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护卫队分成四个小队向四个方向散开探查。石佳敏和冉晟各带一队，往相反反向出发，这样另外两队遇到情况也能及时援助。
原本冉晟提议石佳敏留在原地，还可以保护留候祭场之人的安全。
但石佳敏说并不需要。
一是只要四队探查足够谨慎，白影就无法接近祭场；二是，上次误以为云万渺是图谋不轨之人对其实施抓捕的行动，大家还没忘记，那时云万渺怎么逮也逮不到的样子，想来也可以把她算成是个战力了，她呆在祭场，何必分出手去保护。
云万渺本想习惯性地跳出来说上一句“此言非矣”，但稍稍一想，还是没有反对，就算她只是站出来开个玩笑、嘴痒耍个无赖，这有些犯楞的护卫队长也是会当真的，她倒也不想扰乱人家的公事。反正她境界虽低，打架不行，保命手段却不少，她在这一坐，祭场还真不会发生什么。
四队人员离开祭场、进入山林后，剩下的卫兵也不再休息，纷纷起身警戒望风，这紧张肃穆的氛围，让被围住的犯人也跟着惶恐不安。
一时间整座山林最放松悠闲的就是云万渺和阿锦了，两人坐在一起聊起分开后的具体经历。
或许是冉晟做出的安全保证安抚住了阿锦，她不再想着白影的事情，一会看着树林发呆，一会和云万渺随口说上几句。
云万渺对于发呆的阿锦总是十分无奈，她太会挑时机了，譬如此时，云万渺翻来覆去嘱咐她以后要按时回家，就算不回也要想个办法告诉她一声，让她知道为什么不回、去了哪里。不然她在空空的院子里空等一夜，多可怜呐。
起初，阿锦还会还嘴两句，什么“你才不会在院子里等我一晚上”“事态瞬息万变，哪有机会给你说那么多”。
后来就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阵法纹路，等云万渺一段话说完了问“你听见了吗？”，再回神装模作样回一句“啊？哦。”
这拒不认错的态度让云万渺连连扶额，干脆不做多舌的鹦鹉吵闹着人，她也闭嘴跟着阿锦一起发呆，盯着天空，默默数起飘过了几朵云彩。
所幸探查队伍回来得快，不然这两个人一个盯天一个看地，要把天地都盯穿了。
率先回来的是冉晟，她回来时神色不太对劲，看上去有些飘忽又肃然，一到祭场便差人去把其他三队叫回来，说是找到“那个东西”了。那祭台上丢失的古物，那夜班流窜的白影，已经被她找到，这是个好消息，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却像是遇到了棘手的状况。
云万渺立刻起身上前，看向冉晟带回的小队，却没看见白影的所在，正疑惑呢，却见冉晟把抱在怀里的外衣散了开来，露出一个雪白的脑袋。云万渺凑过去看，只见她怀里正是一只雪白的兔子。
是的，一只白兔子。
白色，这颜色倒是没错，单论颜色和白影一模一样，可这大小、这品种，都不太对吧。
冉晟穿着单薄，捧着裹在衣服里的兔子，接收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困惑。事实上，她额角滑下的汗珠、她抿起的嘴唇证明她的困惑并不比其他人少多少，但她还是担负起了解释的责任。
“是的，它自己说它就是昨晚那个白色影子。”她把兔子连着外衣放在了地上，巴掌大的白兔很乖，趴在外衣上并不乱跑乱窜，“我见到它的时候，它身上冒着白雾，没有张嘴却直接在我们的脑海里发出了声音。它对于昨晚的事故作了解释，但我没听懂，好像说得是人话但又不太像人话，总之，它声称对昨晚的夜袭负责。”
云万渺顶着一脑袋问号听完了冉晟的解释，只觉得匪夷所思。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红眼珠子、大长耳朵、背负绒毛的小动物就是让永安巷居民夜不能寐、让众人连连中招困于祭场的罪魁祸首。但冉晟的描述好像还真能对上之前提到的白影的特征。至于兔子的外貌……毕竟众人对白影知之甚少，并不知晓其是不是拥有化形的能力。
好像还真能说通。
消息实在惊人，卫兵们一时乱了秩序，纷纷围了过来，人人都伸长脖子，向那外衣之上的白球投下好奇的目光，但碍于种种原因只围在外面，无人敢靠近细细端详。
云万渺倒是胆大，也不怕这貌似无害的白兔，披着可爱的皮囊突然暴起伤人，她直接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在白兔子面前蹲下身，仔细观察起它。浑身负毛，毛色雪白无杂质，四腿两眼两耳一嘴，眼睛朱红如同价值连城的玛瑙，耳朵直直竖起，内侧还泛着嫩粉，很标准的兔子长相。
