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香进门的时候,杨清菡正在斜倚在榻上,玩儿似地夹核桃,旁边儿的青花瓷碟儿上已经攒了一小堆儿桃仁儿。听见秦梅香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拖长了声道:“还当你死了呢。”
秦梅香把大氅脱下,温顺道:“师父。”
杨清菡还是不看他,手底下咔嚓一声,恶狠狠地夹碎了一只核桃:“一个土包子都应付不了。往后别说是我徒弟,丢人!”
秦梅香没说话。
杨清菡把碎核桃皮吹开,桃仁儿丢进碟子里,终于肯抬头看徒弟一眼:“过来。”又看到他的狐皮大氅,眯了眯眼:“呦,他送的?”
“是。”秦梅香低头,走到他身边儿坐了。
“总算没迂腐到家。”杨清菡伸手来捏他的下巴颏,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拂过秦梅香的鼻尖。做师父的挑剔地看了徒弟一会儿,狐疑道:“养了好几个月,怎么也没见长肉……”
见秦梅香不说话,他松了手,往后一靠:”说你多少回了,放开了点儿。两下里都快活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那人我见过一回,人高马大的,瞧着本钱不差。”
杨清菡什么都好,拿秦梅香当宝贝似地疼着。就有一点,每回见面没几句就要把话绕到下三路上去。秦梅香跟在他身边许多年,还是没法习惯。
杨老板自己却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是梨园里的一枝奇葩。别人都是迫于生计与人往来应酬,他却将此视为一件乐趣。
说起得天独厚,祖师爷赏饭,其实杨老板才是这个行当里的头一份儿。杨清菡是票友下海,他天资聪颖至极,学戏时不论声腔还是身段,再难都不过三遍。加上身形袅娜,容貌姝丽,一双桃花眼含情万千,在年轻时是梨园里红透半边天的名伶。旦角儿与老生平分秋色,就是从他那时开始的。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他一直注重保养,所以脸上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上了妆,照样能演小姑娘。只是可惜嗓子不复年轻时音色亮丽,所以这些年登台少了。他年轻时演戏,因为在台上极放得开,人家评价说他浪得可怕又可爱,所以得了一个浪满台的诨名。尽管因为与男人明目张胆地厮混惹得卫道士整日来骂,但架不住他台缘极好,凡登台必能叫座。如今盛年已过,仍然有许多老戏迷对其念念不忘,一见挂牌,便忙不迭赶来,热情不减当年。
许多旦角儿一过四十便甚少登台了,更有吃青春饭的连三十都唱不过。杨清菡到这个年纪仍然绿树常青,人缘不衰,本身就是梨园里的一个传奇了。
这位传奇师父眼下正趴在徒弟耳边讲些不可言说的小话。秦梅香尴尬得无以复加,嗫嚅道:“……我都知道……您别说了……不是我……是他硬来……”
“硬来就把那儿往死里掐!”
