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响,母亲传来消息,要把手中的铺子匀一个给秦瑜练手。
秦瑜乐开了花,全身干劲十足,盘算找个机会出门见一下守山。
今日腊月门里十五,需要去祖母屋里用膳,秦瑜收拾好了去了母亲屋里,赵氏穿的一身石榴红襦裙,秦瑜穿的海棠红襦裙,赵氏年岁也仅仅三十有二,生养孩子少,夫君疼爱,养的面庞白皙红润。
喝了半盏茶,秦伯商开口道,“母亲,我和柔儿商量拿出柔儿的一个铺子,让瑜儿学习一下持家之道,省的日后被外头人欺瞒。”
秦老夫人盯着安生坐在椅子上的秦瑜,几日不见,容色更是惊艳,上次脱了齐府陷阱居然能按下不发,此等心机不得不让她重视,若是再有了银钱傍身,恐小鹰长翅难以控制,再想到手中的信,眼神越发凌厉。
气愤有些微妙,小丫鬟手抖撒了茶盏,被张妈妈捂住嘴拖了出去。
秦瑜应着视线不避不闪,也只看到茶烟鬓丝,面似靴皮,年老而已。
秦老夫人欲趁机发作却见她低头又一副柔顺的样子,纯善无知,她不屑地哼笑,原以为长了多大的能耐,也不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且再容你些时日,到时候哭的不要太难看。
秦老夫人想到此后,眼神恢复和善,端起茶盏只看着眼前的儿子,却是手中茶盏一松,湿了半边宽袖。
一阵手忙脚乱,秦老夫人脸色惴惴,秦瑜看着祖母急急抚掉张妈妈的手,眼中惊惧地扫视厅中,她坐在椅子上暗自沉思。
屋内即使放着炭盆,湿了的半截袖子贴在身上,黏答答的触着皮肤激起细密的疙瘩。
秦老夫人脸色不耐,眉眼耷着,没了气力,“自顾看着办吧。”
秦瑜方起身,“谢祖母,瑜儿定当恪守家训,遵您教诲。”
秦老夫人对着秦瑜摆手,开口说起了二房的事,“仲怀送来了节礼,来信说此次应天府下辖府县闹了雪灾,雪崩压塌了房舍,有百姓伤亡,牲畜死了不少,此次他应当得力,得百姓爱戴,来年政绩有望再升,你在上京,还需为仲怀奔走一二,淑珍正月十五可来上京,到时候可由她送节礼,离京多年,也趁此机会认识一些府里的来往。”
也许刚才经了一遭,秦老夫人说话便直接了些,秦珍觑着大哥的脸色有些幸灾乐祸,母亲口中的陈淑珍乃是秦老夫人娘家侄女,算得上表姐,一向和她交好。
秦伯商听到此处没什么反应,平静说道,“听母亲安排即可。”
秦瑜内心斥道祖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拿公中的银子给二伯父铺路!
上峰下属的往来,就在这些节礼中拉进联系,又何来对父亲不重要。
“姑母,姑父来吗,表哥,表姐来吗?”秦瑜看到姑母身子一僵,心想解一口郁气算一口。
秦老夫人手中转动的佛珠停顿了一下,复又转了起来,眼神扫过看到自己女儿突变的脸色,出声解释,“你姑父也来了书信,年后即来,尧儿和婷婷也都来,到时你们可相见了。”
“我好想表姐。”秦瑜故作期待。
许是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秦珍虽然语气生硬还是说着,“你表姐也来信说甚是想你。”
走在回去的路径上,秦瑜时不时走在路径边上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倒不显得此时的沉闷。
秦瑜走到父亲身边说道,“父亲,女儿踩雪,脚底沾上了积雪,扶着您的胳膊,省的女儿滑到闹了笑话。”
父亲臂膀一点没有书生的羸弱,秦瑜问道,“父亲,女儿今日习得诗句,虽懂其意,但不知真实。”
“何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农家腊酒为什么会浑浊不堪呢,真可饮酒待客吗?”