她伸手将兔子拨动翻了个身，嗯，尾巴也是一个，没问题。她再次拨动它的身子，企图让它躺在地上肚皮朝天，这回小兔子不干了，顺着手的力道翻了个身趴在了地上，不愿露出柔软的腹部。云万渺拨了几次，都遭遇了“顽强”抵抗，没能成功。
真可惜，还想看看公母呢，云万渺暗自遗憾。
把兔子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最后她下定结论，“它现在跟普通兔子没两样。”
这话让冉晟更头痛了，“是，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它回来的时候，白雾逐渐消失，像被它吸收了一样，它的身体也逐渐变凝实，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太奇怪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兽有能变换形态的说法，这算是个特例了。”
云万渺相信冉晟的话，她没必要作假随便抓个动物来充数，何况她带着去的一队人都看着呢。就算大家对了口供，那么多人也肯定一细问就露馅。再者在这附近寂静无声的区域，抓个小动物也并不容易，所以这个玩意真是昨晚那个唬人的白色鬼影啊。
她一边疑惑着一边试图接受理解这个事实，思绪流转时，忍不住用手去逗弄它，把它屁股后面的尾巴拉长卷起又拉长，像玩卷尺一样伸伸缩缩。天知道，她早就想对小兔子这么做了！
可怜的小兔子惨遭玩弄，捂得住肚子却捂不住屁股，周边围着这么多人都在讨论它，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它正受毒手掌控。唯有阿锦对云万渺的恶趣味忍无可忍，正准备上前阻止，小兔子先受不了了。
“别、别扯了……坏人”
听到这个声音响起在脑海，云万渺一下松开手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肯定地说，“就是它没错，声音跟昨晚我听到的一模一样。”
昨晚事发突然，所处环境又较为阴暗森然，云万渺没有时间与心思静下心来认真去听它的声音，现在听来，她奇妙得觉得这个声音还挺配这兔子身，跟它身上的皮毛一样软糯，让她想起刚刚手掌下的触感，不免又想再摸一次了。
昨晚浓厚夜色、重叠树影带来的加持，使它身形诡异、声音飘忽，现在天明日朗，阳光将它躲闪的身姿、怯懦的声音照得透亮。云万渺感慨，性格也像兔子，还真是兔子啊。
莫名得她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吓住一巷人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亲眼碰到过白影的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没错了。卫兵们看着白兔卧在地上，蜷起四肢，把自己团成了球，也产生了类似的荒诞之感，窃窃私语之声逐渐大了起来。
冉晟喝止了他们，嘈杂之声于是平息，“不管怎么说，等其他三队回来，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
冉晟他们一队回来的很快，应当是在离祭场不远处发现白兔的，那么其他三队走得也不会远。
不多时，所有人重新在祭场集合。
把事情经过和石佳敏解释后，她同样表现出惊奇之色，仔细观察地上的白兔后，开始尝试和其对话。
蹲在地上和一只蜷成一团的兔子说话，这场面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偏偏这兔子口也不开、头也不抬，脚蹬身下的外衣，一个劲地朝着阿锦的方向拱去，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阿锦脚下，被她两手捧起抱在了怀里。
阿锦把兔子举到面前，静静等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对众人说，“它说它没办法同时和你们这么多人说话。”
一听它果然可以交流，冉晟的脸上重又燃起了斗志，“那好办，问问它能不能同时跟我们四个对话？”
