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他是怎么回事？”
胡琴送完鬼魂到忘川办事处，她勾魂的差事就算结束。她当着牛头马面藏起陶知绪的魂魄迅速去找自己领导参谋。
她觉得自己这个空降的领导应该很有来头。明面上只是碧水分部阴差办事处的勾魂使，实际上绝不会如此简单。
她凑到正在办公的越山面前，把神魂迷惘的陶知绪拎起来给他看。
最近京城阴司出了大事，以至于碧水分部也跟着忙得团团转。领导长发披肩，一副平光眼镜柔和了面容，深深的怨气化作实质萦绕在身上。
越山百忙之中抬眼一瞧，顿了顿：“生魂咯，你把生魂带到地府，不要绩效了？”
“很奇怪啊老大，一个生魂能看到阴差，他也不是走阴的。”
“修为低了就多练练。”越山推了推眼镜，暴增的工作量让他面无表情：“他身上有谢必安的发财符，能看到你不奇怪。你闻不出来才奇怪。动动你的脑子，上个月总部年中年会发财符谁抽到了？”
因为是白无常谢必安亲手绘制的发财符，年会一经公布就受鬼喜爱，无数鬼盯着那一份发财符。胡琴记得很好，发财符最后被一名姓陶的男鬼抽到。有鬼想出高价买下，却也未曾成功。
胡琴当时羡慕嫉妒得飞起，年会其他奖品都不如发财符心动。发财符可以扭转财运，对鬼魂来说，最重要的财运就是功德。
功德不够不能投胎，功德不多也不能投个好胎。
没想到发财符会出现在阳世人身上。
“你是不是还没看过这人的信息？”
胡琴连忙拿出手机连上阎网，登上地府管理系统对陶知绪扫脸。
很快，内部系统跳出了陶知绪的生辰八字，以及他在地府的关系图。
胡琴定睛一看，直呼恨死你们关系户。
陶知绪的父母赫然成为阴差系统的一员。年会抽中发财符后舍弃大量功德只为将其输送给孩子。
“等等，”越山目力极佳，胡琴的手机也没有防窥屏。他只是一瞥，神色惊疑不定：“你再看看他的履历。”
“古焉语？！”胡琴激动得快蹦起来：“他是学古焉语的！酆都那边找学古焉语的半个多月了，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越山打了个响指，垂着头晕晕沉沉的陶知绪渐渐恢复了知觉。
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陶知绪的第一反应果然死了。也许是在地府的缘故，灰黑色的阴气一阵一阵地翻涌，如同暴雨天前兆时低压的乌云。两个看不清楚面目的鬼差眼底泛着恶狼看见猎物的光，搞得陶知绪毛骨悚然。
不由得一遍遍回忆自己的生前事，他、应该、也许、没做什么坏事吧？
长发戴眼镜穿着考究西服尽显好身材的男鬼率先向陶知绪释放善意，阴气内敛，英挺俊逸的面容变得清晰。他走上前握住陶知绪的手，没有温度：“抱歉啊抱歉，我下属勾错魂了。胡琴，还不快来跟受害者道歉？”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变得凌厉。
胡琴也恰到好处地出来，将吓人的舌头和全黑眼珠控制好，竟也是个美人。她神情讨好尴尬而不谄媚：“太对不起您了，生死簿上有个人与您同名，我连续工作三天三夜脑子瓦特了。”
陶知绪直觉不是这样的，但人在屋檐下，尤其是在地府这样的真正阴间场所，陶知绪微微一笑接受了歉意，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回去的意愿。
对面两人顾左右而言他，插科打诨半晌终于图穷匕见。
“您是学古焉语的，您看看这是什么意思？”胡琴读懂越山的眼色，调出半月前酆都发布的消息，特地将音频全屏，只看出全黑屏幕。
陶知绪觉得好荒唐，他真的不是事业太久做梦吗？他对古焉语的感情那么深厚吗？他闭了闭眼睛，眼前还是殷切捧着手机、播放音频等待他翻译的阴差。
越山说：“翻译按市价付钱。”
陶知绪笑容一展，拿过手机，加大音量拉动进度条仔细分辨音频中的语音。
古焉语和中文不太一样，中文是主谓宾语序，古焉语是主宾谓语序。音频中的男声嘶哑难辨，好在说话时间短暂，仔细聆听后得出准确信息。
陶知绪思维闪动，将偏文言文的内容转换了一下，说：“吾辈、呃，我们的敖纪去哪儿了？不要再擅自闯入我们的领土，不见到敖纪，我们绝不对外交涉。敖纪，我们将永远追随您。”
陶知绪解释了一下，敖纪可能是对方的领袖。类似于族长和王这种地位。
音频后应该还有内容，但进度条已经到了尾声，说到最后一个音节，男人的语调越发慷慨激昂。
翻译完陶知绪心里一松，还好老师没听到，信达雅一个没沾边。
越山心事重重，面上却是凝出笑意，冷峻消融：“多谢，3000可以吗？”
哇。
陶知绪心动，他当即点头：“可以可以！”
胡琴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的表情：奸商啊。要不越山能是她领导呢？
冥币膨胀，冥币一年比一年不值钱，四千才能买一杯孟婆奶茶呢。
“你最近找工作吗？除了古焉语之外还会什么？地府偶尔会向阳间招聘，也就是俗称走阴。”越山关掉录音软件，对陶知绪发出邀请，如果陶知绪翻译正确，到时候他也能算是将功抵罪了。
骤然面对boss直聘，虽然是阴间版本，陶知绪还是有点紧张：“日语n1，英语四六级，精通各种办公软件，实习期主要是写策划。”
胡琴已经不忍卒听，果然还是刚毕业的孩子，在地府应聘也不说点相关性强的。好在古焉语专业的不可替代性太强了。
越山：“酆都那边有和国外接触，互相遣送两国鬼魂。日语......也能派上用场吧。”
陶知绪福至心灵：“我舅舅是阴阳先生，我和他学了一点。”
越山眉头一动，稍微有些意外了。
陶知绪想着才翻译几个句子就能得到三千，虽然情况不明，但他不想错过这份工作。不就是阴间吗？钱给到位好说。
实习期一月五千把他当孙子使，起早贪黑996。真是入错行了。
心回念转之间，陶知绪恍惚听到遥远的彼方仿佛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绪......知绪......陶知绪......知绪......”
