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上京花灯节声势浩荡,漫天光亮晃的上京如白昼,扁桂巷,东育林巷,西育林巷外延千米才能到达坊市。
东育林巷大部分是书院,笔墨铺子,书院之类的,年节下大部分店铺无甚生意,相比较于其余地方,这个街道总归安全一些,秦瑜和萧远晴便相约在东育林巷的育学书肆。
看着远处涌动的人潮和随风闪烁的灯光,以及传来的一**热闹的浪潮,在冬日,秦瑜感觉到了夏季般热烈的喧哗。
藕荷在昨日染了风寒,出门带了紫叶和紫玉,两人左瞧右看,带着秦瑜都有了几分期待。
萧远晴走到花灯铺子前面,看着栩栩如生的雪花灯,爱不释手。
“可喜欢?”秦瑜看着她手中的雪花灯用大大小小的兽角打磨光滑透亮,连成雪花形状,手艺精湛确实罕见。
掌柜的看这面前的小姐,衣着鲜亮名贵,明眸皓睐清爽如菊,侧后方站着的小姐,虽隐在暗处,却如芳华之姿,不可小觑,就是面相隐隐忧愁之意,不如前面这位小姐的开阔爽朗。
“小姐,您真有眼光,这灯,是小铺的镇店之宝,不卖。”
“不卖,作何挂出来。”
掌柜挺直身板,面上是洋洋得意,“想要取得这灯,需要过三关,第一关为做对子,小的出上联,您答下联,需平仄合律,声调和谐,第二关为在小的笔筒中抽中字眼,围绕字眼作诗一首,第三关为猜谜,需连着猜对五次,整体三关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若小姐完成,小铺分文不取,双手奉上。”
秦瑜看着掌柜自信的样子,看来三关难倒不少人,这三关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既要作答正确也要在限时之内,她和萧远晴对看一眼,便知没有取胜的把握。
在掌柜宣读规则的时候,一些游玩的人慢慢围了上来,美灯美人,便惹得一些人跃跃欲试,想要博得一笑。
萧远晴看着已败下阵来的几人,听其作答,也知其为读书人,可掌柜的出题颇有难度,有的止步于作诗,有的超出了时限,她踟蹰了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花灯,拽了拽秦瑜的衣角。秦瑜看她的样子也无可奈何,掌柜的是用计策宣扬,必不会用银钱买动。
韩沣墨拨开人群,眼神在围着的人身上略过,看着她被围在中间,面色不虞周身气息便冷硬下来,“瑜儿,可有事。”
秦瑜眼神瞥到萧远晴立马提起手中的雪花灯,从后面捏了捏她,对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无事,只是我们看中了盏花灯,有些麻烦。”
萧远晴从后面探出头,举了举手中的花灯,脸色有些赧然,喊道,“韩寺丞。”
秦瑜简单介绍了作答规则,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一戳一戳的动作,无奈出声,“韩大哥,若不一试?”
韩沣墨一怔,以往她素来跟在身后喊着沣墨哥哥,眼下别样称呼似有不同,看她认真看着那盏花灯,压下心中遐想,转向掌柜,淡然出声,胸有成竹道,“燃香吧。”
“第一关,上联: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掌柜伸手示意。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韩沣墨略微一想答出下联。
掌柜喊了一声,“好!”
