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烈阳高照。
夏季校园里凝着一股闷热,小草郁郁葱葱,老树舒展着枝叶,学生们肆意宣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闯入耳中。
早读结束,宋知收了书趴在桌子上。
赵之柚回头,趴在另外一边,两人面对着面:“昨天晚上又熬夜看书了?”
在她眼里,宋知是在喝水一分钟里都能用来记单词的好学生,旁人黑眼圈重了可以用“昨天晚上做贼去了”来形容。
好学生应该是用通宵看书里形容。
宋知眼睛半眯着,还有五分钟第一节课就开始了,她坐直,用手撑着脸:“没看书。”
赵之柚刚有点意外。
又听见她说:“在做数学题。”
昨天跟程嘉延呛了一通之后,宋知回去困意全都散了,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没睡着,索性就爬起来做了张数学练习题。
“好学生的世界,我赵仙女果然融不进去。”
何厝递给宋知一颗薄荷糖:“还有一分钟上课了,提提神。”
赵之柚噘噘嘴,双手呈捧状,送到何厝面前:“我也要。”
何厝手在兜里倒腾一番,抓了一把放在她手心里:“少吃点,小心蛀牙。”
“才不会,我除了学习不好,其它哪都好,尤其是牙口。”
何厝笑她:“好意思说。”
宋知打了个哈欠,从书包里翻出昨天晚上做的练习题:“何厝,你帮我看看这个解法对不对。”
何厝看了没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这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一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过来。
班级里没有镇场子的人,同课间没区别,打闹的打闹,睡觉的睡觉,弯着腰躲在书桌下吃东西的依然猖獗。
赵之柚回头:“知知,你手负伤了,中午吃饭我帮你打。”
“中午再说。”宋知捧着她下巴,把人推回去,“好好上课。”
跟何厝没讨论多久,像有预感一般,班级一瞬间安静下来。
五秒不到,关锐走了进来。
又五秒不到,安静的班级突然起了一阵议论声,宋知抬头,脑子很有文化地出现了两个词。
缘分——孽缘。
比关锐高一个头的程嘉延从外面走进来,没穿校服,书包斜挎在肩上,从讲台上俯瞰下面。
那张承蒙上天眷顾的脸上,袒露一脸野气,明明白白给人一种不好靠近的警示标识。
姿态悠然自在,跟别的转学生不同,他像来控场的。
赵之柚回头,眼里大大的疑惑。
关锐拿起教混敲了敲桌面,声色俱厉:“都安静!咱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叫程嘉延,大家平时多多关照一下,帮助新同学早点融入班集体。”
下面自主的起了一阵热烈欢迎的掌声。
“平时有事或者不懂的地方可以问班——”
最后排靠近垃圾桶位置的陆鸣珂最为激动,直接截了关锐的话:“必须滴,老师,新同学交给我了。”
程嘉延瞥了对方一眼,脸上表情没任何变化。
知道这是个刺头,怕程嘉延闹事,关锐免了他的自我介绍,指着最后排中间的两个空位:“挑一个坐。”
程嘉延朝着最后排走过去,窗外清风徐来,他从身旁经过的时候,带过一阵浅浅的凉风。
伴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不受控制的,宋知回头看了过去。
走到位置上,关锐已经开始了课堂内容,程嘉延把书包搁在桌子上,把控了力道,几乎没发出声音。
拉椅子也没发出声音。
从讲台到最后排的位置,这一路,他神态自若且认真,还有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傲骨。
只一瞬,宋知觉得像一场错觉,昨天晚上在他身上凝着的狂躁、玩世不恭都是假的。
眼前这个对课堂纪律有一丝尊重程嘉延,才是最真实的他。
但她又觉得,或许真的是错觉。
因为好人是可以伪装的。
程嘉延把书打开,翻到正在讲的页面,整个人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黑板,极其散漫。
窗外树影婆娑,关锐的课堂上,有着高三的凝重的氛围。
一节课结束,铃声像解救苦海学生的救命稻草,压抑一节课的同学们肆意挥洒情绪。
陆鸣珂跑过去,坐在旁边空位上,表情惊讶:“卧槽,牛逼啊程嘉延,你怎么转我们班了?”
