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怜玉被吓到，手一甩，“啪嗒”一声，小乌团子狗似的落在地上了。
“诶，”陆时青蹲下身子，手搭在小乌团子身上，随意蹂躏，温怜玉见自己的小乌团子想跑，可陆时青硬是恶劣地阻挡它，不由得有些气笑，刚想说话，便听陆时青来了一句“你不喜欢吗”。
温怜玉随口道了句：“我喜欢啊。”随即蹲下身子，看起小乌团子。
谢潭生本是随意瞥一眼，没想到就瞄到温怜玉在日光下发着光的白色的后颈，像节嫩藕似的吸引着人抚摸上去。他一瞬间心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消散了那种无谓的情感。但此地不宜久留，他的手搭在剑柄上，道：“我去练剑了。”
可地上蹲着的两个人都不搭理他。
“你怎么做到的？”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有人得意洋洋。
“好啊，威胁上我了是吧。”温怜玉眯眯眼，袖袍隐约可见锋芒。
“哦，这个很简单的！”陆时青忙不迭地开口，“就是我不是天下第一……”
“说重点。”微微一笑。
陆时青咽了一口唾沫，道：“真是拿你没辙。我看它状态不稳定，便给它匀了些血。”
温怜玉抚摸着小乌团子，将袖袍里的短刀放好，蹙眉疑惑：“匀？”
“是的呢。”陆时青站起身，狠狠伸了个懒腰，道，“你的血太厉害了，小乌团子没法稳定下来，我只能让你的血浓度降低点。”
一阵静默。
日光流泻在少女艾绿的长裙上，点缀她的眉眼也染了些松石的气息。长裙上的云纹熠熠生辉，像是被人勾画出的手笔。
陆时青看着她，却已从她身上看到某个年轻人的影子。他烦躁地捏捏耳垂，问：“就这么着？”
“什么？”温怜玉启唇问。
她抬头的那瞬间，让昨晚他们的对话涌入陆时青的脑海。陆时青只觉得心里一下涌动着无力感，叫嚣着让他杀人、堕魔。他闭上眼睛，舔了一下嘴唇。
“如果只是这样，便不叫贺礼了。”陆时青再次睁眼，已微微笑起来，藏住自己的戾气。
“你的血？”
“怎么，你原本以为是谁的？”
“以我的猜测，”温怜玉抬眼，眯着眼，对着阳光下略显得苍白，有如鬼魅，“你这样的人，不舍得划开自己的腕滴两滴血给我。”
“你说的这番猜想倒是极对，不过这并不是我的血。”
“谁的？”
“都说了是惊喜了。”陆时青眨眨眼。
温怜玉沉默了一瞬，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谢潭生？”
“正是！”陆时青嗓音含笑，走到温怜玉身边时，弯腰勾着手指蹭了蹭小乌团子，道，“如此这般，才称得上贺礼。”
温怜玉瞧着远处练剑的谢潭生。谢潭生身姿如竹，不管怎样都赏心悦目。
“你怎么伤得了他？”
按照温怜玉观察，他们自从约法三章后，没有动过手。为数不多她不在他们身边便是见诡娃娃的时候。难道趁那个时间，陆时青动手伤了谢潭生？
可是也不该。
陆时青本就不是剑修，武力值方面肯定不及谢潭生。加之最有用的佛眼受伤，谢潭生应该不会受伤分毫才对。
她还要胡思乱想下去，就听陆时青道：“我怎么敢伤他？我要是伤了谢潭生，你就要刀我了。唔——你还记得我和谢潭生立约那天吗？”
“记得啊。”
“那就对了。那天我放的毒针伤了他，那些毒针，有的化为毒液被谢潭生吸收了，有的没法被吸收，便被我拿回来了。”
温怜玉摸着小乌团子的手一紧。
“你那针上不是有毒吗？”
“按照道理来说，是的。”见温怜玉脸色有些差，陆时青急忙接道，“你不会以为我直接取了那针上混杂着毒的血吧？”
“我是这么想的。”温怜玉的神色淡淡的。她听陆时青这么说话，心里便知晓对方将毒素取尽了才弄进小乌团子的身体里的，缓缓松了口气。
“嘶——”陆时青在她身边踱步了一会，好不容易停住脚，咧嘴一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恶劣啊。”
“差不多吧。”温怜玉站起身，不摸小乌团子了。小乌团子抗议一般“汪”了一声，她与陆时青又不由得笑出声，感慨这东西像条小狗似的。
“这怎么养？”
