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在门口坐了有多久就拍了多久的门，里面的苏母充耳不闻，只抱着进房间里弟弟温柔安抚。
她哭到抽搐，等回了苏父。
看她坐在地上的那个狼狈样，苏父眼里止不住的嫌弃：“又惹你妈生气了啊，我都说了，你安分点行不行！”
他和苏母一样，满脸的不耐烦。
苏臻始终低着头，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连他们也要这样对她。
他们和那些外人一样，都讨厌她吗？
但她心里至始至终残存一丝希望，以为苏父刀子嘴豆腐心，以为他会开门放自己进去，但是没有。
苏父淡漠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掏出钥匙开了门，独自走了进去。
什么话都没说，但苏臻能感觉到她与这个家的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隔着门，对话一丝不苟地钻进她的耳朵。
苏母说：“回来了？”
苏父不耐烦地问：“你和她又吵架了？你一个大人，和小孩计较什么。”
苏母来气：“她今天在学校和老师顶嘴，还逃课，你要是觉得我教得不行，你去，我看看你要怎么教。”
苏父沉默了，他不愿意掺和棘手的琐事，也就由她去了。
临了，他还补刀似的说：“不好好学习，那就由她去，反正一个女孩又不是非得上学，在我们那个年代，她早就去打工了！”
可惜苏臻只有十三岁，再过几年，也到了进厂打工的年纪。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臻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现实仿佛是一头凶猛的鲨鱼，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
苏父继续抱怨：“当初还不如让她上个中专，毕业还有个包分配的活儿干。还不是你，非得和你那镇上的表姐比，看她有个上初中的女儿，就把苏臻送到了中学。”
继而，苏母不甘示弱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说话的？你不也是看不惯我那个表姐夫吗，当初还是咱俩做的决定，现在就怪我了？”
接着就是两人争执的声音。
天上乌云盘踞，轰隆隆的响了好几个闷雷，一副要下雨的节奏。
嬉闹的人群逐渐散去，逆着苏臻走的方向各回各家。
苏臻想，她是没有家的，在人群中孤独地漂浮着，这就是她的宿命。
雨滴溅落，砸在苏臻脑门和脸上，寒意包裹着她，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走在大街上，此时一个人也没有。
小雨滴汇聚一团，噼里啪啦落下，来势凶猛。
要下大雨了。
苏臻才发现街上没什么避雨的地方，只有一个面摊还在营业，撑着大号雨伞，撑起了一小块容身之地。
她避无可避，但她身无分文，买不起一碗面，只能厚着脸皮躲了进去。
面摊小贩一看来人了，转身热情招待道：“你看你要点什么，我们这里什么面……”
两人正面迎上，小贩话说到半截戛然而止，苏臻也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发现彼此是认识的人。
可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又是你！”苏臻率先叫出了声。
靳霖回过了神，挠头道：“不好意思，又是我。”
空气中仿佛停滞了几秒，两人相视一笑。
“你怎么上午在馄饨摊，下午又在面摊了啊。”
他扮演着多重身份。
苏臻忽然意识到了某些事。
“你是不是……很缺钱啊？”她试探道。
他明明成绩那么好却不能去学校，还得身兼数职打工，任谁也能猜到几分。
苏臻保护他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但没想到他却坦然道：“缺啊，谁不缺？”
是啊，谁不缺钱呢？苏臻一想到自己家也是经常为了钱吵来吵去，露出个苦涩的笑。
掠过心酸的问题，靳霖问她：“都下雨了，你还在街上晃，难道你不回家吗？”
这样一说，苏臻的笑更加苦涩。
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家的。
“不回。”
他们排斥她，她也在抗拒着那个家。
感受到她的情绪，靳霖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她正要开口，肚子迫不及待地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不用言语，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苏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苏母把她拒之门外，并且用饿肚子来惩罚她的叛逆。
到现在一粒米一滴水没进过肚子里，她已经饥肠辘辘了。
靳霖懂她的窘迫，主动说：“那吃碗面吧，我做给你。”
他正要起身，苏臻急忙叫住他：“不用了，我等下就回去吃了。”
她忍着饥饿撒了个谎，主要是她没钱，估计付不起一碗面的价格。
苏臻扯着嘴角苦笑。
靳霖像是读懂了她背后不能言说的尴尬，坚持要做：“这碗面就当做我请你了。”
他大方一回。
苏臻却拒绝：“不用了。”
一碗面三块钱，这也太贵了。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靳霖悄声和她说：“老板不在，一碗面而已，他发现不了什么的，再说了我还有员工餐呢。”
相当于他把自己的晚饭给了她。
“那你吃什么？”苏臻有些顾虑。
