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奇怪的看着他,似乎不太能理解眼前的医生为什么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看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语气里带着笃定:“你认识这个记号。”
“不,我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什么···”临川突然顿住,是的,他知道这个记号背后代表着什么,内城区最高级别的研究所,他曾经的梦想之地。
病床上的青年似乎很快就有了决断——他并没有听医生的解释,也没有多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停留,他带走了医生遗留在床边的纱布,就像一阵风一样,轻巧的翻过窗台,窗外是这片绿洲的边界,他很快就消失在沙漠之中,就像从未在这里出现过,只有遗留的血迹和沾着血污的纱布,提醒着临川他刚刚在这里接诊了一个神秘而俊美的青年。
要把孩子们和自己隔离起来。
这是临川心中的第一个念头,那个人是从研究所里逃跑的,而他不知道消失的青年是否会携带着研究所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病原体,也不知道自己和孩子们是否会被感染。
“叶莎!”几乎是转瞬之间,临川大声呼喊着在屋外玩耍的孩子们,“带阿隼和其他孩子进来,告诉你们的爸爸妈妈,你们需要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让他们记得每天来给你们送饭!”
无论如何,他要对绿洲上更多的人负责,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是这里收留了他,也是这里的人们帮他搭建了这所小小的诊所,无论如何他要将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至于逃跑的青年,如果他丧生在沙漠腹地,他会替可怜的青年祷告,但前提是青年不能把灾祸带到绿洲之上。
沙漠深处的地下拳场是与绿洲、与城区都截然不同的存在。
绿洲上的人类大多是上个纪元的遗民,而沙漠腹地里穷凶极恶的拳手们大多是被城区流放的罪犯。他们从墙的那边被无情放逐到沙漠的边界,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他们也逐渐学会的抱团求生,逐渐成为了沙漠中的又一股势力;他们抢占绿洲遗民的家园,却也学不会如何在绿洲上好好生存,似乎他们在骨子里就是这样血腥而暴力的存在。
于是地下拳场应运而生。
无法使用绿洲的资源,就将目光重新投回城区,猎奇的权贵是他们这里最好的顾客,每一场拳赛的直播和录像都可以通过掮客换成实打实的物资和水源,于是被权贵放逐的恶犬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被权贵圈养。
最近这里的话题中心是一个新来的青年,他长得并不像一个标准的拳手——过于白皙的皮肤,看上去瘦不经风的身板和沉默寡言的木讷样。
当他推开酒馆的大门时,不少人以为这是新来的掮客,想要巴结讨好,但当青年在酒保面前要求参加擂台赛时,吧台边上的所有人都发出了嘲笑声。
“你这样的身板,能接得住我们一拳吗?”吧台边上的拳手哄笑着和边上的朋友捧杯,笑话着青年的不自量力,“成年了吗,就敢来这里玩?”
就连酒保都没有正眼看青年,对他们来说青年这样的体格根本没有搭话的必要,酒馆里的其他人自然会告诉青年这里的生存法则。
但是青年似乎很是执拗,没有人知道青年是怎么在没有一切庇护的情况下度过沙漠的夜晚,但是他们一连几天都能看到青年在吧台前坐着。
所有人都在嘲讽这个青年是“被内城区抛弃的金丝雀”,笑话他不自量力的想在这里生活,甚至有拳手出言不逊的让青年可以考虑跟着自己。
这里是拳手聚集的酒吧,几乎所有人的大脑都已经被劣质的酒精所控制,他们大笑着喝着手中的酒,嘲讽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开着带着颜色的玩笑。
青年的木讷和冷漠让他看上去是一个很好欺负的软蛋——没有一个拳手不这样认为,更何况青年对他们玩笑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默认;但是青年长得过于优越了,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也让不少人蠢蠢欲动。
于是在第四天,刚刚从擂台上下来的胜者显然觉得自己暂时拥有了优先权,他喝着大杯的啤酒,歪歪扭扭的走向吧台边沉默的青年,背后是一阵接一阵的起哄声。拳手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这里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胜者获得所有,败者一无所有。而现在,他要接收自己的胜利品。
也许是在他把手搭上青年肩膀的那一刻,也许是他刚刚伸出手的瞬间——青年捏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扭转,被酒精浸泡的大脑被痛感强行清醒,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击动作,顶着手臂的剧痛想要扭身给坐在吧台椅上的青年来一个狠狠的背摔,让他明白在这里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真理——
但是青年似乎很顺从于拳手的力量。在把人甩起的那一刻,拳手的痛楚结束了,他以为这是青年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原本紧绷着的躯体有那么一些的放松,旋即背后被人用力的一蹬——青年几乎以一个不太可能的高度在空中完成了对姿态的调整,拳手被踹得有些踉跄,手中的酒杯在晃荡中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还来吗?”青年轻巧的落地,起身时毫不在意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在拳手眼里和挑衅别无二致。
被小鸡仔一样的青年戏弄,对于处在兴奋期的拳手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怒火夹杂着激素的刺激,拳手一声怒吼就再次向青年冲去——
嘶啦。
壮汉应声倒地。
青年白净的脸上是一道鲜红的血,像是妖冶而热烈的花纹盛开在白净的瓷瓶上,睫毛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滴,可透过血色,他的双眸依然像之前一样平静。
寂静,所有人都像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一样,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紧接着是喧闹和欢呼,死亡在这里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淋漓的鲜血是这里最好的兴奋剂。
青年随手把沾着血的玻璃片丢在吧台上,“可以了吗?”