“就这么着养呗——”陆时青先是嘴皮，见温怜玉眯眯眼，急着道，“我倒是没见过他们养小乌团子。毕竟我们每次都是要用便把小乌团子拿出来，小乌团子被赋予活性的那一刻也是被赋予死亡的。这东西既叫声如狗似的，你便把它当犬，不要再当小乌团子了。”
温怜玉垂下眼，看着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自己脚边滚来滚去，好半天才扯出一个笑：“秃子，你当真懂我。”
“不是我懂你，是我的佛眼太厉害。”
“你这佛眼这么厉害，你就这样堕魔，你的师傅到现在还能沉得住气？”温怜玉好奇起来。
他们站起身，看着小船在江面缓缓流动着，在天地之间，人如此渺小如同蜉蝣，可却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真是天生万物，彼此相克。
“老头子一开始叫嚣着杀了我的。”陆时青扯出个不屑的笑意，但慢慢化在脸上，“后来他说，我自己有佛眼，并不是不知道结局。一定要去追求一个天道外的结局的话，他便随我去了。”
“天道外？”
所以，陆时青在看到那个人接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个人会离开了吗？
“老头子倒是好脾性。”温怜玉难得赞扬一句，倒是十分诚恳。
两人一下有些沉默，寂寂空气在二人之间烧动。他们把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剑修身上。
剑修那把剑，在日光的照耀下如钻石夺目，绚丽得近乎让人移不开眼。谢潭生在练剑，可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招——他不挽剑花，动作也不花哨。出脚就是出脚，打出的拳头就是到点，以拳堵路，右手出剑。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短促得像短音节的歌曲，但极有力道，一刀刀斩断优柔寡断。
“剑修好身手。”陆时青道。
“好技术配好剑。我还不知道他的剑叫什么呢？”温怜玉问。这一路上，她听了不少修仙者的故事，所有人都给自己的剑起了个名字，有的代表自己青云志，有的代表门派。倒是好奇，谢潭生这样的人，会给自己的剑取什么名字呢？
正肖想时，陆时青一句话飘飘然从云端坠下来。
“无名。”
“是剑叫无名，还是没有名字呢？”
“没名字。”
听了这样与众不同的答案，温怜玉只是错愕一秒，便温和地笑出来：“我看也很对的上他的脾性。”
“我倒觉得对不上啊。”陆时青抱臂，微微侧过身子看温怜玉，他慢慢悠悠道，“他那样遵守师长话语的人，不跟个门派的名字，怎么说得过去？”
“你这话说的好阴阳怪气。”温怜玉笑了起来，“他就算一直紧紧听着师长的话，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不成？”
陆时青知道这姑娘是会维护谢潭生到底的，干脆不与她争辩，转移话题：“你何时买了把短刀，我见颜色倒是极好。”
说到这个，温怜玉倒是也笑起来，但她没答陆时青的问题，只是将短刀从袖袍中取出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供陆时青拿去赏玩。
“佛头青。”
温怜玉按捺着诧异，略挑了下眉，温和道：“正是了。”
陆时青倒是十分识货。
“这颜色和你的脾性倒是很配，你不觉得吗？”
陆时青开玩笑般开口，温怜玉的神色佯装冷淡。二人如此打闹一番，倒也是没有注意到时光悠悠流走。
赶往莫云山的路程中，倒是还有一桩趣事。
温怜玉难得做了饭——至于为什么做，却不知道，大概是陆时青那家伙又看了什么话本子，说了些拱火的话，撺掇着温怜玉去了。
温怜玉将人家的厨房炸了，小厮气急，问温怜玉要钱付，温怜玉没给，小厮色心上头，一句“那你以身抵债”还没冒出口，就被谢潭生的剑挑回了手。
那倒是谢潭生第一次挽剑花，时间短促的如同在夜里绽放的昙花。
谢潭生替温怜玉补上钱，便带着她走了。
