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长岛京悟看上去还站在原地，灵魂却已经走远了。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一个极其严峻的事实：即港口黑手党送松本彻这厮过来卧底，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实验破坏力令人惊奇。
某种意义上，在瓦解敌方科研人员的心理防线方面，松本彻应该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他可以用很真挚的情感完成对敌人的社交自信进行精准打击。而最致命的是，他用这个魔法可能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限制，因为根据长岛京悟的了解，此人干这种事情的初衷并不是有恶意，纯粹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天然的热血怪……
这种能以不设防的热情击穿他人精神防线的本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级战斗武器。所以说当初发掘松本彻，并把他带上当卧底这条不归路的港口黑手党boss简直就是伯乐中的伯乐！
长岛京悟飘零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明主，不觉间感到十分羡慕。知人善任，因材施用，这才是真正的组织管理之道。怪不得港口黑手党能如此蒸蒸日上，听说现在横滨总部三栋大楼都坐不下他们的员工了，规模直指谷歌脸书这等大厂。
长岛京悟正在感慨，这时松本彻忽然神采飞扬地说：“组长，也请你发表一下感言吧。”
长岛京悟下意识扫视四周，除了十分激动的松本彻，其他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在意除了下班和茶歇之外的任何事情。
那就简单说点什么吧。长岛京悟想了想，说：“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冰茶，请多多指教。”
所有人条件反射一般地鞠躬，然后七嘴八舌地回复：“请多多指教。”
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长岛京悟看了看时间，发现也快到五点了。于是他说：“那个，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收拾收拾下班吧。”
他话音刚落，整层楼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在此起彼伏的“不愧是组长！”“谢谢组长！”“组长明天见！”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动能，如鸟兽散。
……这帮人不会都是学术混子吧。
长岛京悟一边这么想，一边条件反射般地抬手，精准无误地从身侧空气中拎起一个鬼鬼祟祟、正打算举着彩带往他头上撒的松本彻。
——小样，这种伎俩他可是被果戈里训练得如火纯青。
长岛京悟单手拎着松本的耳朵，动作利落得像抓小动物。松本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原地嗷嗷叫，挣扎得跟实验鼠一样不甘。
长岛京悟咬着后槽牙，面无表情地说：“苦茶子酒，高中到现在好久不见。你吃了吗？没吃吧。今晚咱们好好叙叙旧。”
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就该吃烤肉。赚钱赚的多的人，就要吃高级烤肉。
对高中时期的后辈进行了简短有力的爱的教育之后，在松本彻的提议下，两人来到了一家藏在白鸠制药附近、号称“只对老熟人开放”的高级烤肉店。
这家店装修得沉稳又有气派，每张餐桌都独占一个独立包厢，隔音看上去就非常好。墙面是深棕木纹，点缀着隐约可见的金属饰边，灯光精准地打在包厢中央那架仿佛来自太空舱的无烟烤炉上，连和牛肉眼的油花纹理都被照得晶莹剔透。
一个戴着口罩的服务员将两人引入包厢，低声说了句“请慢用”后便贴心地关上了门。
长岛京悟随手翻了翻菜单。每一道菜都写得像艺术展品，字迹优雅，连肉的来源和育成历史都写得详详细细，看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在读牛的简历。
不过，当他扫到最右边的价格时，不禁有点小得意：
原来这里最贵的套餐也不过是他工资的九牛一毛。过去那个蹭社团经费吃学生自助烤肉的长岛京悟已经死了。现在的长岛京悟，不仅可以在不看价格的情况下点最贵的菜，还能正大光明地滥用职权走公账报销。
他把菜单轻轻合上，正准备开口摆一摆社长的架子说 “今天我请”，一抬头，却发现松本彻也合上了菜单，正撑着脸，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他的轮廓和记忆里的那个小胖子重合。长岛京悟想起，高中的时候松本彻就跟哈士奇似的，天然、自来熟、精力过剩，永远走在闯祸的第一线。别人刚起疑他已经在操作，别人还在观望他已经把实验台点着了。几乎每一场事故的起点都有他，但是他其实人缘在学校里非常好，甚至老师也对他评价还不错。
因为松本彻有一个很优秀的品质，就是他从不甩锅。
被抓包了就老老实实承认，挨骂的时候也不反驳。如果是几个人一起闯的祸，他还会第一个站出来扛责任。在旁听了黑衣组织高层的会议之后，长岛京悟认为这种美好品质的含金量还在持续上升。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的近况，直到服务员再次推门进来点单。