周围人也击掌叹好。
作诗一关也轻易通过,进入第三关,燃香也到了下半截,还有五题未答,现在周围人群不担心是否答出,更担心的是时限问题,萧远晴首当其冲,激动地盯着韩沣墨。
攒动之际秦瑜踉跄两步,忽然一个手掌撑住了秦瑜的腰,秦瑜立马直身,那个手掌片刻间也放下,只有秦瑜感觉那片灼热不已。
赵时逸接到她转身递过来的眼神,没什么异样的看回去,纤纤细腰似百年寒玉震地他手心发麻,背在身后压制着止不住的战栗。
香燃尽之前,所有考题全部通过,掌柜俯首作揖,“公子文采斐然,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结果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萧远晴最是开心,可也知自己承了秦瑜的面子,买了两盏荷花灯作为回礼。
四人同行,萧远晴喜欢够了雪花灯,转来转去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赵时逸身上,却也只敢偷偷观察。
他走在后面一身玄青色直缀,身姿挺拔,远处的灯光闪烁在冷傲的眼眸中,让人无法亲近,上京城都知晓护国将军府自开国便历代从戎,唯从皇命,俱都护国献身,到了这代嫡子便只有赵时逸,虽文无名武无响,可天生贵命,自由行走皇庭,一品之下无权管协。
上京俱知他素来心高气傲,也听过他流连花楼,只是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秦瑜看着后面紫叶和紫玉手中满满的玩意和吃食,悄声说道,“韩大哥,不要再买了,已然拿不了了。”
“何时变了称呼。”
秦瑜抬眸,荷花灯光晕昏黄,随风一吹,染在脸上虚无缥缈,她翻腾了几句言语,却也只淡淡说道,“若再那般小女儿姿态,有些惹人笑了。”
韩沣墨眼神幽深,似有话说,看着她顺着风吹乱的发,从他衣襟上拂过,便觉得再等等也无不可,母亲那里由他处理,秦家伯父伯母素来喜爱他,一切只是时日问题。
四人来到护城河,在河边小摊上买了四盏许愿灯,秦瑜双手合十,内心祈祷,“希望父亲平安度过劫难,母亲身体康泰。”
看着许愿灯随着水流逐波而去,汇入万千点点灯光中去,映射的灯光照耀到眼中,秦瑜忽然有了心酸之意。
“求人不如求己...”
赵时逸看到瞪来的一眼,眼波流转中蕴含着一汪泪,有些讪讪然没再说话,心底却隐秘的悸动上前宽慰,只能用了十足的力气压制着不至于失态。
秦瑜内心腹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翻过年来,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连藕荷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她愁闷更觉无措,没有进展去解决即将到来的倾覆,便有些惫懒,想到他答应安排父亲南下,眼下却无甚消息,只觉得更是碍眼。
赵时逸可不知收到了嫌弃,只是纳闷她何时脾气如此不好了。
随着夜深,人员渐渐散去,马车可进来到坊市,紫玉去喊马车,几人找了馄饨小摊要了四碗馄饨,趁机休憩片刻。
浮浮沉沉的馄饨,滚烫的清白色的汤上面,嫩绿色葱花点缀着,芝麻油的香味混着肉香,引得几人胃口大开。
萧远晴的马车最先来,她今日玩得尽兴,把那盏雪花灯挂在马车上,十分满意。
“少爷...”书同看着远处的马车,上前不安喊道。
秦家马车紧跟其后,韩沣墨看着坐在凳子上悠闲的赵时逸,只觉得此处陋室被他衬的富丽些。
馄饨摊贩打开煮馄饨的灶台,热气腾腾,在朦胧热气中,秦瑜作别韩沣墨,一晚上的别样心思终于有片刻轻松,她眼下说不清楚却又做不明白,如此牵扯着实费心思。
忽听到一声询问,“有何事烦扰?”
秦瑜望着朦胧中眼前的人,忽然想到前世两人最后一面,也是如此认真相望,仔细说来,两人三十年未见,她本就不愿再和前世任何人牵扯,偏偏走到了如今,和谁都说不明道不清。
她瞪着此人,可渐渐感到些许委屈,慢慢控制不住,这段时日的压抑随着眼泪奔涌而出,抽抽搭搭。
赵时逸看着她的眼泪似是心底烦闷,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尴尬的他抽出帕子,小意哄道,“说来听听。”
紫玉和紫叶忙转身喊着马车退后,两人对看一眼,眼底无不惊涛骇浪,紫玉僵着身子还是紫叶拉扯方隐到了暗处。
紫叶却也没好到哪里,眼下没傻掉也只是她上次她便看到素来行事利落的小姐,望着赵公子没了身影方回了屋子,眼中神情不得不让她往别处想去,却令她压在心底不敢对人言语。
秦瑜声音嗡嗡,似心弦波动,“我父亲那边如何了?”