“招魂！”胡琴猛然抬头，意识到自己硬勾魂的后果要来了：“有人在阳世招陶知绪的魂。”
在谛听监察组发现之前，必须将陶知绪的生魂送返人间。
胡琴与越山对视一眼，正欲张口说自己送陶知绪回去。
越山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出银光：“人间既然已经开始招魂，你再通过寻常路径送他回去是行不通的，我来。”
阴间通往阳世的通道是被严格把控的，胡琴是虽然是阴差，可以调度三界摆渡车，但总归不如越山方便。
“走吧。”越山上前，高出陶知绪大半个头，拎着他的后颈。
出了森冷威严的办公区，陶知绪得以一窥地府的现状。他好奇地四处看看，他想象中的地府是阴森古老陈旧的殿宇，面目狰狞凶狠的阎罗高高在上，无数看不清楚脸孔的鬼魂罗列其中。
实际上的地府中西合璧，既有着现代社会的钢铁森林，霓虹彩灯；又有着古老的墓葬结构建筑，陶知绪对建筑不是很懂，单看结构形式、屋顶飞檐，就足以让研究古建筑的学者倾倒。
新死的鬼不少，以前死的还未投胎的看来也不少。
越山打了个响指，一辆线条圆润流畅、设计简洁优雅的车凭空出现。
没见过世面的陶知绪被震撼了一下。
越山一脚油门下去，这趟车程成为陶知绪有生以来坐过最快的一趟车。
他抓住把手，四周的风景无限倒退：“啊啊啊，阴间没有交警吗？！不限速吗！？”
越山气定神闲：“赶时间。”
车辆驰入一片浓雾当中，陶知绪忍着呕吐感看去，无数的巴士进进出出。进去的巴士是空的，出来的塞满了鬼魂。
这地界，应当就是地府与人间的交界处。
—
“......神归神位，魂归魂位......魂魄入体，各归其位，急急如律令！*”
明亮的卧室四角贴着黄纸符咒，床头用茶杯盛着一捧生米。每念完一次招魂咒，李简就掀开茶杯上覆着的黄色帕子查看，如此反复已经几十次，这一次，杯中生米终于有了变化。*
李简心下一松，口中招魂咒不停。
终于，床上的人手指一动，猛然起身干呕。
李简虽然觉得陶知绪的反应与往常做完法事的人不同，但他此刻又惊又喜，眼里只有苏醒过来的陶知绪。他上前轻拍陶知绪后背，等人缓过来后才说道：“你吓死我了。”
语气之中满是后怕。
陶知绪在车上时，越山已经告知过他，不能将在地府的事情告诉他人。他犹豫着要怎么告诉李简。
陶知绪对怪力乱神的事情一向是对我有利拜拜拜，对我不利封建迷信。
以前舅舅就说过，李简和他不一样，他是有仙缘有学道天赋的。后来李简进入威平山道观拜师学艺，陶知绪担忧过李简的未来，深入了解后才知道他失业李简都不会失业。
如今真到地府走了一遭，对李简的道家背景总算是信了。
“许是主家的老人魂灵将你魇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简瞧了瞧陶知绪脸色，又说：“我去把那生米煮了给你吃下去，再戴上我师父给的安魂符就可以了。”
“我以为我睡了一觉。昏昏沉沉的，还有人带我飙车。”既然李简这个专业人士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陶知绪也半真半假地说道。
李简略显担忧。他知道地府的真实情况，知道地府近些年来追求现代化，地府阴差连工作服都是宽袍大袖一套，修身西服一套。出行也从法器换成了现代车辆。人间用石油，阴间用灵力和阴气。
所以陶知绪说的多半是真的。
他心里想找师父问问。想了想还是等会儿自己得空了给陶知绪卜一卦。
李简煮的白粥，陶知绪一边喝一边忍不住打量李简。寻常的动作行为里仿佛都带着玄之又玄的奥妙。
身体开始发热，那一股萦绕在身体里的阴冷气息慢慢散去。
陶知绪说：“你在威平山学到了真东西呀。”
李简失笑：“你这话说的，从前我就跟你说过，是你自己不信。”
陶知绪吸了吸米粥的香气，有些尴尬地将米粥一口闷了。
主家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男女，陶知绪的舅舅忙了一晚已经睡去。李简自觉地去堂屋念经文，陶知绪缓了缓，也去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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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大帝？是我，越山呐。”
对面以超乎寻常的手速挂断了电话。
越山早有预料，直接掐诀召唤。灵光闪过，酆都大帝面无表情地通过越山三折叠的屏幕盯着他。
酆都大帝幽幽道：“你是不会带好消息回家的男鬼，没事别联系我。”
说完就要切断。
越山连忙道：“哎哎哎，先听我说，我找到会古焉语的人了？”
酆都大帝靠在人体工学电竞以上：“人？”
*咒语百度
*方法参考自临沂市道教协会公众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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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做翻译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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