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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热爱生命3

胡珮秋今年四十出头,是俩神兽的单亲妈妈。

过去的胡珮秋和夏远山很像,都是那种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性子,尤其是她雷厉风行的干练果断,后果自负的狂妄自负——她的前半生活得轰轰烈烈,直到有了孩子。

当初胡珮秋雷厉风行地闪婚生子,经历了一段丧偶式育儿,随之后果自负地打官司,不要家产、不要抚养费,只为把两孩子的抚养权争到手。

这段除了失望和孩子就一无所得的婚姻毁了她的轰轰烈烈,可失望和孩子又是她的动力,于是,当了几年全职主妇的她,本着“试试看”的态度面试曜日。

夏远山,这个从某种角度看来,与其同病相怜的“妹妹”,给了她机会。

胡珮秋确实优秀过人,她敢为人先、敢闯敢干,拥有觉察市场暗流的敏感,即使有所谓“大龄 带娃”的debuff,她依旧稳坐曜日市场总监一位。

但是,因为她不再是无牵无挂的小女生,而是一个母亲,家里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她不得不“求稳”。

求稳,稳定的收入来源,稳定的生活习惯。

求稳,规避突兀的改变,防止可能的失控。

所以当看到曜日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局时,她开始谋求退路——她在和猎头洽谈,准备跳槽,免得和曜日一起轰然倒塌。

胡珮秋敬佩夏远山,偶尔会透过夏远山回忆过去那个莽莽撞撞、虽跌得头破血流却会仰天大笑的自己,同时也会感到悲哀,倒不是悲哀自己的改变,而是悲哀夏远山的未来。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当夏远山有了牵挂、有了顾虑,变得如同她一般畏首畏尾,对于曜日来说会是何种灾难。

然而,夏远山必然会改变,可能是因为某个男人、可能是因为某段情感,或许源于环境中日积月累的敲打……不计其数的陷阱和推力,使得女性必然走向泯然的命运。

——她躲不开,夏远山也躲不开。

夏远山是曜日的灵魂,所以在她甘于柴米油盐的那日,也是曜日坠亡的时刻。

树倒猢狲散,有远见的猢狲在大树摇晃前就会逃窜。

胡珮秋不认为自己有远见,她只是知道这棵树必然会倒塌,而此次的摇晃,不过是她逃窜的一个契机罢了。

同时,这个契机也让她看清一件事,就是在当前的大环境里,不乖巧听话之人必然没有好下场。

因为现下的话语权和分配权掌握在“元老会”手中,想讨生活,就得找元老会。

而那些老人需要的是伺候和献媚,不是平等与挑衅。

但凡曜日把元老会孝敬好了、取悦好了,那些老人都不至于对曜日赶尽杀绝。

但凡曜日溜须拍马,把老登们伺候好了,那些泰斗都会照顾有加、给曜日一个好舞台。

这是一个“弑子”的时代,行将就木之人为了青春永驻,便斩杀一切的朝气蓬勃之子。

而晚辈为了活命,不得不垂垂暮老,在思想上保守,在行动上迟缓。

他们自我贬低,除去尖牙利爪以示无害,上缴先天赋予的血性武器,扮演比将死之人还羸弱的娇弱无辜,他们乖巧听话,从而获得老登的怜惜与庇护。

从老莱娱亲到卧冰求鲤,从扇枕温衾到郭巨埋儿,在老登面前,小的连生命权都得放弃,更何况是尊严、人权?

而在这个弑子的时代里,曜日却企图“弑父”,她不懂事、不听话,肆意冲撞,挑衅撒野,力图摆脱沉沉死气。

可她的环境本就是为弑子量身定制,哪里有可能在虎狼环伺中赢得胜利?

于是,这一仗,曜日必然输得挫骨扬灰。

……

起先胡珮秋带着两娃来上香,一路上给孩子们讲故事,讲儒释道,她自己讲得迷糊,孩子听得也迷糊,但母子乐呵就行。

等到了龙首香,她开始吐槽人类信仰的魔幻性,可还没说几句,就听夏远山和李凤尾吵吵嚷嚷地进来。

而那夏远山则直接翻过栅栏,直把两孩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两娃曾见过夏远山几次,同时夏远山对待小孩也有一套方法,仅仅几面之缘,夏远山就赢得了她家神兽的喜爱,此时看夏远山“做坏事”,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就因这一犹豫,她便被迫带着孩子目睹夏远山的上香历险。

此时听到夏远山要她上前帮扶一下,心知这不是简单的帮扶,而是忠诚表态。

夏远山知道她在找二家,便借机询问她是否愿意留下来,携手共度难关,荣辱一体。

她定定地看着夏远山,余光注意众人都在看向自己。

那些人的眼神,疑惑不解的、庆灾乐祸的、同情可惜的、漫不经心的……纷纷扰扰中,暴露了世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

虽然夏远山是在以命相交,胡珮秋却不感到受宠若惊。

如果注定没命,那么此时的交付,不值一文。

胡珮秋低下头,颤声道:“抱歉……我不敢。”

不敢,多么合情合理的回答,不敢靠近悬崖,更不敢用自己颤抖的手把夏远山拉回来。

不敢,多么直截了当的原因,不敢再陪夏远山一起横冲直撞,不敢把自己的未来压在“不合时宜”之上。

听到胡珮秋的拒绝,夏远山却不想放弃。

她清楚,如果能留下胡珮秋,对自己、对公司,都将是极其有利的,先不说胡珮秋的过人能力,光是她在此紧要关头留任不走,这种表率就能挽留许多持观望态度的曜日职员。

夏远山不希望尘埃落定后,曜日的职位却空了一大半,因而她必须想办法留人。

她以为是自己站得太远、给胡珮秋他们造成很大的压力,于是她向前跨了一步,说:

“这样呢?我站得近些,你是不是就敢接着我了?”

