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流不愧是排行榜玩家，在七点的铃声响起之前，客厅里的几人都没能见到NPC的影子。
等七点钟声响起，数流的身影率先在二楼出现，除了略显狼狈外没什么大伤。
万金松了口气，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把一粒白色药片塞进对方嘴里。
看着数流短短几秒钟就恢复过来的脸色，对副本各类规则还处在一知半解的黎忻十分自然的勾住郁宿珩的肩膀，虚心求教：“郁大佬，来个科普？”
郁宿珩木着脸回头，带着淡淡威胁的目光和黎忻的视线交错。
短暂的停顿过后，黎忻率先败下阵来，笑着贴近这位毛病颇多的酷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开口：“别生气，我改还不行吗？”
对于黎忻的道歉，郁宿珩做好了他知错但死不悔改的准备。然而这次，黎忻不知道忽然吃了什么耗子药，居然带着些说不明的轻笑和调侃，轻声吐出两个字：“郁哥？”
郁宿珩瞳孔缩了一下。
这一下的冲击无异于整天忙着拆家的猫忽然宣布不暗戳戳搞事，甚至围着你绕了半圈，最后尾巴勾着弯毫无预兆的蹭了你的下巴。
按照以往的经验，让一肚子坏心眼的猫不拆家是不可能的，这一下很可能是准备作波大的之前的安抚。
罪魁祸首本人说完就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略带新奇的看着郁宿珩变幻莫测的神情。
“你被人下蛊了？”最后，郁宿珩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突突的额角。
“我没有。”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收起眼底的调笑，他抬头看了眼紧随其后出现的楼梯的‘父亲’，转身笑道：“走吧，吃饭去了。”
说是吃饭，可这场景就是个标准的鸿门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抹不掉的“丧”气。
日记里没提到座位要求，他们干脆随便坐，谁坐的慢谁挨着“父亲”。
最终，两个倒霉位置，一个落在脸色苍白的王乾头上，另一个则是慢了郁宿珩一步的黎忻。
待一行人落座，一直失踪的“母亲”忽然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着几盘牛排似的切片放到众人面前。
做饭的女主人看起来不舍得用火，肉片半生不熟还黏连着血丝，估计连三分熟都够呛。
黎忻垂眸看了一眼，副本还是做了个人，好歹不是人肉之类的东西。
在座的除了文诺和王乾都是老油条，他们无视这血淋淋的玩意，面不改色的看向坐在主位一脸阴沉的NPC，静静等待。
视线中心，“父亲”环顾一周，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手中锋利的餐刀划过肉片，语气阴沉的开口：“今天的宴会我很不满意。”
来了。
众人的神情带着凝重。
而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数流脸上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至于和他同病相怜的另一个倒霉鬼，林梓则阴沉着视线，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黎忻线条清晰的侧脸。
见没人说话，“父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还记得我收养你们时说过什么吗？”
众人依然没回答，但脑子里想的都是一句话：这谁知道？
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这种有偏执狂，控制狂属性的NPC的好处了。他问问题不需要玩家回答，只需要他们表现出愧疚，忏悔等情绪闭嘴听着。
在这方面，“父亲”对王乾尤其的满意，至于最不满意的……
阴沉着脸瞪了眼正用手撑着半张脸，一副无所事事态度的黎忻，“父亲”原想训斥他几句，但当他发现黎忻嘴角挂着的笑容时，忽然愣住了。
那是个在他的评判标准里接近于完美的笑容，带着对一切都在预期之内的游刃有余。也是在这个让他无比失望，只知道懦弱退缩的“儿子”身上，从未有过的神情。
这一幕让他无比欣喜。
黎忻当然注意到了身边灼热的视线，从NPC不加掩饰的目光中，他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这是黎忻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这意味着他的计划终于可以继续推进。
将那点不易察觉的愉悦尽数掩盖，黎忻换上不解的神情看向所谓的“父亲”，却依然谨慎的没有开口。
果然，回过神的父亲皱眉收回目光，欣喜迅速从他脸上迅速褪去，恢复了和往常无异的威严苛刻。
“我不需要废物。”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恶意，意有所指：“更不喜欢毫无自知之明的废物。”
当这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意识到小丑所说的节点终于到来。
看着他们突变的神色，“父亲”将沾着血的牛排送入口中，脸上带起隐藏着嗜血的虚伪笑容：
“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们，是谁觉得自己需要自我反省？”
时钟的咔哒声在沉默里越发清晰。
黎忻事不关己的切割着手里的肉片，握着刀柄的手修长且平稳，低垂着眼帘注视丝丝血迹在餐刀的挤压下淌入餐盘。
