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原昼月是个技艺过人的全才。
涉猎广泛，从战术、近战体术到工程领域的战舰驾驶、维修甚至生物芯片制作无一不通。他自用的芯片，许多都是他自制或改造的，譬如用于面貌伪装的神经视觉装置、伪造身份的入侵系统、全宇宙追踪定位器，以及蒙蔽监控的变化芯片。
只要给他相关书籍，他全都能动手做。大概这份天赋是遗传自他的科学家父亲。
说实话，如果没有提洛斯，他早已是铂金军校数百年来无可争议的天才。
花了几天时间鼓捣出适用的芯片，原昼月从元帅府顺利脱身后，径直赶到天启的星际运输枢纽。
偌大的穹顶映射着流动的星图，星光点点闪烁，连接无数航线。
光脑星图上显示，提洛斯刚刚抵达一颗叫做希瓦的星球。该星球距离天启十分遥远，提洛斯乘坐的应该是常规超光速飞船，居然这么几天才到。
和他最开始告诉自己的“卡戎星”，还差着两光年的距离呢！
原昼月在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追踪芯片，所以将芯片放在他人身上，以误导自己最终目的地；和他其实没发现、只是欺骗自己要去卡戎星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这家伙背着自己偷偷给霍爷爷发简讯，就是不让他去，多半也是编造了个目的地。
所以他肯定在希瓦。
正当此时，光脑信号骤然中断——那微型芯片被发现并摧毁了。
“他果然发现了。”原昼月叹口气，在机器上购入假身份船票，登上一艘凌晨前往希瓦的公共飞船。
三天后，飞船停靠希瓦的铁影港。
原昼月披着一身黑色斗篷走下舷梯，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
这是他见过最混乱的港口。
废弃的飞船残骸堆积如山，油污与锈迹混合着弥漫在空气中，仓库错落杂乱，仿佛随时可能坍塌。交易在阴影中进行，守卫散布在四周，目光冷硬，装备却显得破旧不堪。
这里的场景比任何全息纪录片中看到的都要冲击人心。铁影港不是一个夸大的传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无序战场。
走出港口，他放眼望去，城市或者说聚落的中心闪烁着霓虹灯光，窄巷中隐匿的黑市交易此起彼伏，低语声和喝骂声交织，偶尔传来一声破碎枪响，瞬间让一切陷入短暂的寂静。
□□的标记随处可见，争夺与冲突无处不在。
希瓦星，这片帝国触及不到的“三不管地带”，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原昼月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如毒蛇般审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试探。
因为他刚从一艘从天启来的飞船上走下，简单斗篷下昂贵的布料，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枚被丢入污泥中的宝石。或者说，大肥羊。
原昼月毕竟是第一次来，直觉提醒他，这里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他不敢大意，从光脑通讯录找到了提洛斯的名字，给他发送简讯和视频，表示：“我刚到铁影港，你在哪啊？”
想了想，他又给霍璇发了条定位简讯：“我在外星玩，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如果哪一天突然联系不上我，就找点雇佣兵来找我。”
提洛斯没回复他，倒是霍璇秒回：“？？你在哪？”
随即，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弹出，霍璇急切的声音透过投影传来：“希瓦？少爷，你不要命了啊！我爹和殿下一起找了你三天，你竟然去了希瓦！”
原昼月看着光脑上投影出的霍璇那张焦急的脸，低下头，语气安抚：“别告诉他们，我有事在办。你是我的Plan-B，先召集点雇佣兵，等我消息吧。”
就在他回完消息的瞬间，一丝冷意顺着脊柱蔓延开来。背后的偷袭已至，原昼月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他闪电般转身，手肘精准地撞向来者的咽喉，一声低哼响起，偷袭者痛苦地捂住喉咙，踉跄着倒退几步。
黑巷中的阴影微微晃动，周围原本注视着他的一双双贪婪的眼神悄然退去。原昼月冷冷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威胁后，神清气爽地将斗篷整理好。
在这种环境下，不露富是基本的，来之前他已经穿了自己最朴素低调的斗篷了，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看来还得换一套。
夜色愈发深沉，街头的霓虹灯光闪烁着黯淡色彩，混杂着巷道中的烟尘与喧嚣。
原昼月等不到提洛斯的消息，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他走过几条破旧的巷道，最终找到一家看起来稍微像样的旅馆。
