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牧归回忆道,“群芳阁一会,公子一袭白衣,谈笑间剑光四起,当真是翩若浮云矫若惊龙,看得我心神荡漾茶饭不思,每日想得神魂颠倒,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公子。”
提到群芳阁澹台瑾还带着点疑色,当牧归说出白衣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你是……?”他惊疑不定。
“莫要胡说了,瑾哥儿最不喜白衣——”
澹台瑾听得身边一人分辩,回身斥了一声,再转头时,面上染了薄红。
“小爷没穿过白的,一直是红的,红的,”他强调道,“谅你记性不好,这次就先算了,下次要记得。”
少爷什么时候穿过白衣?还被人看见?
瞧他那不对劲的神色,那人也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缄口不语。
“她犯了什么事?”
澹台瑾盯着最先发话的仆从。他方才说了错话,正苦恼,不留神再被问起,心头一惊,额上生了汗,讪讪赔笑:“您才来,不太清楚。这人可是犯了大错。”
“您知道的,不少人眼红咱们,这些年派了不少人暗杀咱们。瑾哥儿在的时候还好,有您镇着,人家想要动手,也得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毕竟您和云家那位一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再过个几年,连那姓柳的姓宋的都要拱手让位了。”
“小爷知道这个,你接着说。”
澹台瑾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强装作不喜,令其少说些。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后来瑾哥儿出去了,老爷有时在有时不在,宅子里又多了些动静。正好年关了,就来他个瓮中捉鳖,放进一大堆人,好让他混进来,咱就悄悄地在边上,要是发现不对劲,直接抓着。您今夜回来得巧,人,剑都在这了,她分明都被人看见了,还说什么...有第三人?依我看,根本就没有,就是胡编的,杜撰的,她心虚了,负隅顽抗。”
他不说罪,而是错。这么来看,说什么都不会将她交到官府了。
牧归趁着这空当,说道:“公子回来的时候是从屋顶来的吧?你看那上面打斗痕迹,像不像我一个人做出来的?你瞧地上这衣服——”
“——多亏夫人,还好她记得主子的话,”仆从打断牧归的话,“主子不过提了一嘴,夫人却将它放在了心里。一个人做不出这样的动静,但她有帮手。她身边那人也是这会才招进来的,与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澹台瑾皱眉,瞥了一眼牧归。
“没准是误会呢?”
群芳阁也是他先入为主,误会牧归故意闯入他的屋子刺杀他。牧归溜走之后,他觉得不服气,趴在台子上听侍女们谈天,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他也知道,若想进他屋子,要么是有钥匙,要么就是强行破门而入。他屋子上的锁好好的,连划痕都不曾多出一道,说明牧归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澹台瑾心里有些愧意,但长时间处在这个位置,他总是得到“对的”反馈,道歉的话在嘴边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选择信牧归一次。当作先前冤枉她的补偿。
“澹台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她质疑,那就听听她要说什么,然后查。小爷不信这么多人在,她嘴里掏不出一句真话。”
侍从听了,左右互相对视,却没动作。澹台瑾见无人理会他,眉又往下压了压,就要发火。
“瑾哥儿。”
后方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带点疲惫,有些端着的感觉,听着就像是一个慈蔼的妇人。
“娘,我回来了,”澹台瑾看了看牧归,眼中几分挣扎,“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事马虎不得,只死她一个,简直是便宜了她,还不如把她抓起来,听听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兴许能问出些消息。”
他三两步跳到牧归跟前,问道:“你的玉呢?记得给过你一块的。”
牧归摸了摸脸。
玉被她拿去换情报了,现在在她身上的是魔教的玉,这可不兴拿。
“公子,注意仪态。”侍从说着,挤到他们之间。
澹台瑾被这阵风吹得不稳,险些真失了仪态。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什么?快拿出来,我给娘看看。她不是不通事理的人,肯定能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澹台瑾催促道,“你说你没做这事,总该拿出些证明。小爷勉强算一个,现在这我娘最大,只要说服我娘就成。”
他几次想动手找玉,侍从却像是听不到他说话,始终挡在前头。
“让开。小爷和她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注意仪态。公子你吓到人了。”
“吓到谁?你说她?你看她哪有被吓到的样子?”
吵吵闹闹间,一黑衣人从人群中穿过。
“瑾哥儿。”
妇人轻咳,隐隐有警告之意。澹台瑾脖子一缩,移开两步,整了整衣服,又是正人君子。侍从瞧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跟了过去。
“有玉就是客。既往不咎,若你拿得出来,不论你先前做了什么,都是澹台家的客人,”夫人身边的侍女从屏风后出来,大声道:“若你拿不出来,休怪我们无义。”
“快些啊。”
澹台瑾还在催促,侍女却已穿过人群,来到牧归身前,对其一福身子。
接着,一柄四尺长的弯刀划破空气,电光火石间,已袭向她面门。
侍女忽然出手,牧归猜到她的意图,身子使不上力,无暇避让,手一前一后举起,堪堪护住要害。刀光一闪,却在将要刺向她时,猛地收了力道。
刀轻易刺入红袄中,往下一划,红白二色布片脱了桎梏,飘落。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人。
侍从的反应很快,在侍女拔出刀的那一刻,微晃了一下,而后向她们扑去,似想用身子撞开侍女。但因隔着距离,终究慢了一步。
牧归眼睁睁地看着他攥着碎布片,东西滚了一地。
众人伸着脖子瞧:香囊,锦囊,簪子,铃铛,玉石...种类繁多目不暇接。
牧归跟着瞧:这个没碎,这个脏了,那个...谁塞进来的?
