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祁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翻涌的思绪尽数压下。
他不该埋怨别人。
只是一大早就被接来警局,进门就将手机放在警员小姐姐那里保管,到现在,时祁也只知道昨晚那个闯入者开了直播,并不知道网络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警官对他没有恶意,甚至愧疚居多,所以刚刚也只是简单的聊天,并不是审讯。
时祁的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食指指节,目光从休息室半开的门向外看。
他其实说了谎话。
因为时祁自己也搞不懂,凌晨时的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些理由只是表面借口,实际上,当时他已经认定屋内有闯入者,并且根本不在乎那人是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不开灯,握着刀,都只是他想那么做……还是出于恶意的,就像被什么魇住了。
一时的不清晰一定以及打草惊蛇,凶手一定也看了直播,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是他被杀死,还是对方被缉拿……
时祁静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纯黑的兜帽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自从失忆以来,他已经瘦了好多。
指节被揉的泛红,时祁的目光依旧看着门的方向,忽然,他发现门上嵌着那块污迹斑驳的玻璃映照出警官和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他们从拐角走了过来。
还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时祁耳尖微抖,竟隐约听清了。
警官沉声道:“警局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不用多说。”
中年男人反驳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现在已经知道与玄术有关,我们也会加派人手,引蛇出洞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你以什么名义让他留下,非法拘留吗?”
警官皱眉道:“这不是你该管——”
对话戛然而止,二人同从休息室中走出的时祁对上视线。
警官面色不自然的略错开眼,踌躇着,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警官,我可以回家了吗?”时祁扶着门框,眉目淡漠,神色平静如常,仿佛他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警官哽住,“这个问题……”
中年男人突然上前一步,对着时祁伸出手道:“时先生,你好,又见面了。”
“我叫方知,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捡起东西就走了。”
时祁疑惑抬眼,眼前消瘦的中年男人渐渐与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相重叠,瞳孔微微放大,唇瓣颤动着,“你是,寺院里那位……”
方知如今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与提醒他掉了吊坠时的满面春风相比,简直像变了个人,仿佛生了场大病。
“是我,”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方知认真道:“事情紧急,我就不绕弯子。”
“我是玄学协会的驻区组长,您家里的取证结果也出来了,昨晚那人身上应是带了特别的符咒,干扰常人感知,有类似降低存在感和隔绝声音的作用,玄学协会已经展开调查,我们会全力配合警方查出此人的身份。”
警官故意抱臂走近,将方知挤开,板着脸插话道:“昨晚的直播……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目前,留在警局是最稳妥的安排。”
方知被挤走也不恼,他自认为时祁之前的问话已经表达了偏向。
他们都在等待时祁做出选择,但时祁两个都不想选。
“抱歉时祁,我来晚了。”在凌乱的脚步声中,一身西装的林博疾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时祁没见过的男人,还有两个急匆匆的想要阻拦的警员。
林博在时祁身前站定,面对警官与方知姿态强势的递出名片,“这次与时先生有关的事物,依旧由我全权负责。”
警官不赞同的皱眉道,“林律师,我想你需要先了解当前的情况——”
“因为了解,时先生的安全才更应该由我们负责。”林博堪称扬眉吐气,自信气场全开,转头语气和缓的为时祁介绍与他一同走来的男人。
“这位是温言,温先生。”
男子身材高挑修长,剪裁贴身的西装面料彰显着它的昂贵,明明唇角含笑眉目温柔,却有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人和事隔绝开。
温言微微低头,看似自然的与时祁握手,却只在指尖虚碰了下,“时先生,您好,我是段总的特助,您也将我当做助理就好。”
“接下来,将由我的人来保证您的安全,还请您相信我。”
话落,温言微微侧目,礼貌性的与其他人打了招呼。
方知在短暂的惊愕后目光隐晦的打量着温言,还主动上前与他握手,转头警官对视一眼。
这次警官也没再反驳。
林博主动留下处理事物,时祁在他的眼神暗示下走出警局,温言随行,保镖护着二人上车。
一切都顺利的过头。
漆黑低调的轿车缓缓驶离,还有记者举着相机拍照,时祁欲言又止,温言自然解释道:“您放心,段氏集团的公关团队不是吃白饭的。”
“现在还请让我解释,为何现在才来见您。”温言姿态闲适的靠着椅背,隔板缓缓降下,为他们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段总与您的关系是未公开的,林律师应该介绍过段总的家庭状况,这些我就不再赘述了。您可以与段总一样将我当做助理。”
“如果有幸与您成为朋友,那将是我的荣幸。”
“至于林博说,您暂时不想搬入长兴街的公寓,我完全尊重您的选择。”
“等您找到心仪的住处,还请允许我和林博来帮您搬家。”
时祁乖顺的听着,目光游离。
他发现,仅仅几句话的时间,温言的手机就无声震动了好多次,似乎有很多消息需要他去处理,但温言只是笑着与他说话,仿佛并不在意。
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从容自信,是平常人学不来的。
时祁垂下目光,车内萦绕的舒缓气息让人心神安定,身下昂贵的座椅也柔软舒适,但他却如坐针毡,整个人都紧绷着。
进入警局前,他只是给林博发了条信息。
至于温言,段先生的助理……
“这是您的手机,刚刚警员交给我——”正要递出,屏幕忽然亮起,温言眸色暗沉,手臂凝滞在半空。
时祁伸手去接,温言五指微微用力,手机在掌中停留了一瞬才被抽走。
但这一眼就足够温言看清屏幕上那几条骚扰短信,还有十几条未接的陌生电话,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自屏幕上完全抹去。
