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泉捏紧拳头，各种颜色从他指缝间迸射而出，鲜血混着脑浆从他兽爪般的掌中滴落。他缓缓松开手掌，转动着那双孩童般迷惘的彩瞳环视四周。
僵立原地的黄衣弟子们突然暴起，刀剑出鞘的寒光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叶听泉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游走，待半数敌人倒下时，他的容貌又改变了，剩余的黄衣人纷纷跪地臣服。
四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景象突然剧烈晃动，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那些追随叶听泉离去的黄衣人去而复返，沉默地掩埋着曝尸荒野的同门，新垒的坟茔在月光下绵延成片，渐渐勾勒出乱葬岗的轮廓。
当最后一抔黄土落下，四野重归寂静。猩红的月光如利刃般劈开了温澈布下的幻术。
被定住的黑色魔魂蠢蠢欲动，温澈抬手轻挥，数十张黑色符咒瞬间合而为一。
蜂拥而至的黑魂在强大灵压的冲击下灰飞烟灭，转眼间消散无踪。
“好、好强……”慕容真和叶胜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满脸崇拜地望向云淡风轻的温澈。
“是不是当个符修也挺好的？”
“我也觉得。”
温澈转过身去，徐澄照低头看他：[十七，你要是长了尾巴，现在已经摇上天了。]
[哼，少啰嗦。]温澈轻咳两声收敛笑意，转身对二人正色道，“走吧。”
叶胜四下张望一番，又从怀中取出锦囊倒了倒，面露困惑。
温澈关切道：“怎么了？”
“我的小真十六号不见了……”叶胜沮丧地垂下头。
“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宠物……”
慕容真接话道：“就是那团鬼火。”
“哦，或许也一起被你叔……十二道长顺手解决了吧。”徐澄照面无表情地插话。
“你！”
温澈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捶了下他的肩膀，转而歉疚地望着叶胜：“方才施术时没注意到你的灵宠，是我的疏忽……”
“没关系……”叶胜摇摇头，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我的小真十六号，它还会吃桂花糕呢…… ”
“唉，节哀，节哀。”慕容真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这是你养宠物死得最快的一次，比十五号还少活了两天呢。”
温澈柔声安慰道：“等出了这幻境，我去给你捉一百只来好不好？”
“真的吗？”叶胜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有那么多？”
“当然。”温澈笑着点头，“什么颜色的都有，你喜欢哪种？”
“我喜欢……”叶胜突然卡壳了，挠挠头道，“我的十六号是什么颜色来着……”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慕容真和徐澄照默默跟在后面。
叶洵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司空渊连忙扶住他：“哎呀，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叶洵看了眼自己黑雾缠绕的下半身，沉声道，“药给他用。”
他抬头望向血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告诉听泉，时间不多了，还有两次。”
“啊？你要走了吗？”司空渊抓着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撒娇，“亲我一下再走吧。”
叶洵面无表情地掰断他的手指：“我说过了，我讨厌你。”
“好吧……”司空渊看着自己扭曲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弟弟也是这样，说我是‘衣冠禽兽’，都是跟你学的吧？”
“他并不讨厌你，他只是被我强行剥落的一层皮囊。”
叶听泉盯着井口，水面上泛起了一层涟漪，月亮的倒影被搅碎成飘摇的布条。
“我虚伪，他坦荡。他跟你是同类，跟同类呆在一起，他很轻松，也很愉快。”
“哦？”司空渊挑眉。“这么说，你也讨厌他？”
“他是为我而生的。”叶洵低笑一声，“我怎么会讨厌他呢？”
“其实你——”
话音未落，叶洵向后一仰，径直栽入井中。司空渊扑到井边大喊：“你其实也不讨厌我的吧！”
“怎么就走了呢……”
他双手扒着井沿，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井水早已恢复平静，水面清晰地映出他孩童般天真的神情。
“要是我多在祠堂的供桌下待几次，会不会也多出个弟弟来？”
突然，一只青灰色的手破水而出，水花四溅。
那只手狠狠掐住司空渊的脖子，他无奈叹气：“难道我的脖子很好掐吗？”
浑身湿透的叶听泉从井中探出身子，一双彩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有了身躯……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哦？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如你哥哥知道得多呢。”
叶听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见过他了？”
“当然！他可喜欢我了！”
“不可能！”叶听泉手上加重力道，“再乱说话我会杀了你！”