见惯了死亡的酒保从躺在地上的尸体上摸索出一把钥匙,恭恭敬敬地交给安昱,“欢迎加入酒馆。”
胜者获得所有,败者一无所有,安昱赢下得是败者的一切。
酒馆里的欢呼和咒骂声并没有停止,酒馆里的混乱并没有调动起安昱的神经,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安静的推开酒馆肮脏而破旧的大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拳手的住所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杂乱的堆满了喝空的酒瓶,散发出一种**的臭味。
安昱从来没有呆过这样混乱的地方,研究所里的所有地方都是干净到令人感到眩晕的白色。
安昱踢开脚边的空瓶,给自己开出了一条通往床铺的路:逃亡并不需要舒适,这里远比研究所更像是人呆得地方。
拳手是个酒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被酒精浸泡还能在这个拳场里生存下来,看起来这里的搏击更像是一场游戏,起码对于安昱来说是这样的,他曾经在更血腥的拳场里生存,也曾经尝过生死一线的滋味——如果他的大脑没有欺骗他,他应该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甚至一度已经叩响了死亡的大门。
不过拳手留下的酒对于安昱来说勉强算得上有用。
一瓶瓶劣质的啤酒被浇灌在腹部的伤口上,认出他的医生医术比研究所里的白大褂们好很多,但是在沙漠里穿行的几天里伤口还是出现了崩裂,不过还好,拿酒精消消毒,然后再包裹上,过几天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他以往在拳场里受的伤这样就可以好起来,研究所里的白大褂给他的处理不会比之前的医生更好。
自己带走的绷带并不多,草草的在腹部缠绕了两圈,绷带就只剩下小小的一节。
安昱看着手上带着血污的绷带,把仅剩的绷带紧紧的缠绕在脖子上,尽量收紧,直到自己感到了一丝憋闷,绷带才勉强缠了三圈,将脖颈上的编号和图案全部藏在沾染着血污的白布下。
如果遇见了第一个认识这个符号的人,那就说明在这里绝对不止一个人了解编号背后的意义。
他不想在这里遇见更多的麻烦,特别是知晓自己身份的人。
他不知道那个医生会不会把自己的信息透露出去,他有些后悔自己逃离的太快。
安昱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掉医生,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像是研究所里的白大褂;可能是因为自己苏醒不久,反应力还没有跟上;无论是因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医生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躺倒在拳手脏乱的床上,安昱的本能告诉他现在他需要休息。
沙漠里昼夜的温差让他在逃亡的路上不得不在夜晚也保持清醒以抵抗低温,现在他有了可以栖身的地方,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为以后的战斗做好准备。
机敏的野兽不会将自己置于沉睡,在陌生的环境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致命。
于是当阳光消散,月光爬上夜空,沙漠里的风沙逐渐喧闹,总有人从梦中惊醒。
临川的诊所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人,孩子们在诊所里度过了快乐的隔离时光。家人可口的饭菜,好朋友们的环绕,让年幼的孩子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面对的危险。
现在,临川又是孤身一人。
沙漠里的星空很美,但是漆黑的深夜像是深渊吞噬着每一个注视着它的灵魂。
研究所的一切重新出现在临川的梦境中。
明明是最为圣洁的白色,明明是最为圣洁的职业,但是为什么会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惧?
梦境中的临川颤抖着手推开那道门——打开的门里涌出的鲜红的液体。
他看见鲜红的液体凝聚成安昱的模样。
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控诉。
“为什么,你要逃走?”
“为什么,你救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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