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一男一女,那男子手持宽刀,高大魁梧,剑眉鹰目,脸上的刀疤更添了几分凶狠。
那女子则是一身劲装,窈窕婀娜,黑衣黑帽黑纱,一把软剑游蛇般缠绕腰间。
那男子开口道:“想必这一位,便是霁风的伍味子了吧?”本该是疑问的语气,那人却说得很是肯定,并且语气戏谑。
不待伍味子回话,那高挑女子抬手半挡住面容,窃窃一笑,接道:“受伤而逃,又在此处遇上……错不了。”
闻言,那男子笑得愈深,微微一动,面上的刀疤便更显狰狞。
他转动着刀柄,讥讽道:“这霁风大骄子,竟就这么点儿本事?我还当真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竟是吹出来的花架子,啊?哈哈哈哈……”
伍味子轻靠在陋墙上,面色泛白,气势竟是不减分毫,他警告道:“既然并非杀手,你们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那女子微一前倾,眉眼含笑,回道:“霁风骄子的性命,可不是在什么时候都能取的,而眼下便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是看不真清,但伍味子仍是注视着那人,反问道:“可我们该没有见过,更说不上有何恩怨,不是吗?”
那女子笑道:“没办法,毕竟树大招风,怀璧其罪,你说是吧?”
听罢,伍味子也笑,苍白的面颊上血色尽数褪去,他每笑一分,眸中的寒意便浓上一分。
望见那目光,原本势在必得的二人心下竟也有些慌乱了。
那男子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拧眉道:“怕什么,强弩之末罢了。”说罢,手上的刀柄也随之一紧。
他这么一说,那女子也握紧了剑身,缓步逼来。
伍味子微一仰头,抵着陋墙,眸光被镀了层清辉,皎洁又朦胧,看得那二人心下没来由一阵泛凉。
可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箭在弦上,就不得不发,况且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们混迹江湖的威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就在二人要放手一搏之际,伍味子神情突然一凛,眨眼间便从白墙上站直了身,目光穿过银杏,落向了远处的街角。
不过他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就更不要说几条街外的光景了,那二人自然当他是在装模作样。
伍味子确实看不清什么,不过却感觉到了杀气。
就在那街巷末端,紧临着学堂。
黑红的天幕中,繁星璀璨,那道人影仍坐在屋檐上,膝上是那泛银的霜月刀,安安静静,沉默无声躺在刀鞘之中。
萧无序一手撑腮,一手吊着酒坛,似在眺望远方,丝毫没察觉到潜藏在街巷的杀气。
若那杀气是真,那么檐上的身影也是真。
伍味子眼尾一扫,目光重新落回那二人身上,冷淡道:“让开。”
那二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凝神感知。月黑风高,万籁俱静,他们又有心搜寻,那股潜藏在暗、若有似无的杀气自然无处遁形。
不过那伍味子都处在如此境地了,竟然还真能察觉出来。想到此,那二人心下又是一阵哆嗦,随即后知后觉,更觉可笑。
那女子细眉微挑,一手环着手臂,一手去抽腰间的软剑,嬉笑道:“怎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去救人?”
那男子也冷哼道:“看来他不仅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没把那群杀手放在眼里!”
“最后一次。”伍味子声音又冷了几分,“让开。”
那男子哼道:“我们让开,你怕是会死得更快!”
伍味子横剑在前,缓步向前。
那男子竟也不由得后退半步,奇怪道:“你又何必蹚落雁这趟浑水呢?”
伍味子不答,剑身轻转间,一手已然覆在剑柄之上。
“强行出手,你就当真有把握逃出这天罗地网?”眸底的嬉笑还未漾开,那女子陡然撞上了对面的视线。
只一瞬,那女子目光便触电般一缩,眸光闪躲,抿唇道:“听说你现在神志不清,你就不怕那是幻觉?”
须臾,伍味子轻轻一笑,终于回道:“就算真是幻觉,那又如何?”语气依旧冰冷,但面上却是挂着浅笑。
这人明明不久前才放完狠话,如今竟又说出了这话,还是以如此随意的口吻。
偏偏这女子竟真从他面上瞧出了几分灿烂无邪……
“诶,等等!让让!我们这就让开!!”