点完单后，服务员熟练地从旁边推出小推车，把一盘盘精致得像展品的肉块摆上桌，还附送了三种盐，两种酱，以及一种看起来就很贵的柚子胡椒。
服务员转身离开的时候，这时长岛京悟才发现，服务员的腰上也别着一个很不起眼的、港口黑手党的徽章。
有后台真好啊。这个后勤配备让长岛京悟更羡慕了。
松本彻爽朗地笑起来，对服务员说：“我们自己烤就行了，十分感谢！”
服务员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又一次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人类就是要吃这种东西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长岛京悟把一块滋滋冒油的和牛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之前都没来得及问，但是你真的瘦了好多啊。你是因为读博瘦的，还是因为当黑手党瘦的？”
松本彻喝了一口啤酒：“哦，这个是在我毕业了去当黑手党之后。我们那时候训练强度挺高的，而且我领导还让我加练减肥。”
“……你们黑手党还管这个？”长岛京悟震惊道，“难道你们的工作和形象相关吗？”
松本彻又一次露出爽朗的笑，说：“那倒不是，是因为我领导说我一看就像活得很好很开心的样子，他看着心烦。”
……这是装都不装的登啊。
长岛京悟默默咽下口里的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场景——
昏暗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小嘴跟淬了毒一样的家伙。光线从百叶窗缝隙斜斜地打在他脸上，照不亮表情，只衬得他眼底那点冷漠更加瘆人。他面前是个文件夹，上面写着“都别活了”。
办公桌的对面，松本彻笔挺地站着，阳光灿烂、精神饱满：“报告！我今天减了0.6公斤！早餐是鸡胸肉加热水泡燕麦！午饭打算只吃一根黄瓜！”
对面冷冷地说：“很好，晚饭也别吃了，饿着，明天过来看看你还开不开心。”
好可怕的领导！
松本彻在这种领导手下居然依旧保持着开朗的自我，这种热血怪也很恐怖啊！
长岛京悟问：“所以说你们黑手党的领导班子是个什么结构啊，和这边一样吗？”
“也不太一样吧。”松本彻把烤炉上的肉翻了个面，又把刚烤好的分到两人的盘子里，“我们那边组织是扁平制，表面上三层，其实是多节点网络结构。首领下面就是干部，每个干部带几个部门，部门里再分小组。虽然编制看起来不大，但因为我们有很多异能者，效率比这个乌鸦组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长岛京悟：“这样啊。那你现在在黑手党干到哪里了？”他记得当时的几个黑手党还管松本叫松本大人，也就是说松本应该还职位挺高的。还是那句话，不搞学术的时候，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松本彻：“这个还挺难说……因为我领导后来叛逃了，所以我们这些老下属的处境有点尴尬。还好他一走我就被外派出来了，不然感觉我继续在那里混着，升职空间也挺小的。”
……这种一听上去就很穷凶极恶的登也有突然间决定重新做人的时候吗？
长岛京悟瞪大眼睛，好奇地问：“为啥啊？”
“我知道的是，他当时好像是受了点什么刺激，心情非常差。” 松本彻把最后几块肉烤好，小心翼翼地夹进长岛京悟的盘子里，“但我感觉应该还没差到要直接叛逃的地步。那时候他搭档还在外面出任务，他自己也没把我们全撤走，说不定原本只是想等搭档回来再一起决定接下来的事。”
原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啊。
长岛京悟不由得在心里对那位阴沉的领导稍微修正了一点看法——虽然看起来像个随时准备向社会复仇的疯子，但意外地还是有点人味。
长岛京悟点了点头，追问：“然后呢？”
松本彻说：“然后就特别狗血，还跟天仓和佐佐木有关。”
天仓审批丸、佐佐木代码郎，都是化学社的老成员。长岛京悟一听到这俩人的名字，整个人都警觉起来。他太了解这两位的杀伤力了。一个沉迷流程到令人发指，另一个热爱编程却经常删库跑路。
顿时，那位素未谋面的黑手党小领导在他脑海中骤然变得十分令人同情。
流程是铁，平台是钢，当一个狗屎一样的流程遇到了废物一样的平台，哪怕是再怎么心如死灰的人，也会被反复折磨到灵魂出窍。大学的选课系统已经可以说明一切：明明鼠标已经快点冒烟了，却永远卡在“系统繁忙”，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的课从“余量100”跳到“满”，最后只能堪堪捡回一门艺术体操。
松本彻继续说：“天仓当时刚刚进我们黑手党，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决定要改革审批流程、实现全方位无纸化办公，伙同佐佐木一起搞了一个新的流程申报平台。”
“……听着就不妙啊。”
“对吧？据可靠消息，我领导当时打算先用掉年假，等搭档任务结束再一起决定下一步。但他没料到自己年假申请刚递交，系统就自动跳转到了新平台。”
“然后呢？”
松本彻说： “然后我领导第二天就叛逃了。”
久等了！我这周汇报刚刚结束，可以恢复正常更新速度啦。
感谢还在看我文的大家！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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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不要小瞧我们牛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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