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会习惯身边有人侯着,帮忙更换衣物、适时添上热水,还要撒一些新鲜花瓣的类型啊。”
晕晕的水气热湿了两鬓的碎发,黏黏糊糊的,云万渺抬手将其捋顺,视线在对面的屏风上游移,勾勒出一个侧对着她的身影。
屏风上的影子闻言动了一下,随后阿锦的声音传来,“太夸张了,我不太喜欢被人围着。”
温暖的雾气升腾着,在有限的空间内游弋着,在每一个可以触及的表面附着,渐渐凝成小小的水滴。穿过雾气而来,阿锦原本清冷的声音也带上了温度。
阿锦似乎还是不太适应与人共浴,不声不响地,动作很轻也不说话。但应当不是讨厌的意思,如果此事让她为难,她绝对不会答应下来。她方才说,不是因为害羞,那是因为什么呢?
思绪顺着目光的方向飘远,想要透过阻挡去看清一个人的心。云万渺清楚这是件很难的事,人的心思总是最复杂、最难猜,一般人都是这样的。
按理来说,阿锦是与他们不同的。阿锦的心思总是很简单,也很好猜。想要好吃的,想要新奇的,想要在优雅的环境里喝一杯好茶,想要在晴好的天气看一本没看过的书。
阿锦是那样的,简单得格外独特,有着从不掩饰的直白,但那是以前。
这段时间她的心事似乎多了起来,变得越来越难猜了。
思绪翻飞之时,云万渺无意识地扣着木桶的边沿,以不规律的频率发出微小却难以忽视的噪音。
即使这样阿锦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制止她有些古怪的行径。
果然是变了啊。
“我说,”云万渺想说‘你在想什么呢’,开口却成了,“你觉得刘小四这个人怎么样?”
“经验尚浅,反应迟钝。基础打得不错,修炼也很用功,可惜实战太少了,这样下去可成不了好的剑修。”阿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上去似乎随时会从浴桶里爬起来,制定一份周密的训练手册。
她以前一定是那样刻苦用功的好孩子吧,白天挥剑千余下,每夜坚持修炼从不睡觉,空余时间全拿来四处游历,专挑有难度的密境钻。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现在这么喜欢新奇的玩意,以前专注修炼见的少了吧。
“好专业的分析。不过我想说的倒不是这个。他之前说他是从刘家逃出的家仆【【】(?,现在看来并不属实。说是自行逃出,却不十分避晦与官家接触。捉捕巨兽到手后,主动去找刘家人,也不怕拿他是问。那找来的刘家领头人对他的态度也不一般。”
云万渺回忆着离开前看到的景象。刘小四催着她们离开时,是实实在在在担心着什么的,只是这担心的并非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自己被带回去,更像是在担心那领头人看到三人有交情。那领头人走来时目光如炬,如今回想来,云万渺从中悟出些戒备。
“很有意思的小孩,我想我们这次的委托会在他身上有所着落。”云万渺说。
“小孩?可未必是小孩。”
阿锦轻声念叨了一句,刚巧云万渺抬手一阵水声遮掩过了声音。云万渺问她说了什么,她却淡淡地说没什么。
阿锦说没什么,那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云万渺便不在意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云万渺拿起刚刚在架子上看到的装满花瓣的盒子,试图通过伸长手臂来绕过屏风的遮挡。感觉到水滴从**的手臂上滑下的凉意,她能换盒子,顺带将手臂上的水滴晃下。
“是玫瑰花瓣,我说怎么好像闻到些花香,”她把盒子拿回来嗅了嗅,即便不开盖馥郁的香也扑鼻而来。香气让她很满意,和她想象里,会铺开在阿锦身旁水面的花瓣一致,她又伸出去给阿锦看,“要不要来一点,还挺新鲜的。”
“不用了……”传来的声音有些无奈。
阿锦越是无奈,她越是想要再胡闹一番,仗着阿锦一定会拒绝,又忍不住说些不能说与别人听的话,“真不用了?我可以过去帮你撒哦,保准撒得均匀又到位,保准桶里每一滴水都是喷香。啊对,你要是害羞,我可以闭着眼睛撒。”
至于闭着眼睛怎么撒花,反正是胡闹,谁管呢。
“你留着玩吧,我洗好了。”屏风上的身影骤然拔高,些许水花飞溅出来,被云万渺的视线捕捉,预示着出水的人动作之大。
云万渺几乎是立刻嚷道,“诶!我不说了。”
透着芳香的盒子被放回原处,于是那身影又坐了下去。
好像听见了一声轻笑,是错觉吗?