原是如此,赵时逸看着硕大的泪珠,觉得自己合该早日送个消息,“开朝后,便会定下了,秦伯父口碑极好,定下名正言顺。”
秦瑜心底担忧说了出来,听他言语抬眸望他,何时他唤起秦伯父了,慢慢平复了抽噎,看着眼前陪着笑意的人,羞恼的把帕子扔给了他。
赵时逸看着她的眼睛红肿,似是雨后初晴般带着雾蒙蒙的水意,长长的睫毛湿成了一缕儿一缕儿,呼吸还带着些哽咽,他压制着心内的冲动,手背在身后张开攥紧,转移了话题,“一直未说你如何得知战役记录不在那里的。”
秦瑜心内一哽,气息不顺反而打起了嗝儿,这让她如何说得,难道和盘托出说前世她为了摆脱齐府勾引了他,还累的他丢了性命,自己却掌了齐府的权,享尽荣华寿终正寝,还是说你英年早逝,她本身对前世一知半解,眼下诘问如何说得。
片刻间周围便暗下一片,在摊前闪烁火光下,清脆的嗝儿显得有趣极了,赵时逸本也没想诘责,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大。
世间上对此事心虚的原本就他一个,没想到眼下却加上了她,让他有了同道中人的乐趣。
“两位巧得很!”齐望族站在一步之遥,狞笑着望着两位。
秦瑜听到声音便如针扎般在心上,钻心蚀骨,手心汗渍渍的,在冬日被冷风一吹,引起不受控的战栗,她逼迫自己抬头盯着,不断告诉自己前世便赢过了他,此世更是不足为惧。
“表弟也来看花灯。”
“走走转转而已,却是没想到碰到熟人。”齐望族眼神在两人身上犹疑,最终便落入身段极佳的眼前人身上,觉得很少有意思的事情了。
赵时逸脸色低沉下来,站起身挡在秦瑜身前,眸色幽深晦暗不明,冷厉说道,“表弟,有事!”
齐望族狭长的眸子全是阴狠,却也冷笑出声,“无事!”侧身对着后方扬声说道,“后会有期!”
秦瑜想到刚才他信誓旦旦的眼神,有些不安,内心如滚雷般沉闷。
齐望族手下赖猴子走过拐角,俯首殷勤说着,“主子,这赵公子素来十五不出门,今年真是稀奇。”
齐望族心内暗觉惊奇,护国将军府素来唯这个嫡子为重,不敢出任何差错,那个寡居老妇深居简出,满腹心机,不知在做的什么局,他这个表哥最是心高气傲,心气儿高还能高过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再挣扎也不过如此。
哼笑出声,此等事情便抛在脑后,他愤愤想到自己的局面几近布局完成,便有些得意。
“怕什么?”
“谁怕...”秦瑜愤愤出声看到他收敛了平日的恣意,气势便不可阻挡地溢出来,她矮下声音,满是忧虑,“只是觉得不安,秦家事项复杂,那种事有一便有二。”
赵时逸看着黑夜中她的圆眸,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光亮,放柔声调说道,“有事可找我,搏一搏不失为良计。”
秦瑜想到前些时日自己说出的话,再也压不住泪意,脸上划过一路湿凉,心内酸涩不已,有些愧对两世都要仰仗与他。
福顺和福安按着腰间短刀左右张望,离不得主子十步远,脸上已浮上焦色,只期盼赶紧回府。
风乍起,灰尘迷眼,抬手间一片光芒闪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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