他们修仙的人会御剑飞行，只是这样很耗费灵气罢了。谢潭生找陆时青也找不着，见温怜玉神色有些低落，便想着御剑带温怜玉放松一番，征询意见问：“我带你去逛逛人间的集市？”
温怜玉原本以为谢潭生要责怪自己，垂下眼还不敢看对方。这会子听到对方的问话，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闪闪的像发着光，把整张娇艳的五官照的十分明晰：“好诶！但是我们得等下船啊……”
谢潭生嘴边隐隐噙着笑意：“不必了，我带你御剑起飞吧。”
他还是征求温怜玉的意见，问：“介意我环一下你吗？不然我怕你掉下去。”
温怜玉见那一张如玉的君子面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心跳加快的同时又有些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对这样一个纯洁的人的肖想，痛恨自己想要把对方从高岭之花的神位上拉下来，可是痛恨之时又有些隐秘的期待。好期待那张脸上盛满爱欲。真好奇届时他是什么样啊……
“嗯？你介意吗？”
温怜玉被他的呼唤喊回神，笑着道一句：“不介意。”
谢潭生淡淡道一句“好”便环住温怜玉，温怜玉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人抱紧，然后身体轻飘飘地腾空起来，她的心跳快到不正常，不仅是因为这样奇妙的经历，更是因为谢潭生在身边。谢潭生将她带上剑后便松了力道，虚虚地把手放在她腰身的地方，宛如一条飘带，可越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小蚂蚁在那里爬着的痒意。
他们落地到了岸边，往人多的地方挤去。
人间喧闹，人家面前车水马龙，不知是从哪里冒出金色的光，像伪造的可触摸的星星似的，引着小孩子闹哄哄地要去摘，把人的面庞照的柔和。
“跟紧，别走丢。”谢潭生道，言毕，他似乎还是不放心，从袖袍里拿出根丝线，递给温怜玉。温怜玉学着他的样子，将那丝线绕着自己的小指缠好了。
温怜玉和谢潭生在人群中挤着走，很像两股水流，要流向不同的方向，可是掌心的细线如此温热，在他们即将分开时又将他们拉紧，扣在一起。
温怜玉被这种想法弄得心有点痒。
最后谢潭生和温怜玉各买点吃食，挤在人群中慢慢含着吃完了。温怜玉倒是不明白人间为何如此热闹，害的她近乎喘不过气。只是她刚刚这样吐槽一句，就见谢潭生微微侧过脸：“今天是新年。”
他的半张脸被照得暖融融的，看起来不似往日冷淡。人潮涌动，明明离谢潭生不算近，可温怜玉却好似闻到了他身上浅浅的香味。不明白是什么香味，为什么这么好闻，勾得她的神智都有些糊涂了。
新年啊……
谢潭生快步走到湖边，温怜玉的小指被牵引的一疼，回过身，她推了推在自己身边腻着的人，侧过身子走到谢潭生面前，只见对方仰首看着天空。
下一瞬，烟花爆裂，万色炸开，人们开始欢呼，也有小孩子哭喊着找父母。如此混乱的场面，温怜玉竟然难得心静。
小指上牵着的丝线热得惊人。
温怜玉回过身，看到谢潭生眼底倦怠的哀叹。第一次发现，自己触碰到了真实的他。
谢潭生很快就注意到了温怜玉的注视，他垂下头，温和道。
“新年快乐，怜玉姑娘。”
“倒是可惜，陆时青错过了这样美的烟花。”
谢潭生就是这样一个，心系天下斩不断万千情思的人，你真的很不适合修无情道啊剑修。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小谢同学此时已经把温和陆当成朋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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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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