走进其中，映入眼帘的是光怪陆离的装潢，明亮的灯光和墙上的霓虹标志，营造了一股奇异的气氛。前台的机器人服务员温和地询问他：“请问，您喜欢什么性别的人类？”
原昼月微怔，脸颊略微发热。这里怎么就直接问起性取向了？他瞥了眼周围，对机器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所以他假装自然地回答：“男性……女性也可以。”
机器人服务员毫无情绪波动，机械音中透着一丝程序化的回应：“哦，原来如此。好的，这是您的房卡，请收好。您的房间在三楼，沿着浮空步道直行，左侧会有自动导航指引。”
原昼月接过房卡。蓝色路径光带在他面前悬浮，将他引向三楼的浮空步道。
半透明走廊外，希瓦的夜晚依旧喧嚣。房间门自动识别他的身份，轻轻滑开，迎接他的却不是预期的安静，而是一幕诡异的画面。
房间宽敞明亮，装潢豪华，细腻的光线从天花板洒下，映照出两个静静坐着的“人”。原昼月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房卡差点掉落。
仔细一看，原来不是人，是没有开机的机器人。
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长裙，分别坐在两台充电口，他们的型号都是最新的，样貌也是如今最流行的，刚好男性机器人还是原昼月喜欢的金发碧眼类型……他在外面的广告牌上看见了这机器人的照片，刚刚还以为是希瓦的明星，没想到是机器鸭。
他一眼就懂了：“难怪前台问我喜欢什么类型……”
他没接触过这个，又实在好奇，忍不住走过去靠近，摸了摸男性机器人的脸，冰冷的肌肤渐渐升温，与他的指尖接触时竟带有微妙的真实感。
“和我家的机器人比么……居然手感也差不多，跟真人好相似，唔，也有温度……”
原昼月不知道，这家旅馆在希瓦，算是绝对高档的场所了。
或许是因为摸到了后颈，机器人瞬间开机，双眸迸发出一抹冰蓝色的光芒，启动程序唤醒了它。
几秒后，男性机器人苏醒过来，眼中机械蓝光逐渐变得柔和，瞳孔微缩，仿佛真正的生物在聚焦。他眨了眨眼，唇角露出程序化的微笑：“先生，您好，我是西蒙，请您设置我的性格。”
“哇……”原昼月真是大开眼界，手指在光屏上滑动，光屏上呈现出不同的选项：温柔体贴、冷静严肃、幽默风趣、绝对服从……
每一个选项旁都有简短的描述，似乎是为了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
这种场合让他感到陌生而微妙。视线从光屏上扫过，最终停在了“温柔体贴”选项上。他犹豫了一下，按了下去。
“已设置为温柔体贴模式。”西蒙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暖意。他站起身，流畅地移动到原昼月身前，金发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烁微光，“请问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服务？”
原昼月一时语塞，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红晕。“不、不用了，我只是……看看。”
西蒙的程序迅速分析了当前情境，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语气不动声色地略微改变：“如果您需要放松或补充能量，我可以为您推荐上好的营养液、特调饮品或精选酒品，甚至还可准备温暖的晚餐套餐。”
好了，机器鸭秒变推销员。
原昼月告诉他：“我自己带了营养液。”
西蒙神情温柔似水，和真人无异：“好的，您可以再加点酒水？我可以为您调制一杯希瓦当地的风味饮品，带有微妙的果香和淡淡的辛辣。”
原昼月老实本分地坐在床边：“我不能喝酒的。”他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
西蒙则单膝跪地，拉过他的手指，亲吻他的手背，抬眸时神情专注至极，眼睛里闪烁迷人的光晕：“那么，佐伊，请允许我为你做点什么。”
那是原昼月的假名。
原昼月瞬间坐立难安，脸色爆红起来，他这个年纪，连自己性取向都似懂非懂的，在隐约感觉自己喜欢索拉殿下之前，他依稀还喜欢过别的女孩子，但这也不太准确，他的喜欢可能就是喜欢一下，干净纯粹的涟漪，很快聚拢，也很快消散。
他对索拉就是那样。
轻轻触碰心弦，伤心几个小时，却不足以让他动摇。
这代表他根本不缺爱，从小有太多人爱他了，爱对这个年纪的他来说从不是求之不得的珍稀物，更像是一种温暖的探索欲。毕竟霍璇比他大一岁，已经有女朋友了。
原昼月正与西蒙闲聊，西蒙大概想更进一步，埋首亲吻了他的脸颊，原昼月连忙摆手，非常局促：“不要不要，我听说那很疼……你陪我聊聊得了。”
突然，光脑上的通讯响铃打断了这一刻。反射般地，他按下了暂停键，没注意到“机器人”那一瞬间凝固而危险的表情。他接起提洛斯的电话，高兴地说道：“提洛斯，你在哪里？你怎么现在才知道联系我啊？”
提洛斯那边的画面模糊不清，信号不稳，光脑屏幕上闪烁着断续的蓝色代码。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你坐标。”
“我在甜梦旅馆！”嘴比反应快一拍吐出去。