靳霖随意道：“我下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现在还不饿，正好你来了，都快收摊了，我还愁今天的员工餐该怎么办呢。”
这么说，直接把苏臻的顾虑打消了。
她笑得真切，眼神亮晶晶的：“真的吗？”
她不想麻烦别人，但如果是顺手的事那就太好了。
靳霖煮了碗牛肉面给她，比一般份量多加了点肉和面。
饿了一天，看着眼前那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苏臻嘴里快速分泌口水，但面上极力克制。
“谢谢，那我开动了。”
先前她还拘束一笑，但当她拿起筷子后迅速扒了好几口，吃得狼吞虎咽。
靳霖坐在旁边，见她的形象两级反转，嘴角荡漾出一抹笑意。
“不急，慢慢吃。”
雨伞外是倾盆大雨的世界，淅淅沥沥，盖过那些嘈杂的纷纷扰扰，余留此刻的美好瞬间。
大约半个小时后，苏臻放下筷子的时候雨也停了。
苏臻吃得心满意足，摸着肚皮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是她这几天唯一开心的时候。
有太多琐事占据她的日常了，难得能逃离喘口气。
“谢谢你。”
靳霖正在收拾摊子，苏臻看着他背影心生感触，郑重地向他道了谢。
他手上动作一顿，久了才缓过来说：“谢什么啊，你不是认我做老师吗，我当然会罩着你的。”
他说的有几分底气，苏臻笑意更深了。
雨后的街道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只是路上行人没几个，造就了片刻的安静。
突然，一道凌厉的怒吼打碎了这份安静。
“苏臻！”
听到熟悉的怒吼，苏臻下意识浑身僵住，不用转头她也知道是谁。
饭后，苏母和苏父吃得饱胀，桌上狼藉一片。
苏母做了饭，洗碗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父身上。
苏父上了一天班身心俱疲，实在不想理这些琐事，他终于想起了被关在门外的苏臻。
他过去随意地将门把扣下开了道缝隙，像是施舍一般的朝外说：“进来吧，去把饭桌收拾干净了就没事了。”
但身后没有一点声音，以为是苏臻在闹脾气，苏父还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严厉道：“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依旧没有声响。
往日苏臻绝对不会等他们把话说第二遍，今天有些蹊跷。
苏父疑惑地回头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他这才意识到苏臻跑了，疑似离家出走。
苏母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把腰叉了起来：“嘿，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离家出走！”
“不就是打了她一顿骂，还敢和我们赌气？”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苏母把弟弟交给苏父照看，带着一股气出了门。
她料想苏臻的胆子没这么大，不会跑多远，最多也在附近周旋。
果不其然，她在一个小摊看到了苏臻。
离开家的苏臻面上带着舒心的笑容，面前还摆着吃得干净的面碗，看起来很幸福。
但这一幕深深刺疼了苏母的眼睛。
她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朝小摊的方向一吼。
三下五除二，苏母把碍事的袖子粗鲁地挽了上去，快步走上前，不顾旁观的小摊贩，对着苏臻就是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夜尤为刺耳。
靳霖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好当中，陡然看到一个粗鲁的妇女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到她扬起手掌朝苏臻面颊狠狠甩了过去。
他懵了。
苏臻也懵了，火辣的疼痛在脸上迅速蔓延，半边脸都陷入麻了的状态。
她嘴角扯了扯，有些痛，眼泪悄无声息掉了下来。
“欸，你怎么打人啊！”靳霖第一时间冲上去推开苏母，护在苏臻面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是我女儿，我打她不行啊？”苏母说得振振有词，反倒打量他批判道：“你个小摊贩，为什么要卖她面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龌龊心思？”
苏母自私又封建，甚至严厉禁止过苏臻与朋友之间的交往。她觉得除了家里，外面没一个好的。
所以从小学到现在，苏臻一个朋友也没有，渐渐的整个人内向又不爱说话，形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靳霖只是做了碗面给她，就要被冠上这么大顶帽子，苏臻都替他感到冤枉，眼泪决堤时将悲愤全喊了出来：“够了！妈，你说的什么话啊！”
她只觉得在他面前把所有脸面都丢光了，不顾一切地去拉苏母离开。
拉住苏母的手，她咬牙切齿道：“要打回去打，要说回去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这是她第一次敢直视苏母的眼睛，眼神里饱含拒绝不了的深意。
苏母像是被震慑住一样被仓促带离现场。
靳霖在身后注视她们母女离开，有种帮不上忙的无力感。
他们的家事，他实在不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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