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最初,世界为一。
彼时众仙行走世间,与人共处一世。
无尚钦敬,无尚光耀。
人遇难处,寻之于仙,仙人垂首,难之自解;
世值灾祸,求之于仙,仙人拂袖,祸与之消。
无尚钦敬,无尚光耀。
……
求之不尽,索之不竭。
……
仙之先祖,凌云腾霄,断风破天……
因是一分为二,
再无可寻求,再不见仙踪。
……
此之二,诸仙之往天上云上,曰仙界,曰天界;众人之留居天下地上,曰凡界,曰地界。
……
古之通大道者有云:仙界为六,四境二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分守四境;生死二域,无限无垣,往来如风,规矩无成……
天界,死域边界
与死相关的颜色,常人第一个想到的大概是黑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是人此生断绝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但对于死域的生灵,与死亡息息相关的是红,赤红如初生的玫瑰绽放在骤然倒地的躯体上,暗红如枯萎的花蕊腐烂在干涸的衣袍又浸入大地。在死域的边界处,红,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脚底是嶙峋的暗红山脊,头顶是恍若滴血的赤红天空。
一个黑袍男子站在斜生如长枪的暗红山峰之上,黑袍如烟如雾将他的身影与一切遮蔽。这黑又如墨,仿佛正顺着衣袍往下滴,滴入脚下暗红的土地,夜一般的黑与这血一般的红融为一体,只是看着都令人惊惧。
另一位瘦小些的灰袍人远远看见这幕,悄悄打了个寒颤,才慢步走上前来。她不敢走得太近,在确保能听见彼此声音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微微俯首道,“大人,我回来了。”
那被称为大人的黑袍男子并不做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伫立着,他的一切都让人捉摸不透,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高处的天还是远方的地。裹挟着血腥味的风吹起他的衣袍,衣袍之下空无一物。
灰袍人看到这一幕,一边犯怵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瞄那无风也自行摆动的衣袍,心中嘀咕道,都说死域里的生灵没有一个正常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哦不,这位大人是没有脚吗?
黑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不敬的目光,微微侧身。她不敢抬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明明全身裹着长袍,却犹如被吐着信子的毒蛇从自己全然裸露的肌肤上缠绕爬过。
灰袍人连忙说起正事,企图吸引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就仿佛那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灾祸,“我已将孟章神君赶至绝境,她绝不会再回来了。”
“死了?”黑袍男子的声音也冰冷如蛇,一开口便让灰袍人招架不住。
她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但是跟死也差不多了,她被天雷劈中,又落入地界,不死也丢了半条命,何况……”
她突然噤声只因那人一声冷笑。
“人没死,你却回来了?”
灰袍人将头低得更低,不敢作任何解释,只好违背心意假装坚定地保证,“我愿下地界,继续追猎孟章,不见尸首不还!”
“本该如此。”黑袍男子幽幽说罢,回身不再看她,继续面向那山峰最锋利之所指方向负手眺望。
阴冷视线移开那刻,灰袍人顿觉身上一轻,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冷汗涔涔。她挪动着僵硬的面颊努力说道,“可是这两界之间有诸多限制,常理来说不能通行,虽不知孟章神君坠入地界是怎么回事,”灰袍人顿了顿,揣词酌句,“小人愚钝,不知如何行事,这才贸然回来,但大人英明神武一定有方法。”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如此巧妙,只可惜被拍的本非马驹。不得任何回应,灰袍人一时惴惴不安,正在此时,一旁幽灵一般现出一个同样身着长袍的黑衣人。黑衣人行至大人身后,行了一个屈膝礼,恭敬道,“域主,那人果然已落地界,正在东洲一处名为清微的山脉附近,具体所在下至地界后方可确定。”
此人的行事显然更合黑袍大人的心意,灰袍人听见那位大人说,“有趣,逃往地界,她倒是想得出来。”
声音里竟带着两分凉薄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连无风自动的长袍都活跃起来,袍下黑气翻涌,如笼中翻腾的猛兽,随时要破笼而出。
这黑袍子总不能是活的吧,怎么看着要吃人了。灰袍人埋头苦着脸,正要鼓起勇气悄悄往后挪挪,却又听那位大人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去准备,一场大戏要开始了。”
“古之通大道者又云:仙之先祖,穿云破天而升。有人之先祖,似仙非仙,非神如神,炼五色石而补天……”
凡界,午后,东洲清微山的半山腰,一处小院竹楼中,云万渺背窗坐在榻上,阳光透过窗从她背后洒下,在她面颊、身侧勾勒出亮色轮廓。她的样貌算不上绝世,但自有一份别样的风姿,往那榻上窗边方桌旁,一卧一靠手一搭,便觉潇洒,即使拿着书读着书,也不沾半点书香,反而侠气四溢。这份侠气在她开口轻声嘀咕时,又沾了些地气,“这不就是女娲补天的故事吗?所以前面是开天辟地的意思,也没提到盘古啊?”