两人是初中认识的,陆鸣珂比程嘉延小一届,初中一别联系就少了些,只偶尔小酒馆里聚聚。
“贺祁在几班?”
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压根不知道,程嘉延还想了一下,口吻极其敷衍:“四五六其中一个。”
“也是高二?”
程嘉延瞥了眼,答案不置可否。
两人说话声音有点大,宋知忍不住侧头看了眼。
她在第四排,程嘉延在最后一排,中间隔着一竖排桌子,不用刻意回头,稍稍侧头就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他靠在椅子上,状态神游,肩宽腿又长,座位有些容不下,椅子明显往后拉了很多,一条腿曲着放在桌下,另一条腿支在课桌外侧,手臂搭在桌子上,姿态慵懒。
黑眸凝着,他眼中的神色是对一切的淡漠,也藏着全然的无欲无求,像把世界隔绝在外。
空荡荡的,不带有生气。
陆鸣珂:“牛逼,当初报考学校,就让你俩来明海,非要顶着高分跑职高,出去溜达一圈还不是回来了。”
“我乐意。”程嘉延甩过去一个眼神,“哥现在也是凭实力进来的。”
“还以为你俩能上高三,继续给我当学长呢。”陆鸣珂笑他,嘴上不饶人“出去浪一圈,回来跟我平辈了,你俩要是再晚一年复学,指不定就成我学弟了。”
“白痴!”
班级里说话声不断,新同学人气高,女生只敢用好奇的目光,偷偷回头注视几眼。
男同学有意无意地打量新同学,没人敢上前攀谈,陆鸣珂开了头之后,陆续有人转身搭话。
程嘉延前桌转过身,手指顶了顶眼镜,斯斯文文的:“程同学你好,我叫刘志,文刀刘,志气的志,以后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程嘉延没说话,只没声似的嗯了一声。
然后是一阵沉默。
刘志略微尴尬地补了一句:“你呢?”
程嘉延隐了隐不耐,眉里倦怠不掩:“程嘉延。”
刘志哦了一声,低头认真想了一下,又不厌其烦地问道:“吃饭的那个盐?”
“……”
陆鸣珂头都大了,“吃你个头,罗不啰嗦!你那眼镜戴着有什么用,扔了吧。”
程嘉延扫了扫刘志,语气慵懒,情绪没有一丝起伏,冷不丁来了句:“不吃饭的那个延。”
“……”
课间时间短,加上老师拖堂,十分钟不到上课的铃声就响彻校园内。
宋知听了会儿后面的谈话,铃声把视线拉回来,她低头把下节课的化学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会儿后面完全安静了下来。
她下意识又看过去,窥见程嘉延在前排学生桌上扫视的视线,一圈下来。
他视线最终降落在她桌子上。
不等宋知明白缘由。
程嘉延眼眸一抬,两人目光猝不及防一撞。
偷窥被抓包,宋知心虚浮上来,心里咯噔一声。
他目光太平淡,好像看过去的地方是空气一样,眼神漆黑无神,若是非要说个所以然来,估摸着是在巡视什么东西。
对视了不足三秒,程嘉延眼皮一垂,收回了目光,伸手在书包里翻着。
下一秒,他从书包里拿出化学书放在书桌上。
新同学没课表,他是在通过她书桌上的书分辨下节是什么课?