“那不是……”提洛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警告他，“马上从那个地方出来！立刻！”
原昼月的指尖微微一颤。就在这时，身旁的“机器人”突然动了，动作无声而迅捷。他抬起头，只见那双碧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而生机勃勃的冷光，根本不是程序所能模拟的。
——那不是机器人，是个伪装成机器人的杀手！
杀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刀锋般的手指直取原昼月的喉咙，杀意凛冽。但就在接触到他的刹那，指尖微微一颤，像是被某种意识干预，停顿了片刻。西蒙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杀意未褪，却掺杂着无法抑制的迟疑。
原昼月抓住这瞬间的空隙，身形向后一仰，几乎贴着床沿滚落，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迅速探入斗篷内，拔出一柄银光闪烁的等离子光剑。
剑刃由凝聚的高能量粒子构成，这是军方武器，边缘散发着微弱的蓝白光芒，足以切开强化合金。
刚刚还十分温柔的“杀手”不依不饶，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毫不迟疑地扑上前。原昼月眼神一凝，手中的长剑轻颤，剑刃泛着微光，电弧跃动，伴随尖锐的金属碰撞声，火花如星点四溅。未等他喘息，角落中的“女机器人”也起来了，身形如蛇般柔韧地逼近，合力夹击。
原昼月在电光火石间侧身闪避，长剑划出一道电弧，倒映出锐利的双眸，逼退“女机器人”。但这时，“女机器人”停顿了，耳中接收着微弱的讯息，眼神微变：“弄错目标了，他不是亚伦。”
西蒙最后的杀招瞬间停了下来，冰冷地审视眼前身手好得不像十几岁的少年：“你不是亚伦？”
“我叫佐伊！！”原昼月也意识到了，这两人，认错仇家了！！！
“女机器人”出声：“亚伦来这种地方用的假名就是佐伊。”
原昼月：“……”靠。
西蒙收了武器，对女机器人道：“看来弄错了，走吧，目标一个小时前就被转移走了，来了个棘手的对手。”
原昼月看两人要走：“弄错了？？不是，你俩打了我就要跑吗！”
他翻身跃起，还想打，西蒙停了脚步，握住他的拳头，回头看他：“没死算你命大。荤都没开过的小朋友，就不要来这种地方寻乐子了。”
原昼月：“……”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凌乱的房间与散发焦味的墙壁。床单上染着斑驳的血迹，不是他的，大概是那两个杀手其中之一的。
原昼月坐在床角发呆。开没开荤这种事，现在也能通过肉眼判断了吗？这么明显的吗？
但别说，这架打得他是挺爽的。
这时，他的门被一脚踹开，提洛斯提着前台男机器人的“残骸”走进来，身上带着陌生的杀气，机械肢体拖在地上，火花迸溅，电流滋滋作响，断裂的电线在半空飞舞：“先生，请不要殴打机器人……我为您开门，请不要殴打……”
提洛斯进门，看见原昼月房间的乱象，眉头皱紧了，长腿一跨走到原昼月面前：“受伤了？”
“没什么，打了一架。没受伤……嘶，有点儿。”他仰头望着提洛斯，黑发贴着颈侧，说了句，“金发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我是。”提洛斯弯腰，弯下腰靠近，金色的发丝滑落，几乎触碰到原昼月的肩膀。语气很低，“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注意到原昼月脸颊有条很浅的血痕，他伸手顿在半空，看见血痕在肉眼状态下逐渐愈合，伴随着淡淡的银色鳞光。像长出了鱼鳞一样。
这是种很非人的能力。
他愣了几秒钟，问原昼月疼不疼，原昼月摇头，却感觉他在摸自己刚愈合的脸，指尖轻微，带起皮肤的痒，这让他一下有点不知所措，眼光挪到提洛斯的脸上。
提洛斯的基因隐匿胶囊过期了，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眉眼十分深邃。
这种凝视和专注的眼神让他感觉很陌生。于是原昼月也没有说话。
“不疼？”提洛斯再三确认了，看他脸上的鳞光消失，问，“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原昼月轻轻偏头，回望进那对灰蓝眸子，说：“来找你啊。”
提洛斯呼吸一滞，目光更深：“我问的是，为什么来甜梦旅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噢，其他旅馆看着脏，我住不下，你不回我消息，我又困了，总得找个地方睡觉吧？”
“……对不起。”他说，“刚刚在做任务。”
原昼月抬首，理所当然：“所以下次你不要几个小时不回我消息了，好么？”
提洛斯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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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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