寒冬冷月,照着地面泛着莹白,观星象明日放晴。
“粮食拌入酒曲,经过蒸煮,半熟的粮食出锅后,要铺撒在地面上,任其发酵,晾晒粮食的地面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晾堂。经过窖池发酵老熟的酒母,需要经进一步的提取和冷凝,才能得到越来越烈的酒,我知江南那边有种天锅可提取酒,这种天锅锅里装酒母,上面的锅里装冷水,基座上柴火旺盛,蒸煮酒母,热气被上面的冷水冷却,凝成液体,从管道流出,这就是酒了。也就殷实的农户家有多余的粮食才会酿酒,大麦,小麦,米来酿制酒,器具不成,所以酒大多浑浊,但酒香一样飘至一二里之远。”
秦瑜了然地点了点头,屈膝道,“父亲,您懂得真多,女儿这就回去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分岔路口,秦伯商嘱咐下面丫鬟照顾好,带着秦夫人转向了陶宜居的方向。
月光洒了半个屋子,秦伯商毫无睡意想到瑜儿劝解自己的词句,不在于问酒,在于后面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非曲直,亘古不变,不可消沉于当下。
新岁来到,秦瑜被紫叶早早从床上叫了起来,一身酡红色襦裙,头上簪着玛瑙雕刻石榴花步摇,面色红润似是吹弹可破的饱满水润的石榴籽。
紫叶把提前备好的红封分给大家便安排了年节休憩,阑花苑难得的安静。
“小姐,回屋吧,外头冷了些。”
秦瑜看到呵到半空中的凉气,转眼消散,望着一身新衣的紫叶,“听藕荷说,你母亲来信了,我这里不用担心,有的是小丫鬟指使。”
紫叶性子沉稳,穿衣打扮也显得老城,仔细想来也不过是十五的小姑娘,想了片刻只含糊回道,“小姐,奴婢不想回家,奴婢本不是上京人,家离上京远,坐马车还得生生一日,奴婢不想受那个罪,银子捎回去了,奴婢也给双亲做了衣服,奴婢还是想陪着您。”
紫叶是真不想回家的,当初家里受灾吃不上饭,她的上头有两个哥哥,母亲夜里和父亲争吵说哥哥们年龄太小,不想送哥哥们去打工,母亲总是担心儿子外出,挣不到钱还白白伤了身体的底子。
翌日一早,父亲带她出了门,她虽小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是走路半日,她脚指头都磨破了,也没喊疼,父亲看她一声不吭的样子,背她赶路,到了下响,到了大路上,总算有了马车。
她担心闭了眼不知道被卖到哪里,睁着眼看着破庙的屋顶,当日入夜后上京的天,星星明亮亮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层层传来,听着身边父亲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叶子,以后要稳重点,不能再耍小性子,手要勤快,嘴要甜。”
她没说话。
到了天亮,父亲把她交给了牙婆,她看着转身离开的父亲,没有哭喊,心想既然父母都已经决定卖了她了,哭喊也没有什么用了。
过了三年,有一日后门守门妈妈说有人找,她出去看到父亲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眼里亮了一下,可能看到她这么平静不自觉地摩挲了手,干裂的手嗦嗦作响,衣服打着补丁,不怎么合身,佝偻着身子带着笑意说道,“叶子,我来看看你。”
紫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怔怔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父亲开口说要走的时候,她说道,“等等。”她回屋把这些年攒着的银子和小姐的赏赐都给了他。
“我不是来要这个。”父亲推脱着不要。
“可我只有这些,拿着吧,我在包袱里面放了纸条,有事可捎信来,不用亲自来一趟。”她转身回了院,就像当初父亲走的决然一般没做告别。
秦瑜看着平静的紫叶,想来以前也是爬上爬下的小姑娘,她无法劝解被抛弃的那个人大度,更无法要求她原谅,被抛弃的那个总是会决然些。
这也许就是紫叶无法做到藕荷的欢快,毕竟藕荷有双亲和哥哥的疼爱。
紫叶也无法做到紫玉的坚韧,紫玉从小孤儿,生存锻炼了她的坚韧。
所以在紫叶面对绝望时选择的也是最决然的做法。
秦瑜有些心疼眼前的小姑娘,“那你陪着我过吧。”
紫叶自己觉得无所谓,可看着小姐怜惜的样子心内涌上细密的酸涩。
英嬷嬷进了腊月便去了庄子上照顾刚生了孩子的儿媳,秦瑜有些想念,“也不知道奶娘怎么样了,半月不见,好想她。”
“英嬷嬷来信说正月十五回来,还一直叮嘱奴婢和藕荷,小心奴婢们自个儿的皮,别太猖狂坏了规矩。”紫叶答道,“藕荷可不盼着英嬷嬷来,哀嚎着说马上没自由了。”
午膳来到母亲屋里,母亲坐在靠窗榻上摆弄着绿珠茉莉,窗外的日光照在脸上,添了一份温柔和细致。
赵氏招手让女儿过来,摸着手温和,觉得下面伺候的还妥帖,“听下面丫鬟说,提前把红封分发下去了。”
秦瑜解释道,“女儿做主让阑花苑里的今日即可回家团圆,明日也休憩,就提前了一日。”
“你那里花团锦簇,你祖母又得说你坏了规矩。”
“我不听就是了。”
“现在怎的胆子这么大。”赵氏说完,手里也摆弄好了花瓶,唤了莺歌进来,让莺歌把花瓶送到老爷书房,并让她请示老爷午膳是提到书房还是回屋。
莺歌屈膝应是,端好花瓶出了屋,婉转嗓子荡在耳边,秦府规制的衣服被穿的妖娆,发上簪的银制簪子缀着一颗滚圆的粉色珍珠,成色非一个丫鬟所能买得。
秦瑜注意到母亲吩咐莺歌去书房的时候,她上扬的嘴角,还迅速低头整了一下衣服。
前世莺歌在秦府可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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