“你平时带着这些不嫌麻烦吗?”澹台瑾欲言又止。
“是有些沉。”
牧归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收了数量如此可观的东西,一时语塞。
按照穿越一般定律,别人送的东西总是有用的,放在某处定是会被人找到偷去的,要是不带必定会出意外,她信不过别人,干脆一股脑都带上。
睡前拿出,睡醒放回,有人相赠,双手笑纳。但她从没清点过它们的数量。
侍女拥有极高的素质,面对滚了满地的东西,面不改色,淡定弯腰,从中拾了一块玉石,将其送到屏风后。
数十双眼睛盯着她的动作。侍女走得不紧不慢,玉也未刻意遮掩,大大方方地捧着,好叫周围看个清楚。
“这分明是……”
有人嘀咕。
他们看到了极为眼熟的标志。
一个黄脸汉子大着胆子,碰了碰用脚搅动着地上杂物的澹台瑾。
“瑾哥儿,您是给错了?”
“…绝无可能,小爷身上从不带这种东西。”
像用衣架子固定住的长袍,勉强撑出底气。
“瑾哥儿,这东西我是要放回身上的。”牧归见他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
“这是小爷的宅子,你身上的东西都是从婆子那拿的,翻你一下怎么了?小气。再找婆子要一个,就说小爷我让你去的,”澹台瑾的小辫晃来晃去,兴致缺缺,“看你紧张成这样,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玩意,结果也不过如此。放心,真弄坏了也赔得起。”
“这些小玩意陪伴我多年,对它们的感情早已无法用言语衡量。您踩的不是物什,是真心。这份心意您赔不起。”
牧归盯着他的脚。
长靴翻动的速度慢了。
“哪有赔不起的——不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还把它当宝贝,”澹台瑾用剑鞘挑了锦囊,往牧归那一拨,“拿好。”
“瑾哥儿,哎——”
黄脸大汉露出牙酸的表情,顾不得身份,将其拉到一旁:“天晚了,您先去歇息吧,这儿有咱看着,保管叫她逃不出。”
“有小爷在不是更让她逃不出?”
“哎,你和瑾哥儿说说。”黄脸大汉眼睛一转,转头招呼侍从。
“不敢。”
侍从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说完,他将头一低,双手交叠放于身前,一幅恭敬的样子。
这样子黄脸汉子很熟悉。他没做错什么却被上头拉去训话,他憋着一股气不知该对谁发时也是这表情。
您说的啥?没听见,不知道,但您说的对。又称死猪不怕开水烫。
“您瞧见没——这人拿着魔教的东西。”
黄脸汉子念叨,澹台瑾嫌弃地后退一步。
“小爷知道她拿的什么东西。”
“瑾哥儿,魔教的探子来这有何贵干?您想想,她口音也古怪,举止也古怪,咱几个都瞧出问题了,还害了咱这么多弟兄。您是怎么了,怎的一直向着她?”
“谁向着她了?”澹台瑾声音拔高三分。
“我有口音?”牧归声音低了一度。
诚然,她说的不是方言,在一定程度上和金陵本土人士有交流障碍,但听懂总没问题吧?
驿馆里的人和她说的大差不差,这几个月来的人也不少,她怎没听出官儿们有什么口音?
“叽里呱啦的听不懂。”
“方才还听得懂,现在就听不懂了?”牧归笑道,“魔教哪有啥口音——你是怎么认得这块玉的?”
“小爷不认得这劳什子玉。”
“甭和她废话,抓起来。”
“瑾哥儿,人证物证皆有,你看这刀子,这血迹,别被她骗了。”
黄脸汉子怂恿道,其余人虽不开口,却在观察澹台瑾神情。
他日后会接手澹台家。作为他们未来的主子,自己的手下被杀,他无视事实,听不进劝谏,反而维护凶手,让人心寒。
他也不小了,该展现出少主的气度,维护一下他们,而非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一个是刚招进来的外人,另一个则是陪伴他多年、几乎伴着他一同长大的、对他死心塌地的手下,两人同时站在岔路口,对其伸出手。
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但他居然犹豫了。
黑影向后方打了个手势。一小堆人将身上显眼的衣服一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牧归听若有若无的铃声,揉着眉心。
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身上热流受之影响,渐渐失了活力,变成冲不动的冰碴子,堵在经脉中。
理论上,她手的温度应当和小元当时的差不多。虽然她用手捂脸时,只感觉世界暗了几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非要说的话,五感似乎变灵敏了。
“你状况不好。”
侍从走到她身边。
“只是没了手感,身子可好。兄台你让一让,挡着我看戏了。”
侍从依言让开。停了一会,又问道。
“看得到那边吗?”
他对屏风扬下巴。
“金光千丈,贵气万分。”牧归眯着眼睛。
“他们要动手了。”
“如此。兄台你想想办法。”
“想出最好,没有也无妨。就是不知他们是分别拷问还是一道,一道最好,并肩勇闯火葬场,”牧归随口道,“我没手感,兄台瞧着也是,连手感没得都这么巧,那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得不请教一下兄台姓名。敢问兄台姓甚名谁?家有几口人?祖籍在哪?”
侍从没回答她,不动声色地往三个方向看了,在左后方停得格外久。
包围圈最里层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厮,他们不知何时将澹台瑾围在中心,而澹台瑾还在和大汉争论“人为什么要带玉”。
牧归叹了一声,慢慢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用衣角擦净,放入怀中。
里面是不知所以的人,外面是围上来的家丁。
他们武功还不错,混在人群中毫无违和感,有这实力去仆从未免有些可惜。
澹台瑾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犹豫间,几根针擦着她的手过了,带出一道血痕。牧归正欲站起,侍从一把拽住她的领子,一扯。
“得罪。”
他捞了地上的剑,提着她,飞身上亭子。
修养完了,回来收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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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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