在心理治疗中,治疗师往往将抽象的情感视觉化、形象化,比如将关系亲疏用身体距离表示、将情感状态用肢体动作表示。

此时,夏远山用距离表示上级与下属相互认可度,她主动拉进距离,便是在暗示对方:予我忠诚,你们将得到相应的回报,所以你们愿意信任我吗?

胡珮秋说:“这不是距离多少的问题,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尔后轻声道:“风险,风险一直都在,我担不起那个风险。”

风险,在“弑子”的环境里,企图“弑父”,终被绝杀的风险。

此时的夏远山还没意识到所谓的弑子弑父,她以为对方是在担心自己行事冲动、担心这份冲动会使曜日万劫不复。

她以为胡珮秋在反感她的领导风格——这是除“待遇不公”之外,最为普遍的离职原因:不满意领导者的行事风格。

待遇不公可以通过加薪、改善福利来解决,但领导风格却不能轻易改变的,而且夏远山也不想改变自己的狂妄作风。

她狂妄道:

“一切风险由我承担,你们只需要接着我就行了。”

胡珮秋道:“但连你都不能保证,你每次都有去有回。”

即使夏远山能在龙首香上一去一回,甚至还玄幻到金光加身,但这不能象征任何事情。

该来的还会来、该发生的事,还会发生,弑父失败是这个环境里的大势所趋,没人能避免,夏远山再优秀,以她一人之力,挡不住历史的滚滚巨轮。

夏远山说:“如果没有你们接着我,就算我回来了,没人接着,我依旧无从下脚。”

有人送,我才有动力离开;有人接,我才有理由回来。

……

二人虽在跨服聊天、各自讲各自的,但你一句我一句,却还是把对话延续下去了。

他们说得顺溜,可听者却是一头雾水。

云山起先被自己老姐拒绝,本就心急如焚,现在又看那两女的撇开生死大事、站在悬崖边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是又急又气。

他问李凤尾,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李凤尾也不明所以,不过因刚刚夏远山的那趟来去自如,此时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现在看夏远山放着平地不踩,非得杵在生死交接线上,他甚至有些想笑。

李凤尾寻思着:那夏远山是不是NPD,要不然怎么敢拿命开玩笑?

思及此,他无所谓地回答说:

“不知道,女人的脑回路哪是我们能懂的……算了,我先去处理后事。这衣服是你姐的、记得给她穿上。”

他把衣服塞给云山。

云山问:“什么后事?”

“扰乱治安的罚款拘留、天选之人的舆论公关——等等。如果夏远山死了,我就再顺路给她烧点花圈。”

“可是、可是我姐还没上来啊!”

“你放心、她就是变成干尸腊肉,也下不去的,阎王不收她这种NPD。”

李凤尾说罢,就对云山摆摆手,尔后去和那些管事的人协商后事了。

云山看了看李凤尾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夏胡二人,又看了看围观群众,顿时手足无措。

这会儿,那胡珮秋说:“我得照顾我的孩子。”

云山暗忖,一开始不是在聊风险不风险吗?怎么现在又说到育儿了?!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夏远山回答道:“孩子得由一代人、整个社会共同抚育。你一个人,做不好的。”

云山想:现在是他姐在开导胡珮秋吗?不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整心理辅导?他们要是再聊下去,他就躁狂、也得一番心理治疗了!!!

他暗自咆哮着,就见那两女的陷入沉默。

云山正想出言提醒两人最初的目的,就见胡珮秋上前,伸手搀扶夏远山——

这一瞬间,云山泪目了,他内心狂喜:可算结束了!

那边胡珮秋被夏远山一通绕来绕去,最后突然意识到,她可以被元老会屠戮、她可以暮气沉沉,但是,她的孩子呢?

如果她屈服于这个弑子的时代,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就是弑子的维护者——她也在弑杀孩子、弑杀新生命啊!

一旦她屈服于元老会,她的孩子也将在花样年华里,为了生存而暮气沉沉。

那么,这样的保护算什么保护?

这哪里是母亲对孩子的保护,这明明是母亲利用孩子、做她懦弱的挡箭牌!

胡珮秋登时明白,如果她真的想给孩子们“安稳”,她就该给一个供他们自由发挥的环境,就如夏远山所说的,社会。

她不能弑子——她要和夏远山一起弑父!

思及此,胡珮秋握住夏远山的手,就要把对方“接”回来!

她和夏远山相视一笑,正想松口气,突然感觉手一重。

她心里一凛,就见夏远山往下栽了一截——

夏远山踩空、脚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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