这不是准备进食的动作，手法更趋近于解刨。好像这人忽然突发奇想，想感受血肉被切开的感觉。
郁宿珩发现了黎忻的动作，这时他忽然有点庆幸黎忻有挑食的毛病。不然郁宿珩很担心这人会在游戏里朝变态这条不归路越走越远。
就算以他对黎忻的滤镜，人类变态的喜好也是有点超前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随着“父亲”越发不耐的神情，数流率先站了出来，语气平静：“我。”
数流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呆呆愣愣的，连上刑场都像在走神，倒是把万金急了个够呛。
金属刀叉与餐盘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黎忻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均匀切割，丝毫没发现自己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氛围。
“父亲”不悦的皱眉，可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数流站到他身边后，步步紧逼：“还有一位。”
感受着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林梓深吸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副本的这种强制剧情不会致命。
但在这里，仅仅是不死远远不够。
不死不代表不会受伤，一旦在NPC手里重伤，身边又没有足够信任的队友，在他看来和死了根本没什么两样。
林梓咬了咬牙，眼底的仇视伴随着抹不掉的杀意。
他不信任任何人，不信自己一旦受到副本重创，这些萍水相逢的竞争对手会朝自己伸以援手。这些年怨都副本只教会了他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施舍的同情，他宁可让所有人陪他一起不好过，至少濒死之际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现在，那个披着精美人皮的男人用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谎言，并用“小丑”连个字，将他一把推向了对立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果他不愿意为了团队献身，那万金，数流甚至于添苒都有的是办法让他屈服。
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梓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睁眼。
他清楚自己逃不掉，那么被强迫和主动之间，他还是能做出选择。
从椅子上起身，林梓终于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黎忻身边时，他发现那人居然还在切肉，对于身后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刻，林梓终于意识到，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挣扎与选择。
目空一世，自高自大，但……却又让人觉得，他就该如此。
视线划过那张他觊觎已久的脸，林梓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的跳动，一时让他分不清是仇恨还是贪婪。
这种人是不是连心都是冷的？他真的会为什么停留吗？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双琉璃质感的漆黑瞳孔，很漂亮，摄人心魄。可明明是在对视，林梓却就是觉得，自己身影从未在那双眼睛里停留哪怕一瞬。
混乱的思维一直持续到林梓在“父亲”身边站定，而黏在黎忻身上的目光却迟迟无法收回。
直到另一道身影忽然伸手拿下黎忻再次碰撞出声响的刀叉，林梓才猛然清醒，冷汗顺着脊背浸透了布料。
“怎么了？”
对于郁宿珩的动作，黎忻有点惊讶。他侧头想表达疑问，却被对方充满不爽的捏着下巴把脸转了回去。
毫无尊严的NPC：“……”
莫名饱了的众人：“……”
虽然NPC此时的表情在冰冷渗人之外还有些一言难尽，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透着寒光的钢鞭被“父亲”拎在手里，让短暂松懈的气氛再次紧绷。
第一鞭毫不留情的抽下，数流没躲，但万金在紧张中下意识起身，却被身旁的添苒一把拉下。
黎忻没错过这一幕，回忆着日记里的内容，若有所思。
第三鞭抽下时，终于见了血。
随着一声外泄的闷哼，黎忻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温热。
他没有躲避，只是有些不悦。
流淌的血液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而从温热到逐渐冰冷的血迹顺着他的眉眼，即将落入瞳孔。
属于他的剧情即将结束，本应简单而又顺利。黎忻刻意背对着郁宿珩，就是为了以免被发现端倪。
可就在那滴不知道属于谁的血即将滴落睫毛之前，黎忻终究叹了口气，用袖口随意拭去。
耳边是交叠的闷哼和惨叫，黎忻在混乱中回头，看着郁宿珩依旧冷淡的眉眼，无声轻笑：
算了，不差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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