

“胡扯!”一直作壁上观、全程没有参与的古典美学大神权教授登时炸毛,连同事礼仪都顾不得了,“海德格尔的话就是对的?小莫,美是对纯粹观念的静观,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第三章中说……”

“嗨,”老于把咖啡杯一撂,“现在有些人做学术,言必称康德,书必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结果自己德语原著连看都没看过……这可不是做学术的好态度啊。”

老于的地图炮把不会德语的老高给炸了出来:“老于,原教旨主义可要不得啊。”

“是啊,”对翻译理论颇有心得的老季也下水了,将炮口对准了之前的战友,“在世界文学的交流传播中,翻译是绝对少不了的,只要其中的基本精神始终保留,我认为,通过翻译来了解、学习、发展世界文学是完全可能的。正如世界第一个提出世界文学的人歌德所说,‘现在,民族文学已经不是十分重要,世界文学的时代已经开始,每个人都必须为加速这一时代而努力。’”

“呵。”

“老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歌德说:我没说过。——老季,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根据国外的最新资料,世界文学根本就不是歌德最先提出的。我觉得,再这种以讹传讹,是会误导学生的。”

“但他也是第一个实践的!”

“实践什么!他就晚年零星提了两嘴,结果你们还拿着当宝!这就好像拿着《红楼梦》学服饰,拿着诗经背百草,这种舍本逐末是对文学性的伤害!”

有热爱学习的同学们开始拿出笔记本抄笔记。

鹤师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至于唯一能够制服骄兵悍将的年教授,正像个老小孩一样给大家录视频呢,边拍边乐,看着年轻了至少十岁。

剩下的瓜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已经快上演全武行的会议圆桌。

虽然说神仙打架看着很爽,但这……

话说一开始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我听着理论与术语齐飞,陈年旧事与学术夙愿同翔,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周去哪儿了?

我看向角落。只见老周坐在那里高高兴兴地玩手机,还不忘把自己的徒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又想想之前我还在嘲笑老周出昏招,羞愧地低下了头。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把水搅浑之后,谁还记得最初的梦想绝对要到达?妙哉妙哉啊。

“别累着。来,剥个橘子吃。”我听到他给樊殊说着,深藏功与名。

“谢谢老师,我不吃。”

“……”

从世界文学到文学的相对性,从启蒙辩证法到延异,从你做的东西太过时了到你完全对人本主义没有一点尊重。到最后,大家总算是发现了老周的奸计,决定图穷匕见,但在已经剑拔弩张了十几分钟的情况下,之前的“倒周派”早就被分化,而变成了——

“樊殊同学肯定是跟我学会有更大的成就!你要为他着想!”

“小樊该跟我!”

“我手上有大项目!”

……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一直坐在上面笑吟吟看着大家的年教授忽然开口。

论辈分,年教授几乎是在场所有老师的师父。所以他一发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学生们也把刚刚还在偷拍的手机收下去。

年教授把手机一放:“别吵得和气都没了嘛。开心一点,大家都开心一点!”

我看老周是真挺开心的。

年教授说:“断裂,一定要接续,这是对的。我们的东西我们自己都不珍惜,还有谁能珍惜?”

“学西方,也是对的。拿来主义嘛,东西只要是好的、是对的,难道它还分国籍吗?”

“无论是学西方,还是学中国传统,都行,都好,我都支持。我们文学理论领域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需要在各种各样的世界里走出自己的路。没有任何路会是白走的。不过我觉得,”年教授的声音一直带着和善的笑意,“你们总得问问别人小同学自己的意愿吧?学术这条路,太苦,终归还是得小樊自己走下去啊。”

头发已经全白了的年教授转向樊殊,慢慢地说:“小樊,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会议室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樊殊忽而偏头看了我一眼。他黑色的瞳孔里像是有羽翼在张开。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中间,对年教授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我现在还是想学古代文论。”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知道这未必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也未必最适合我。甚至三年、五年……某一年之后,我可能会去研究别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喜欢中国古代文论,我就想做这个。”

“无关结果?”

“无关结果。”

老周愣住了。

年教授也愣了一下,然后他笑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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