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山没理他，而是自顾脱下那拉风的大衣，塞给对方后，就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悬崖。
仅消一眼，她就知道今日这事，妥妥的不成神、就死人。
而奇怪的是，在这自寻死路的时刻，她既没想亲朋好友、也没想功名利禄——好似她一直无牵无挂，随时都能走人。
夏远山突然记起许久之前，那次雍歌带她体验机车，她趁众人不注意，开了一台川崎上路，一路风驰电掣，甚至有几秒的时速将近300。
——300Km/h，是大型飞机的起飞速度。
而她作为新手上路，将陆地机车开出飞行器的速度，毫无疑问是在自寻短见。
因着速度太快，车身都有些飘，她至今记得那几秒的追魂感。
而现在，她突发奇想，如果她脚滑坠崖，那么她会在哪个高度突破那次的速度？
夏远山不知道，也不好奇，她现在要做的是——
李凤尾看到夏远山一只脚踏上龙背，直接懵圈了。
这会儿，他终于意识到夏远山是来真的！
李凤尾连忙翻过栅栏，气急败坏道：
“夏远山、我服了你了！有话咱好好说、你别整这出！”
说着，他就要把夏远山捞回人间。
可夏远山似是背后长眼一般，她避开对方的手。
同时警告道：“你别乱来哈，待会误触，直接把我推下面去，或者我被你吓到、脚滑了，你就得上社会与法了。”
李凤尾连忙收回手，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声波会威胁夏远山的安危。
他欲哭无泪，急道：“那你快点回来啊！！！”
夏远山两脚都踩在龙背上了，她轻声道：“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姐，你别开玩笑了，快回来啊！”
李凤尾话音一落，那夏远山又跨步向前。
李凤尾身处平地、离那崖边起码两米远，比之踩在深渊上的夏远山，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可他早已面色惨白，胃部绞痛，恐惧得直打哆嗦。
再看那夏远山，人已经完全离开平地，却还是娉婷自如，如履平地。
这会儿，道观的工作人员也来了，一时间吵吵嚷嚷，几人商量，试图把夏远山救回来。
因夏远山背对大家，且山谷空旷，她的声音微弱又飘忽，她说：
“我夏远山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那警告上也明文写着，擅自进入龙首香者，后果自负。”
她说完，脑子猛地闪现一副画面：
那是一个儒雅温柔的青年男子，却被她的行为逼得暴躁又狠厉。
他脸色通红，一手捏着她的手、一手拿着钢尺。他一边抽她的手心，一边命令：“认错！”
她说：“我没错！”
他加大抽手的力度，气道：“你是在找死，还没错吗？！”
她固执道：“我找死是我的事！”
然后……
夏远山暗忖，然后发生了什么？
许是记忆繁杂，她一时半会想不出那次教训是以什么结尾。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等她这次回去，很有可能会再次体验一番那般惨烈的教训。
她小心翼翼地长呼一口气，感叹道：
处在人际网络中的人，生时身不由己，死也身不由己，是哪个哲学家说，死亡，才是人唯一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事？
SUICIDE：选择生死。
THE PHILOSOPHY OF DEATH：学会生死。
夏远山又往前走了一步，步子迅速却平稳，一如她平时决策时的快狠准。
她不知道这一步、这一决议的后果如何，她只知道，不能停，要一直往前走。
走，直到不得不停下，因为主动静止，是最危险、最绝望的状态。
她大部分时间是在立定中度过的，这看似省力的状态，反而最耗人体力。
因为立定时的她在盘算如何抬脚、这一脚落在哪、以何种角度下落、何时合适……
但抬足向前的刹那，她只需要行动，比之上下求索，这机械动作轻松又快活。
一起一落，一松一紧，步步为营，步步为赢！
她不去看深渊，只是盯着那一尊小香炉。
其实人在走路时，只需要那十几二十厘的立足点，但心灵对坏结果的试探会干扰躯体的平衡。
于是，人只有走在康庄大道上、心安神定后，才能健步如飞。
夏远山心知那三十厘米宽的龙背足以跨步，却也不敢看向地面，因为她知道，一旦低头，她必死无疑。
就像她的决策向来不看风险，她只看那一线生机。
可李凤尾他们不一样，他们会先看深渊、尔后被骇地连龙背都不敢触碰，于是止步不前，自以为这种保守可以规避必然的死亡。
他们以为夏远山是去送死的，孰不知她的视野里没有死亡、只有香炉。
当夏远山终于来到香炉前，她正想松口气，突然眼前一黑。
夏远山下意识抱紧石墩，条件反射地国粹连连。
待缓过来，见自己被罩在一道光柱里，还以为自己要被UFO收走了，心中一阵七上八下。
这时，她看到下方的万丈深渊，登时眼睛一花、心脏一紧、两腿一软。
——夏远山要喊妈妈了。
她连忙仰起头来，强忍着跳下去的原始冲动，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因刚刚神经紧绷，一心保命，完全没留意周遭的喧嚣。
此时停步立足，听得人声鼎沸，氛围热闹又喜庆。
夏远山这才发现连廊上挤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脑袋，看猴般看着自己。
她突发奇想，若是爆发了丧尸潮，想来此地会是个绝佳避难点……吧？
那呼喊她的人，赫然是李凤尾。
其实夏远山横向离平台不过四米九，可她纵向离地千百米，光是底下云遮雾绕，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了，可夏远山依旧面色如常，看得李凤尾都不知夏远山到底是真不怕死、还是“钝感力”感人。
李凤尾看夏远山抱着石墩看过来，骂道：
“夏远山我草尼玛！你个傻逼玩意！一言不合就寻短见、你他妈的还有没有点出息！我他妈的看你怎么回来！你就趴那、钉死了！这辈子别回来了！”
他心下气急，却也只能用浓度爆表的含妈量来宣泄怒火。
同时他气归气，还是紧张夏远山，因而一边骂、一边要求夏远山钉稳身子、不可出意外。
早闻讯赶到的云山正联系救助队，挂断电话后，连忙抢话道：“姐，你待那别动！直升机马上就来了！”
起先他在山下停车场应付完自己女友，爬回山的路上收到李凤尾的信息。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这一看，直接瞳孔地震。
那信息短小精悍：你姐要上龙首香。
比起李凤尾听夏远山说要上龙首香时的不以为意，云山却清楚自家老姐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因而一收到这个通知，登时如临大敌，忙不迭往龙首香的方向跑。
云山行速快，奈何围观群众密集得跟粥一般，即使有消防警察示意让路，那些人还是晃悠悠的。
云山一看，心知若按这速度，他不如直接去大殿问问夏远山来世投胎去哪！
当即挤到警察前，左一个肘击右一个肘击，骂骂咧咧地开道。
等他急得冒着烟到达现场，就见夏远山都走出两米了。
他心知对方势必走到头才会停下，于是他一边祈祷夏远山平平安安、一边查找附近的飞行基地，不惜一切地摇个直升机来把夏远山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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