就像寒风吹走烟尘,没留下任何痕迹。
——段疏鸿就在附近,或者,正看着他们。
脊背寒凉,温言缓慢的舒了口气,唇畔笑容不变,只是闲适的坐姿不自觉的恭谨了些。
他双手递出一张纯白简洁的卡片,除了一个样式简洁的花纹,只印着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您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通知我。”
按照那位目前的占有欲,别的,大概也用不到他了。
时祁迟疑着接过,指腹按着微硬的边缘,慢吞吞的将卡片包在手心,他欲言又止的张开唇,可目光落在温言身上就只能说出干巴巴的道谢。
青年拘谨的低下头,眼睫颤动遮盖住翻涌的心绪,目光转向车窗外,苍白的侧脸愈加没有血色,唇色淡的发白。
他看到了车窗外光秃笔直的树干,秋风卷起又吹落的落叶,荒凉街道边零散关闭的店铺。
外面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低调内敛的豪车,名为助理实则气场强势的温总,前呼后拥态度恭谨的保镖……一切一切都凝聚成了看不见的屏障,清晰的划分出界限。
如果不是段先生的那份遗赠,这将是时祁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
透过举着优雅的温言,时祁甚至可以想象到段先生坐在相似的位置,游刃有余的处理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文件提案。
想象中,段先生“温柔亲切、爱好相似”的形象蓦然碎裂,缝隙里增添了一些或许原本就该存在的“强势”与“傲慢”,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幻影。
时祁焦躁的揉着指节,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有哪里,或者说,有什么地方,配得上那八个亿的遗赠。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个卑劣的骗子,占据了其他人应该得到的爱。
时祁不相信自己是那个被爱的幸运儿。
焦虑感让他短暂的感到心悸,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终将离他远去的事物,根本不用在意。
现在他只想活着,仅此而已。
温言将时祁送到家门,得到允许后还带着那些保镖专业的在屋内检查一遍才离去,温言并未有意逗留,所以很快,又只剩时祁自己枯坐在沙发。
他因相似的场景想起了一件事。
“封越”似乎再没出现过。
疑惑划过脑海,时祁本能的先松了口气,他还是怕鬼,知道是一回事,见到是另外一回事。
或许,只是走了?毕竟“封越”也没道理缠着他。
只要警官抓住那个杀人犯,就能达成“封越”复仇的心愿,确实也不必再见了。
冷静下来的时祁终于有时间去看手机,照旧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主动去搜关键词,地名,小区,直播,杀人犯……通通没有。
时祁攥着手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尝试换一个浏览器,或者换一个软件,再次搜索,却依旧什么也没有。
干净的诡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大手更改了手机里可显示的信息,而时祁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在疑惑警察说的影响是什么?
青年百思不得其解,迷茫的放下手机。
下一瞬,不知手指触碰到了哪条短视频,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奶猫出现在屏幕里,撒娇卖萌,伴随着轻松欢快的bgm咪咪叫着。
因为自动循环播放,时祁不自觉地看了好几遍,才如梦初醒。
放松下来的青年无奈的按着额角,却没发现,挂在脖颈的那条瑰丽精致的宝石吊坠,正闪着微微荧光。
*
“……以上总结,目标举止未有异常,但煞气环绕,记忆出现偏差,暂时断定为自我意识的保护。”
“最终判断,目标还属于人类。”
老者闭目而坐,手中平稳的捻着手串,淡淡叮嘱,“注意舆情,信息不要泄露,重点保护普通人的安全。”
“是,岑老……”面容姣好的女人微微躬身,却没立刻离去,反而欲言欲止的张开口,又半天没说出话。
“还有何事?”老者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沧桑而平和,似能包容万物般注视着一切。
“是,那位……”女人小心的抬眼,轻声道,“他生前的私人助理,温言,似乎与观察目标相识。”
“这次,网上舆论压力极大,幸好温言的团队先我们一步开展工作,将大众的关注点引导开,而且,今天也是温言从警局将时祁接走。”
岑老花白的眉头微动,手中捏住念珠。
段疏鸿,不提圣轮号事件中的遇难者身份,岑老对“段疏鸿”这个名字也不陌生,甚至格外关注。
圣轮号遇难沉没,共有255人葬身大海,唯有时祁一人生还。
按理说就算尸体残骸打捞不全,幽魂大多也会逗留在附近,可他们玄学协会派出多批精锐却始终找不到一缕幽魂的气息。
而段疏鸿在遇难名单上,让岑老最为错愕。
十世善人,竟然会身陨于此?按照岑老的推算,段疏鸿虽亲缘单薄,却也该是长命万福的命数。
而且段疏鸿作为段氏集团董事长,骤然离世让所有人都以为段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会因此四分五裂,却没想到段疏鸿不仅早有遗嘱,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遗嘱内容。
除去父母应得的那部分,温言作为段疏鸿从前的总助,竟然得到了段疏鸿几乎全部身家,包括种种股权房产流动资金等,足见他们二人交情深厚,
圣轮号遇难后、玄学协会很快发现船上大半都是寿数未尽的显赫贵人,其余的人也都命格极好,按照推算他们全都命不该绝。
可事实就是,225人全部遇难,只有时祁一个人活了下来。
如果这孩子真的认识温言,或许从前也与段疏鸿有过来往。
“再测算一遍游轮遇难人员与时祁的命格。”岑老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除去鬼王出世的可能,还有什么呢……
“派人仔细查查,时祁与温言的关系。”
“是。”女人低头应道,倒退几步转身离去,她正要握住门把,这扇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急冲冲走进来的人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岑老!那片海域,终于有阴魂反应了!非常、非常浓烈的煞气!”来人似乎是跑着来的,还有些喘息。
“侦测小组全员重伤!”
这个“圣轮号”和人数都是我编的(/_\)过渡一下交代点信息,下章搞个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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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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