司空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个两个都这么器重我，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他轻轻拍了拍叶听泉的手：“好了，冷静一点，你哥哥让我照顾你呢。”
“他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话呢。”司空渊活动着翻折过去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比如你们小时候的事，他被扔进满是毒虫的井里，可怜极了，然后你就出现了，保护了他。”
他伸手摸了摸叶听泉湿漉漉的头发：“真是个好孩子。”
“哥哥……”叶听泉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真的都告诉你了？”
“当然！”司空渊笑眯眯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他还让我给乖孩子准备奖励。吃了这个，你就能拥有完整的身体了。”
叶听泉接过瓷瓶，漆黑的指甲轻轻刮擦瓶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怎么了，不喜欢吃药吗？”司空渊歪着头，“要不我们去抓几个村民来？有女人，还有小孩……”
叶听泉仰头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感觉如何？”司空渊期待地凑近。
“没有什么……唔！”叶听泉突然捂住胸口，面目狰狞地瞪向司空渊，“你！”
“我？我怎么了？”司空渊无辜地摊手，慢悠悠退开几步。
“你这……！！”
叶听泉怒吼着扑来，却被下半身突如其来的重量绊倒。只见他尾部的黑雾剧烈翻涌，一团血红色的肉团正在迅速成形。
血肉蠕动间，两条修长的腿逐渐成型，待黑雾完全散去，赤身**的叶听泉狼狈地趴在地上。
“哎呀，这样会着凉的。”司空渊拍了拍手，变出一套黑衣递给他，“快穿上吧。”
叶听泉警惕地打量他许久，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最终接过衣物：“哥哥还交代了什么？”
“他让你去杀那个修罗。”司空渊哼着小调帮他整理衣襟，忽然凑近，“现在就去。”
“我……”叶听泉瞳孔微颤，彩色眼眸泛起波澜，“好，我会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司空渊大笑着抚摸他额前的小角，“不过我们现在可打不过他，得先把闯进幻境的杂鱼清理干净，再去找到那一百个人完成阵法。”
“马上要到盈凸月啦。”他盯着井中月亮的倒影，对叶听泉伸出两指，“他让我提醒你，还有两次，什么东西还有两次？”
“哥哥真这么说？”叶听泉皱眉，“可是，他明知道……我们都没有胜算……”
“嗯？什么？”司空渊歪头。
“没什么。”叶听泉盘腿坐下，从太阳穴扯出一缕彩色蛛丝，“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既然是他的命令，我会照做。”
温澈一行人穿过浓雾，前方渐渐浮现出一座破败的大宅，正是先前在秋雨村见过的那座。此刻宅院门口飘荡着无数游魂，阴森可怖。
“啊啊啊啊！都是你乱挖人家的祖坟，他们来寻仇了！”慕容真恐惧地喊叫一声，躲到叶胜身后。
叶胜被他突然的惊叫吓得一抖，耳边随即响起一道严厉的质问：“你还挖人家祖坟了？”
转头对上温澈严肃的目光，叶胜莫名心虚起来，连忙将在宅中见闻一五一十道来，最后强调：“我没有挖人家的祖坟！”
温澈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温和道：“好孩子，我相信你。”
叶胜如释重负。四人继续前行，来到大宅门前。温澈取出一张紫符贴在门框上，大宅的过往显露出来。
一群黄衣人杀气腾腾地破门而入，为首之人徒手将阻拦的家丁撕成碎片。鲜血飞溅，将院中盛开的鲜花尽数染红。那人正是红雀岭上见过的“叶听泉”，却未生双角，神色漠然地屠尽了满门。
一个黄衣人颤声质问：“你……你做什么！我们追随你只为摆脱那老东西的控制，不是来滥杀无辜的！”
叶洵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满手的血腥，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无辜？那就挖坑把他们埋了，就像你们在红雀岭做的那样。”他抬眼扫视众人，目光如刀，“顺便挖好你们自己的坟墓。”
那群黄衣修士被叶洵的气势震慑，短暂地僵在原地。随即纷纷亮出兵刃，以诡异的身法结成阵法，将他团团围住。
看清他们的步法后，叶洵脸色骤变。原本游刃有余的身形突然变得迟缓，竟连一柄直刺胸口的长剑都来不及闪避。他徒手握住剑刃，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的剑锋一寸寸没入胸膛。
“叛徒……都是叛徒……”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叶洵的声音里浸满痛苦与悲凉。
第二柄长剑从背后刺入，紧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转眼间，叶洵已被扎成一只血淋淋的刺猬。叶胜看得眉头紧锁：“他，他一定很痛吧……”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幻，待画面重新稳定时，众人已置身于立满了坟堆的院落中。
“轰”的一声巨响，坟堆接连炸裂。无数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从坟中爬出，那扭曲的形态，竟与叶胜手下那些在空明山中因蛊毒发作而惨死的同伴如出一辙。
慕容真瞳孔骤缩，声音发颤：“这宅院里的人……竟然，竟然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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