手中的书颜色泛黄,有几处还有粘补的痕迹,看得出来历时久远且保养得当,若是在别处应是珍藏在藏书阁中,时时整理清扫,可惜到了云万渺手上便成了一本平平无奇的闲时读物。她随意将书后翻两页,上下扫视一番,又“哗哗”得翻回来,好不容易手腾出空来,她挠了挠头,从她清澈的眼睛不难得出结论:她并没怎么看懂这书里的内容。好吧,那侠气里添的所谓地气,也可能别名傻气。
“怎么不读了?”慵懒声音响起,来自房间中的另一人。
云万渺抬眼看向榻右前方的青纱床帏,原本属于她的床上侧躺着一个妙龄女子,神情懵懂倦怠,一幅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水目半睁,犹如夏日从清水中捧出的莲花,滴着清爽的水珠。她缓缓撑起身来,一双素手揉去那眼中的氤氲水汽,于是莲花去水,透出不染尘埃的高洁。
好一幅美人出梦图。云万渺撑着头赏完了这一幅美景再开口,“阿锦啊,我的好妹妹,你叫我在这读书给你听,你倒睡得好香。留我一个人,字是一个个从嘴里蹦出来了,看却看不懂一点。”
她口中的好妹妹却并不认她的抱怨,起身缓缓说道,“我听见了,你分明只读了两页。刚刚是看我要醒了才继续读的吗?”
被阿锦揭穿,云万渺反而笑了,将书随手往方桌上一搁说,“你都这么大了,别听神话故事了,想必世界上根本没有女娲这号人,补天也是古人想出来的。听这些假故事,不如听听我们家族真实发生的故事,让我再跟你讲一遍我们家族是如何从无名走向鼎盛,又为何逐渐落寞,咱妈又是怎么一步步成为家主,与咱爸们相识想知,最后英年早逝,生下我们两个同母异父的亲姐妹。”
阿锦拂开床帏,披上外袍,听着云万渺自顾自话又从“据说我们的先祖天生异相……”开始说起,说到关键处一拍桌子,语气激昂,在剧情**前还会提问“你猜怎么着”,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好像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她讲得激情盎然,生动有趣,若是在茶馆里,保准四周坐一圈人拍手叫好,可惜她说书的听众是朵不染凡尘的莲花。
阿锦走至方桌另一侧坐下,只当听不见有人在说话,隐隐还觉得有些吵闹。她心思只在书里的故事上,拿起被云万渺随手搁置的古书翻阅起来,“下面应当要说起补天的事了吧。”
云万渺说了半天没有半分反馈,便也觉得无趣停了下来,见阿锦看书看得入迷,颇为不解地问道,“你觉得天下真有补天这回事吗?”
阿锦头也不抬回说,“天下的话,有呀。”
“你怎么知道有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问出的问题被抛了了回来,云万渺不禁叹她狡猾。怎么知道没有,没见过就是没有呗。所谓远古之事传诵了千年万年,也没见真有人捧出一块五色石。再说了,天和石头也不是一种材质吧,拿石头补天,难道天是地吗?
云万渺手搭在方桌上,看着阿锦看书的认真模样,思考片刻什么也没说,小姑娘喜欢读故事就让她读去吧。
与云万渺坐在榻上总不安分,盘着一条腿,坐没坐相的样子完全不同,阿锦坐得端正,坐下时还要将衣裳的纹路理顺。一手端书一手扶,看完一页两指一捻轻轻翻篇,架势文雅得不行,阅读速度也比云万渺这半个文盲快上不少,不消片刻便把剩下的部分看完了。
她满意地合上书,一转头见云万渺的视线正聚在自己手腕的玉镯子上。镯子有一指粗细,表面弧度圆润,雕刻着龙与祥云。做工精细,一看就价格不菲,她猜这就是云万渺盯着不放的原因,相识时间不久,但她已将云万渺的秉性摸了个透,一个能说会道又贪财的大骗子。
她将手抬起,那道视线也跟着上升,将手又放下,那道视线……
“喂!”
那道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视线的主人不满地敲了敲桌。察觉到她脸上不经意显露的笑意,那人所幸连她也不看了。
“书看完了?”
“嗯。”她双手捧书将书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你那镯子挺好看的嘛,”云万渺似乎也知道一直盯着别人的值钱玩意看不太礼貌,找补似的夸赞一句,随后立刻转移了话题,“那我们出发吧,要不是你一定要睡这个午觉,我们现在都已经在山下了。”
阿锦语气坚定,“晚点去洛城也无妨,不差这一时半刻,但午休是一定要休的。”
两人一同起身,云万渺掏出钱袋仔仔细细数过一遍,自觉走向一早整理出来的包裹,再对了一遍要带的物品后,一切准备妥当,将包裹往背上一甩,走出屋门。阿锦已站在楼外小院的竹栅栏旁等着了。
“这大小姐,果然行李看也不看,什么也不拿。”抱怨两句,云万渺背着行囊走至她身旁。
一道走出小院竹门,云万渺回身在门上落锁,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小院竹楼,转身和阿锦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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