“可是……”
“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还能让他长个记性……”杨清菡戳他脑门:“我怎么有你这么木的徒弟。”
“我是怕……”
“你怕个屁!人都是贱的,你越是不在意,他们就越是上赶着来做小伏低。你就记着一点,你什么都不图,只图快活。要是不快活了,就大耳刮子抽过去。”
秦梅香叹气:“师父,我……没您想得那么透。”
杨清菡长叹一声,翻着白眼倒回塌上去了:“那就啥也别想了,回来好好唱你的戏吧。赶明儿让班主寻觅寻觅,给你成个亲,能挡一挡这些破事。”
秦梅香沉默了一下:“我不想娶妻。”
杨清菡眼睛睁大了:“怎么,不是说不愿意和男人干那事儿么。”虽说他们是唱旦的,可下了台都是男人,一点儿也不耽误娶妻生子。杨清菡这种天生只爱和男人一块儿的毕竟是少数。他自己固然离经叛道,但不希望秦梅香走自己的路。这条道儿并不好走,他是过来人,比谁都明白。
秦梅香想了想:“师父,我不知道。”
杨清菡拿他这种百转千回的心思没有办法,不耐烦道:“那就等你想了再说。明儿赏心茶楼有个聚会,是贺邱总长的生日。我懒得出门,你替我去吧。”
秦梅香知道师父这是找机会让自己露脸,心下感动。杨清菡虽然嘴巴不饶人,成日里张牙舞爪的,但对他这个徒弟是真心疼爱的。
他点点头,拿起核桃夹子,开始一个一个替杨清菡夹核桃。杨清菡支肘斜躺着,闭了眼:“唱段儿紫钗记来听听。”
这是考校他有没有把戏放下。秦梅香饮了一口茶,清润的声音潺潺响起。杨清菡闭了眼睛,手指在榻上轻轻地和拍子。
一折唱完。杨清菡突然开口:“你不要急。蕙香就是再唱十年,也赶不上你。”
这是一句夸奖,但秦梅香听了并没觉得高兴:“蕙香师弟他……”
“走他爹那个下苦功磨砺的路子,也能有点儿成名成家的希望。但是终究少了灵气。”杨清菡冷淡道:“曹家老是不肯认命。”
杨清菡自己天赋过人,他的路数不是光靠苦练能学得来的。所以尽管也在曹家班授徒,但徒儿们始终不能学得其万一。他本人又是个急脾气没耐心的。所以到了后来,虽然他名气和本事都大过曹小湘,反而是弟子们都走了曹派的路子。秦梅香算是唯一得了他真传的徒弟。故而曹班主这样安排秦梅香,他是很不满的。
秦梅香如何不知道。他把夹好的核桃递到杨清菡手边:“我再给您唱一段儿长生殿吧。”
戏正唱着,门房在外头递话,说董老爷过来了。秦梅香声腔一顿,杨清菡淡淡道:“唱你的,谁让你停了。”
董老爷掀起帘子进来,秦梅香还是停了,起身向他点头。杨清菡挺没好脸儿地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你儿子不闹了?”
董老爷不到五十岁,面上瞧着却比杨清菡沧桑得多。他方面大口,笑起来颇为憨厚:“我的事儿,他管不着。”说起来也是唏嘘了,这董老爷打小时候起就是杨老板的戏迷,可那时候他一个穷伙计,再喜欢也只能在台下远远瞧着。后来发迹了,又碍着父母之命娶妻生子。到了四十岁往上,妻子病逝,儿子长大,杨清菡身边也没人了。他再也无所顾忌,在杨清菡家不远处买了个宅子,一日三回在杨老板跟前儿转悠。
旦角儿最好的年纪在十几岁二十出头,花朵似的。再往上年纪大了,不用躲避,身边的应酬也渐渐没了。杨清菡弄明白了他的心思,简直有点儿惊奇。一来二去,就应下了。虽然已经这个年纪,但董老爷花的心思一点儿也不少。杨清菡唱了一辈子戏,又没有抽大烟赌大钱的不良嗜好,其实是很富有的。董老爷送的头面首饰他不见得很稀罕,可有个人心甘情愿地伺候他,他也乐得高兴。
后来倒像是年轻人谈恋爱一般地过起来了。杨清菡因为性情和经历,在私生活方面是没有名声可言的。董老爷丧妻之后,就是娶个十房八房的小妾也没人管的着,但他猛一拐弯去和个老戏子相好,这就属于晚节不保了。是以他儿子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番。最近更过分,闹到杨清菡跟前儿来了,拍出一千银元让他放过自家老爹。杨清菡什么脾气,直接把那一箱子大洋从董少爷头顶扣了下去,把董少爷被砸得够呛。
董老爷后来赶过来,把儿子骂了一通拎走。但杨清菡仍然不解气,好些天不肯拿好脸儿对他了。
这样没名没分的一对儿老鸳鸯,秦梅香却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羡慕。虽然杨清菡对着董老爷总是呼来喝去的,但秦梅香始终守着晚辈的规矩。董老爷冲他也点点头,可很快就把心思和目光都粘到杨清菡身上去了:“北边儿新送过来的羯羊,我杀好了给你带过来了。天寒,正好吃点儿羊肉。”
看样子是要留宿。秦梅香不好打扰,轻声道:“师父,那我就先回去了……”
“走什么?一块儿吃!你也补补。”杨清菡浑不在意。
秦梅香有点儿尴尬,但董老爷还是好脾气地笑笑:“小香儿也一块儿吧。”
当晚吃涮锅子。吃过了饭,外头雪更大了。杨清菡不让他走,招呼丫鬟收拾了东厢给他住。正房的灯早早熄了,董老爷也没走。秦梅香弄了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上了。
一夜好眠。
早上睁眼,竟然睡过了。出门看见杨清菡在门口给董老爷整理领子,脸上半嗔半笑的样子。董老爷走了,杨清菡一扭腰,打着呵欠进屋去了。秦梅香追上去:“师父……”
杨清菡面上气色很好,就是眼睛睁不开,懒洋洋地:“怎么了?”