云万渺和阿锦虽是闲散外人，但到底是周小姐亲口承认的客人，周小姐又是上头制定下派的顾问，地位还隐隐高于冉晟这个护卫队长，如此一来四个人一起聆听当事兔的陈述倒也合理。当然，即使冉晟客气请两人稍稍回避，云万渺和阿锦也不会在意。
冉晟在心里肯定自己，觉得这事做得不错，能想到这一层的自己，终于在人情世故上有了成长，这下升职加薪岂不是指日可待。
阿锦再次把脸靠近兔子说，“它说可以，你们要对它说什么吗？”
花城城外巡逻护卫队长在侧，一定有正事要问询，云万渺虽也有好奇的地方，但自然不可抢了话机。她等着冉晟开这个口，冉晟却看向石佳敏。
石佳敏也不推却，直接发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此处的？”
兔子或许是为问题如此简单而意外，小圆眼睛都睁大了点，它的声音响起在四人脑中，“三个、三个天，之前。”
石佳敏再问，“自有意识以来，你在此处多久了？”
它似乎是在回忆，声音变得更淡，“很久，很久，从平地升起巨兽，吾母的气息消散，人类从地上行走，到入云之上。”它再次回忆，回忆迄今为止学习到的人类语言，几字一顿地说，“天，月，年，百，千，万。万年，很多个万年。”
“你为什么要离开无名山，就是我们脚下这座山，又为什么要深夜流窜于永安巷，惊扰城民？”
见它半天没有反应，大概是没听懂，阿锦帮忙把石佳敏的话翻译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逃出去？”
“太久了，在这里，出不去，一直。想出去，看一看。”它的声音十分落寞，听来竟有些可怜。
数万年卧于祭台之上，一寸未动，即使是石头也会为此苦恼吧。从冉晟的话里判断，它还没有同类。无法交流、无法挪动，日日风吹日晒雨水淋，也难怪一朝生出灵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离开被拘万载的高台。曾经的石卵即使有了灵智也冥顽不灵，哪里知道自己只是想看看祭场之外、山林之外的景象，就给当地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
“它觉得很孤独。”阿锦又帮它翻译了起来。
其实不必阿锦翻译，富于情感的人类哪里不懂这种情绪呢，但也不能万事都讲情感嘛，尤其对于这种本身就不知理的幼生之物，不当的宽容便是在纵容无知的恶行。
于是这一句话落于空处，云万渺无动于衷，冉晟敛了敛眸子仍一言不发。
石佳敏暗自盘算，以上所述都跟已知情况吻合，基本可以确定面前这只兔子就是前几日一直追踪的白影。这件事情能够确定也就足够了，具体更多的就不是她们这队人的分内事了，城内自有更专业的人会问询出更完整的事情原委、更丰富的消息。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白兔和那犯人带回城内交付执法司，之后执法司会为犯人量罪定刑，至于白兔是会由执法司再度问询还是会被移交与兽司她就管不着了。
终于可以回城了，自来到花城，她还没怎么歇过呢。她用指尖轻按额角，闭上眼睛幽幽说道，“太阳真是刺眼啊，走吧，我们回去。”
冉晟应了，转身指挥卫兵们排队列阵，有序撤离。
一行人行动迅速地翻山行路进了城，石佳敏虽然很想回自己的小院，坐在廊下舒舒服服泡壶香茶逗逗婢女厨娘，奈何她虽于花城并无职位，但既然担下了这一份责任，还是要跟着冉晟前去执法司复命。
街头之上，云万渺携阿锦同两位忙人道别，临走前她对冉晟说，“关于那名犯人我还有一些消息，并不紧要，但也可能会对你们之后的公事进行有所影响。在第一次见到那名男子的那天，我们与他在城门口分别时，曾好心劝告他如果遇到了危险可以向守城卫兵说明并寻求帮助，不过他似乎没有采纳这条劝告。”
冉晟闻言认真答道，“这确实会影响对他所作所为的定性，是一条很重要的信息，多谢告知。”
为防遗忘补充一下，周小姐就是石佳敏。在冉晟视角，她是周小姐，在云万渺和阿锦视角里，她自称石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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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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