见伍味子真是要有所动作,那女子心下顿时咯噔得厉害,把软剑往腰上“啪”地一缠,瞪了身边那男子一眼,也不顾他惊愕的目光,硬是把他给拽开了。
屋檐之上,清辉迸溅,酒香四溢。街巷之后,刀光剑影,杀意笼罩。
就在那二人退开的瞬间,身侧悄然起了一缕清风,等他们回过神来,伍味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男子身形一滞,那高挑女子也顿了一瞬,随即轻叹一声,趁机夺走他手上的刀,收刀入鞘。
小巷那头,黑影忽闪,一道人影鬼魅般飞蹿而来,不待谁有何反应,一阵寒芒便呼啸着闪烁而出。
细长微弱,轻轻浅浅的一笔,墙上的人影微微一滞,随即是应声倒地。
那高挑女子睁大眼,呆若木鸡地凝视着那边,光影闪烁间,她竟也有些恍惚了。
漆黑天幕,飞花血影之下,一道身影在众多杀手之中来回穿梭,手腕儿微抖,便是满巷剑花。
纵使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那男子面色也是“唰”地一白,嘴角也止不住地发颤,哑声道:“刀剑都没拔出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
那女子四肢泛软,抬手揉着狂跳的眼角,眉眼中尽是苦涩,她道:“不仅如此,那些杀手精心设下的阵法,竟是被他一眼看破。”
与那些人相比,他才更像是个绝情的杀手!
街巷那头,眨眼光影,刹那剑芒,墙上的身影来来去去,蜂拥而来的人又在须臾间倒下,可谓是真正的生死一念。
那一男一女注视着那边的动静,仍是久久无法平静。
那人到底是何来历?
霁风大骄子……霁风,他当真只与霁风有关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沉声道:“当心,又有人来了,走吗?”
那女子眸底尽是无奈,回道:“走?走去哪儿?我们现在还走得掉吗?”
对面一噎。
“谁让我们搅进了这浑水呢,也是活该。”叹息间,那女子一手覆上腰上的软剑,深吸一口气,决定道,“我宁愿跟他们打,也不敢去得罪那个家伙了。”
那男子又是一噎,犹豫道:“那些杀手明显是冲着那两人来的,我们不参与进去便已是极好,如今当真要出手帮忙?”
那女子凝眸道:“我们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可谓是命大……你还想再试一次吗?”
二人对视一瞬,那刀疤男猛然醒悟,眼前却又是一黑,一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不知不觉间,寒意化作了一道道冰棱,刺入神经,缠绕骨骼,他也真是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何为死里逃生。
那伍味子没杀他们,并非是因为力有不逮或者心慈手软。
能一眼看破对面的阵点,之后再悄无声息地破阵毁阵、杀人灭口,他早就开始留意那边了。
也就是说在被他们二人围困之际,那伍味子竟能分心注意那边的动静,并且还能判断得准确无误。
那些杀手在他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更何况是他们二人?
若他们当时当真出了手,定是必死无疑。而风声已漏,那些暗中的杀手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势必一鼓作气追杀而至。
好在他们当时并未出手,不过却被当成了那两位的接应,反倒是被这群杀手给盯上了。
想罢,那男子不再犹豫,在那些杀手围来前,拔刀而上。
现在在这群冷面杀手面前,说什么也晚了,只有打了,而且还要竭力去打!
毕竟要是不想被那位秋后算账,现在可是个将功补过的绝佳机会。
“知道这一趟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我却没想到会这么不顺!”
那女子灵巧一转身,软剑往腰身一绕,再笔直弹出,扇飞从侧面偷袭之人,神色凝重道:“若没记错,那伍味子还是那萧寓安的徒弟吧?”
那刀疤男回道:“不仅如此,那落雁门主收徒条件可是出了名的严苛。”
说话间,隐藏在檐上的杀手一跃而下,汇合形成左右围困之势,那男子不退也不避,直接一宽刀递出,靠蛮力破开了攻势。
“萧寓安青睐伍味子,之后又借着跟霁风的交情,软磨硬泡了许久,这才顺利收了这个徒弟。”思索间,那男子也觉头疼,“还是唯一的徒弟。”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跑这儿来凑热闹……”那女子一咬牙关,软剑的力道也凛冽了几分。
“还有之后落雁的剑会……”头疼间,那女子顿时决定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可不想撞上那家伙,要是被认出来再被打一顿,那可就吃不消了!”