“你有没有件不那么扎眼的冬衣借我穿穿……”
杨清菡斜了他一眼:“穿你那大氅去,没人说你。”伸手替他理头发,又带过来一抹香,是脂粉味儿:“把脸拾掇拾掇再出门,不着急。好的放后头才叫压轴呢。”
外头雪厚,出门前又磨蹭了那么一小会儿,赶到赏心茶楼时有些迟了。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说道:“……秦老板如今算是过气了。谁能想到呢,当初还觉得他能像他师父杨老板似的,长长久久地红着……”
“哪儿那么容易。唱戏的这么多,能红上几年,已经是他的运气了。再者说,在台上卖力气,哪有往床上一躺钱来的容易呢……”
秦梅香脚步一顿,不敢相信这些体面人背后讲人坏话是这样难听。
也有半信半疑的:”听说只是病了,保不齐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嗨,说着好听呗……您看呢,何老板?”
何翠仙的声音淡淡地:”这个说不准,看他自个儿。”他轻笑一声,啜了口茶:“我有时候也觉着累。可是没法子,咱得对得住座儿啊。”言外之意,秦梅香是对不住观众了。
立刻有人表示赞同。何翠仙早年因为要强,发着高烧也不肯下戏台,一直被视为敬业的典型,他也一向以此为荣。别人在这一点上比不过他,也只有由着他嘲讽敲打。
秦梅香正犹豫着,身后响起谢梦泉的声音:“呦,香官儿来啦。身子可大好了?”
秦梅香回头向他行礼:“都好。还没问您老人家。”
谢梦泉摆摆手:“老样子。得啦,一块儿进吧。”
两人一进场,近处就是一静,周遭纷纷回头看他。门边儿那桌说小话的,有的颇不自在,有的满脸鄙夷。何翠仙上下打量了秦梅香一番,目光在他的大氅上凝了凝,然后施施然起身,向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往前头的桌儿去了。
秦梅香抬眼一望,明白了他为什么往后坐。因为叶小蝶正伴着田委员坐在最前头呢。秦梅香望过去,叶小蝶也正好回头望来。他今日穿一件象牙色的绸缎长衫,外头罩着件大红织锦镶滚了金边的毛朝里坎肩,领子和衣边露着雪白的风毛。他本来就生得艳丽,这样一身装扮,更把整张小脸衬得粉面桃腮,如珠似玉。相比之下,何翠仙虽然也容色秀美不输旁人,但衣服上光是一味图雅净,过于素气,就被比了下去。
秦梅香惆怅地看着自己这一身黑狐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虽说他不怎么乐于在排场上与人争妍,但是穿成这样出来,未免有土包子开花的嫌疑。相比之下,他还不如何翠仙那一身素净呢。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两盏不省油的灯今日居然都在。一个已经难缠,何况是一双。他不愿意掺合这些争风的事儿,便拉着谢梦泉,想寻个边儿上的座位,恰巧看见林二爷同他招手,于是顺水推舟地坐过去了。
林二爷今年快七十了,也是秦党的戏迷。他是个文人,捧人的方式主要是给秦梅香写戏本子。秦梅香一向很敬重他。许久不见,一坐下便小声聊了起来。林二爷同谢梦泉招呼过,就老小孩儿似地跟秦梅香献宝:“我又给你攒了两个好本子。何翠仙来找我,我都没给他瞧!回头你来看看,排出新戏去演,包管火。”