*
上课铃响了有一分钟,任课老师没来,陆鸣珂没回自己位子,一副想继续聊个昏天暗地的趋势。
耳边嗡嗡嗡个不停,程嘉延拢了拢眉梢,抬眸将视线在最前排扫一遍,最终停在左前方一处书桌上。
确切的是那本化学书上。
刚要低头拿书出来,他下意识抬了下眸。
目光与化学书的主人交汇,神色寡淡。
陆鸣珂一直在耳侧叽叽喳喳不停,他微微动了动嘴角,巧了。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程嘉延回答,他看过去,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呦,咱们小班长好看吧,人叫宋知,长相不赖,成绩也拔尖,就是脑子里只有学习,要搁以前还行,现在你可别肖想了。”
宋知的长相很有辨识度,鹅蛋脸,轮廓线流畅,没有多余的赘肉,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清冷感,但冲击性不强,是足以过目不忘的干净舒适型长相。
长发及肩,属于少女眼里的灵气也很足,笑与不笑都有一丝柔美,性格也是典型的温柔冷静型。
程嘉延神态自如地收回视线,把在“房东”书桌上看见的同款化学书拿出来。
陆鸣珂还在说,一副指点迷津的语态:“你要真看上了,靠你这张脸,追一追谈谈恋爱应该还行,结婚估计人家瞧不上你。”
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是天上的月,摘不到的,也不敢痴心妄想。
“傻逼,你自己留着吧。”
丢了个眼神给他,程嘉延拉起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往桌子上一趴:“滚回去上课,我睡会儿。”
午休加上吃饭有四十五分钟,宋知吃饭慢,差不多要用掉一半的时间。
回来的路上,赵之柚抱怨了一路:“食堂阿姨那个手啊抖抖抖的,我真服了,我要不是嫌丢人,我就上去自己打了。”
说着,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模仿着抖动的动作。
宋知笑道:“柚子,我那份都给你一半了,何厝也给你那么多肉,还不够啊,小心吃成小胖猪。”
“可是我饿啊。”
何厝忍不住打击她:“睡了一上午,脑子也没见你动,怎么比别人跑八百米还饿。”
赵之柚撅撅嘴,甩给他一个傲娇的眼神:“我的脑子已经自动把你拉黑了,请不要跟我说话。”
“我的目标可是再长高五厘米。”赵之柚挎着宋知胳膊,整个人压着她走:“不吃饱我会不发育的。”
“发育?”宋知低头,覆在她耳边,很小声的打趣她,“你还发育哪儿?”
听闻,赵之柚眼睛睁大,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表情:“好啊,知知你变坏了。”
两人闹着,往教室走。
班级里人不多,男生基本不在教室,只有前排几位女生在用毕生天赋八卦着。
头顶的老吊扇吱呀吱呀转着,刮下来不凉不热的风,几人议论的声音略微刺耳。
“插班生挺帅的。”
“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职高本来就乱,他还是打架开除的,再帅也是混混一个。”
“反正离他远点吧,也不知道怎么转我们班了!搞不好我们班级都会被他拖后腿。”
赵之柚八卦之魂燃烧,看上去很想参与进去。
宋知拉着她胳膊,把人一起拉回座位上:“要不要午睡?”
“没老师讲课我睡不着。”
后座俩人:“……”
何厝从书包里拿了袋无脂面包递给赵之柚:“吃吧,吃饱了也上课了,然后正好可以睡觉。”
遇见吃的,赵之柚是一点儿脾气没有,好赖话照单全收,把面包接过来:“我们家小厝厝真好。”
宋知打开书看了没五分钟,赵之柚带着一嘴角的面包屑回头:“我倒觉得她们说的没错。”
“什么?”
“程嘉延啊,你看二爷把他的自我介绍都免了,是不是怕他在课堂上捣乱这样介绍——”
赵之柚咽下嘴里的面包,清了清嗓子,用一口的流氓气说道。
“哈喽,同学们好,我是帅比程嘉延,以后打架找我哈哈哈!”
“……”
宋知头也没抬:“程嘉延是帅比?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转过去,别打扰我——”
没等她这句话说完,教室门口传来男生们肆无忌惮的嗓门。
“卧槽,程嘉延也太牛逼了,这他妈哪是打球,分明是虐我们。”
“延哥,明儿个继续,给我们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宋知心头一咯噔,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漆黑无神的眼。
午后的光透过窗户逆进来,窗帘随着风舞动,头顶吱呀作响的风扇像在伴奏。
少年站在一米远不到的地方,半边脸映在光里,目光直白且审视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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