那男子侧首,想说什么,那女子把软剑在腰间一缠,闷哼一声,提前堵住他道:“他要去就自己去吧,我可不陪他了!走了。”
说罢,那高挑女子果真冲出重围,消失不见了。那刀疤脸轻叹一声,解决完眼前的麻烦,也跟上了。
*
夜风轻拂,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无序也觉被寒意笼罩,那风微凉,还略微湿润。她缓缓抬手,没过多久,果真等来了倾斜的雨丝,更是微冷冰凉。
顺着雨丝仰望夜空,不知不觉间,萧无序又逐渐迷失在那浩瀚与神秘之中。
而在这寂静无声中,街巷那头却有动静传来。
换作曾经的她,废寝忘食、窥星探月,不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都不错了,更不要说察觉到什么了。
如今纵使那气息极其细微,她也能立马捕捉到。
杀气。
萧无序拧眉盯着不远处的街巷,夜色笼罩,银杏翻飞,一派光影迷离的景象,看似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实则墙上流转的光影展露了一切。
而且那个架势……
萧无序轻轻眯缝起眼,抬手在眼前挡了挡,又一眨不眨盯着墙上流转的光影。
杀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那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还是一群人在围攻一个人!
而那光影来去无踪,仅在昏暗的墙上留下微弱的痕迹。无数寒芒交替闪烁,旧去新来,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无论怎么变换,那道银白剑芒始终不减分毫。
没有一丝声音,街巷那头却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还是被一人全方位的反杀。
可惜那人虽破得了里层的围攻阵,外面的阵法却在暗暗成型,终归是敌众我寡,孤军奋战。
话虽如此,可即使隔了这么些距离,又被那群黑影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严实,萧无序浑身仍是泛了层寒意,不由道:“好凛冽的剑气……”
感慨间,只听“咚”的一声响,檐上的屋瓦随即噼里啪啦一通嗡鸣。
竟是酒坛悄然脱了手,顺着屋檐叮叮咚咚往下滚,坛口的酒液飞溅翻滚,在清辉下晶莹透亮。
萧无序陡然回神,匆匆起身去够那四溢的酒坛,又稳住从膝上滑落的霜月刀,顿时被冷风吹得清醒了。
“能被这么多杀手围攻,还能打成这个局面……管他是谁,反正那人能打过就是了。”萧无序盯着手中的酒,又朝檐上的那堆酒坛一瞥,有些头疼。
不过眼下还是逃命要紧。
萧无序熟门熟路把那堆酒坛靠屋檐里端藏好,随即持好了霜月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准备开溜!
就在此时,那墙上闪烁的银芒悄然一变,刹那间闪过,又微弱得几无变化,不过萧无序却是一眼瞧出了端倪。
那银芒微微黯淡了,她很确定。
萧无序眉心轻蹙,在屋檐上来回踱步,凝神盯着那变换的光影,又急又气,反笑道:“那人怎么搞的,出剑怎么越来越歪啊?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外面还有人呢!”
“哎呀,我管他呢!他要打就慢慢打吧,打不过他不知道跑啊?走了……”
自语间,萧无序已经走到了屋檐边缘,看准不远处的银杏枝干,准备借力而上翻出学堂。
“诶……怎么又有落雁的剑痕?”萧无序步子陡然一顿,在边沿堪堪稳住身形,心惊不已。
虽然那剑势若隐若现,但萧无序这些天勤学苦练,绝不会感知错,那就是落雁剑式。
那人竟想隐藏与落雁的关系?
可是为何?
那些杀手既然来了,还下得了如此狠手,必是知道那人的身份,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来隐瞒什么。
难不成……是知道她在此,不想让她看出来?
萧无序越想越离谱,更觉好笑,檐边的瓦片也被踩得咔咔急响。
须臾,那噪音一止,萧无序清除杂念,居高临下朝地面一望,又抬眼盯向不远处的枝干和矮墙。
犹豫一瞬,她轻一咬牙,呢喃道:“那人既在隐瞒,那必是不想让谁知道,那我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念叨着念叨着,萧无序面上一喜,合掌道:“对……没错!哪有那么麻烦,我直接走不就是了!走走走走走!!”
话落,一道人影从屋檐跃上树干,又借着枝丫一点,轻快地落在了矮墙上。
眼看着就要成功跳墙逃跑,那身影却陡然一转,竟是朝着相反方向跑了。
“哎呀,不行啊!万一那人真跟落雁有交情,又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啊!”
头疼间,萧无序已经寻好了一处高地,借着杂物探头扫视着墙上流转的光影,眉心悄悄舒展。
她暗暗道:“帮忙帮忙!到时把人带到萧寓安面前,让他多说我些好话,再顺便讨几个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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