林二爷其人,是前朝进士出身。写戏词的本事没话说,但安身段安唱腔的事,他就不太在行了。是以也有明明是个好本子,但上台以后并不能让观众喜欢的事。秦梅香唱他的戏,火过,也砸过。所以这位爷的话只能听一半儿。不过秦梅香仍然真心地笑了:“那我就要谢谢您了,还没忘了我。”
林二爷摆摆手:“哪儿能呢,外头传的那些混账话,我是一个字儿也不信的。戏迷们离不得你,你又怎么舍得撇下我们呢……”
两个人正在小声说着戏,秦梅香余光一动,看见何翠仙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男孩子一面斜眼看他,一面趴在何翠仙耳边低低说叽咕着什么。谢梦泉也瞧见了,冷笑一声:“如今真是,什么猫儿狗儿也能红了。”
秦梅香疑惑道:“那位是……”
“何翠仙同门的师弟,叫杨银仙。还没出科就红了,如今满城里追着捧他。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也没什么稀奇。秦梅香点头:“既然是何老板的师弟,想来有他过人的地方。不知同我师弟蕙香比如何。”
谢梦泉直言道:“依我看,不及蕙香。蕙香是曹老板亲传,功底没话说。只是缺人捧。不过扎扎实实地唱也好,一点一滴慢慢来。他岁数还小呢。少年乍红,未必就是好事。”
谢梦泉是过来人,讲话自有他的一番道理。秦梅香深以为然。
台上终于开戏了。邱总长打扮齐整地上台来了。这一出戏凑人凑得很齐,龙套们也都是名流票友,陪这位热心艺术的总长过一回票戏的瘾。
秦梅香看了一会儿,觉得以票友的标准看,唱得是真不错。只是做工就很一般了,这也是票友的通病。但捧场还是要捧的,于是随着众人的喝彩声,也拍了拍巴掌。
好容易唱完了一出,邱总长仍然不过瘾。台下有亲友跟着怂恿:“不如再来一出汾河湾,那可是您的拿手戏。”
邱总长心中痒痒,但还有个为难之处:“谁来柳迎春呢?”
众人笑道:“这还不容易,几位旦行的老板都在呀。”
因为叶小蝶坐得离台上最近,所以大伙儿都看他。却见他面露难色:“能与邱总长搭一出戏,本是小蝶的荣幸。只是我唱花旦出身,难免在这出戏上差了些。倒是何老板的一向工青衣,不如……”
其实他们这种程度的好角儿,陪票友唱戏,就和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是挺没意思的一件事儿。尤其又是面对这样身份的票友。唱得太好呢,平白得罪了人;往不好了唱呢,又堕了自己的名声。
何翠仙如何不知道叶小蝶扔过来的是一个烫手山芋,于是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叶老板这样说了,我原不该推辞。只是今日瞧见秦老板过来,想着他久未开腔……”
邱总长何等精明,对于如此这般的敷衍,面上有点儿不好看。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于是四下瞧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了杨银仙身上:“也不晓得秦老板坐哪儿了……不如,杨老板同我搭一出?”