刘小四说是过段时间会来道谢,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在等他的这段时间里,云万渺也没有闲着。
虽然认识了一个刘家的内部人员,但并不影响她去收集刘家更多的资料。
茶楼、歌坊,她花了两天时间在这间地方穿梭。越是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的地方,越是有如尘埃飘洒落地的秘密等着被人发现。
乔州的情况有些复杂,城主的主家——柳家势力独大,此事不错,然而近些年刘家也发展了起来。靠着接收外来的修者、接纳不满于仰柳家鼻息的小世家,刘家如今表面上仍是附属于柳家,实则已与柳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两家竞争,便给芝麻大的小人有了钻缝的机会。缝里落出来的关于刘家的消息相当丰富,收集资料的过程堪称十分顺利。
机缘巧合之下,她还换到了一张刘家宅院的布局图。
先前实地探查,她发现刘家宅外布有法阵,防的就是她这样偷摸计划着如何擅闯、窃物的飞贼。图纸的提供者能拿出这种东西,看来是真正从刘家逃窜出来的人。
名义上是刘家叛徒,靠出卖前主的消息换生活,却意外很有原则。
攥着宅院布局图不愿轻易给出,只因为没有刘家给出的特殊请柬,外人是进不去刘家的。就算有本事擅闯,也会触发阵法,被刘家修者察觉。
布局图不过废纸一张罢了。
那头戴草帽的神秘人如此说。
云万渺笑笑,把足量的钱币塞给她,抽走了她手里的图纸,“谁知道呢,说不定会用到呢,何况您给的信息已足够有分量。”
那双被粗糙手套包裹的手骤然空了下来,却仍不愿收回。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那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欲多问,云万渺只是来做交易的。
相比“为什么叛出刘家却不离开乔州”、“为什么对这图纸一幅想卖又不太想卖的样子”,云万渺更在意的是这人关于刘家还知道些什么。
她试探着问些与调查对象刘二公子有关的事,草帽之下的人却无论如何对此缄口不言,她开玩笑似的提起婚约之事,那人更是突然紧张起来,像竖起刺的刺猬立刻便要走。走时有意无意的呢喃,透露出一丝异样,“这种败俗之事还是毁了的好。”
避而不谈,也是种隐秘的表达,说明事情比看上去的更加复杂。
那走时落下的话,暧昧模糊,越是模糊越是让云万渺不得不在意。草帽下的神秘人说败俗之事,而非败俗之人,有问题的不是刘二公子而是婚约本身?
对于危险的直觉感知开始发出警报,云万渺眼前,那带着草帽的身影已然离去,她却仿佛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乔州之上仿佛铺着一层巨大的蜘蛛网,有人在看不见的角落吐丝布局,有人无知无觉间踩着危险丝线的边缘来去匆匆,而刚刚离开的神秘人或许是其间最特殊的一个。她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知道了什么,本能催促她逃离危险,又因为某些原因未曾离开,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她想要告诉云万渺些什么,又无法说得太多。
浑身上下裹得严实不露出一寸皮肤,只在转身时从兜帽中露出了枣红色的发丝,刚刚观察到的属于那神秘人的身形特点,云万渺全部刻在了脑子里,或许之后还会再见。
不,如果她也关注着刘二公子的话,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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