杨银仙风头正劲,这番邀请再合适不过。杨银仙骤然被点,顿时觉得很有面子,于是忙不迭应了,匆匆往后台去装扮。
何翠仙硬挤出个笑,与叶小蝶目光相碰,各自扭开头去。这一番暗战,以何翠仙败北而告终。
秦梅香躲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万幸今日到场的名伶很多,他在其中不显什么,所以这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
杨银仙的柳迎春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台上很懂配合遮掩,把邱总长的不足之处都掩盖了过去。最后平平安安唱完,也得了大大的喝彩。邱总长心中高兴,有意抬举这个年轻孩子,没口子地夸他,要他再来一段儿拿手的。
杨银仙有意炫技,挑了白蛇传里的一折。这段戏唱在其次,主要是水袖的身段很吃功夫。台下的喝彩一声接着一声,但许多名角儿脸色却都不太好看。无它,杨银仙年轻气盛,一味只想表现,犯了梨园里的一项忌讳。因为他演的这个版本,是杨清菡早年重排的,如今这是秦梅香的拿手戏。杨银仙虽说也姓杨,但和杨清菡八竿子打不着。偷戏这种事,私下里练练没人说什么。但人家正经的传人尚在,公然拿出来演,就是当众与人叫板的意思了。
饶是秦梅香再好的性儿,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叶小蝶回头看了一眼秦梅香,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何翠仙定定地盯着台上,一动都没有动。一折戏完,台下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杨银仙志得意满地下台来,瞟见秦梅香的脸色,脸上更添骄色。邱总长大笑起来:“杨老板真是少年英才,这出水袖,可堪称一绝。”
东道主这样发话,旁人无有不应和的。却听见叶小蝶声音甜蜜,状似无意地笑道:“银仙师弟的这出功夫,不知与杨清菡杨老板有什么渊源?”
他这是明知故问。邱总长闹不清他们梨园里复杂的关系,还以为杨清菡是杨银仙的同族长辈,闻言立刻听出不对,探究似地看向杨银仙。杨银仙方才只顾出彩,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也知失策,只得含混地应了一声:”倒也没什么……”
邱总长却被勾起了另外的兴致:”我今日也邀了杨老板,不知这出戏他瞧如何……”说着回头张望,恰恰看到了秦梅香:“呦,秦老板。”
秦梅香已经冷静下来,起身上前,向邱总长行了礼,温声道:“家师年纪大了,冬日不便行走,特意差我过来,给邱总长庆生。“说着把准备好的寿礼拿出来,是一幅名家的花鸟松鹤图。邱总长略推辞一番收了,调侃道:“你师父的礼到了,你的呢?”
秦梅香一笑:“身无长物,唯有一艺以献。”
邱总长大感兴趣:“那就快快演来。”
秦梅香立刻往后台去了。一进去,便向后头的人要一丈二的水袖。平常旦角儿水袖不过三尺五尺,长些的七尺也够了,哪里有一丈二的呢。最后只找到了件袖长一丈的旧水衣,算是勉强凑合了。
秦梅香与乐队师父嘀咕了一会儿,略吸一口气,上台去了。
开台就是杨银仙方才演的那段白蛇传。台下立刻大哗。秦梅香不为所动,只将水袖甩得上下翻飞。古人云,长袖善舞。水袖这门功夫,只要技艺到家,自然是越长越好看。秦梅香的水袖比杨银仙长了一倍,功夫高下立判。台下渐渐静了,须臾之后,胡琴调门儿一转,从白蛇传变成了嫦娥奔月。秦梅香身形袅娜,水袖翩跹。两根丈长的雪袖如游龙般饶身而动,忽若流云,忽若烟霞,真真是天衣飞扬,有若女仙。
台上人似要乘风而去,台下人个个目眩神驰。及至乐声消失,满堂的人才回过神来,喝彩声似是要掀翻屋顶。
秦梅香起身向座下行礼,飘然下台去了。
一离了前台,他就垮下来。主要是手痛。水袖功夫的勾,挑,撑,拨都是靠不同的手指使劲,他托大用了一丈的水袖,布料比寻常重了一倍有余,手指吃劲儿很费力。他手指僵硬疼痛的毛病始终没好,这一场下来,十个手指几乎不会动了。但这种场合,也不容他歇,于是略捂了捂手,换下衣服出去了。
邱总长果然热情至极。拉着秦梅香的手称赞个不停。秦梅香被迫应酬,笑得脸疼。好容易台上又开始演别的,他便找个由头往外去了。
茶楼里并不暖和,他身上只有一件长衫,于是不得已拿起那件不合时宜但是十分温暖的大氅重新披在身上,悄悄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就是一顿。
许平山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倚在门口,两眼冒绿光地盯着他。
秦梅香心下一凛,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被拦住了。这土匪趁别人都在大厅里瞧戏,光明正大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声音不怀好意:“秦老板,害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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