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一张纸，寒鸦第一名。
“我就不去了。”红发女人摆摆手，神色颇为苦恼。她脸上表情变幻几遭，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重重叹气，掰着手指给麦古细数最近的工作：“海盗那边的事情还一团乱，三个阵营等着我去统筹指挥；空间站轮到我们中央军卫巡逻驻扎，要和游隼交接……退一万步说，我这人五大三粗的您也不是不知道，把我派出去，只会在别人铺垫好一切、千钧一发的时候爆一句笑话，活脱脱一个百分百触发的搅屎棍啊！总不能因为有一个元帅的头衔，就放任我丢尽鸷鸟的脸吧！”
江扬怜悯地看着她——这种不愿意出门社交的感觉他懂，尤其是在不擅长的领域和一群专家周旋，就像小白鼠误入实验室。
麦古很好说话，见她反对的态度坚决，就接受了她的进谏。——军书一张纸，斑鸠变成第一名。
邱椋目睹了方才吵闹的全程，难得省心地没发表任何意见。
最后名单定下来，一共人出行，分成两组：斑鸠、苍鹰两人与帕勒戴斯·格维多伊接轨，拜访伊甸帝国；江扬、岑遂、金嘉莉·凯特尔林拜访法洛斯帝国。鸷鸟护卫军与他们同行，两队人马共同出发，在到达利维坦星系时再分道扬镳。
金嘉莉·凯特尔林，江扬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也是九年前的叛逃者之一，在公布邱椋死讯的那条通知里，她的名字就跟在岑遂后面。这是一个性格较内敛、但干练洒脱的女人，现在是元帅寒鸦的副官。
苍鹰么，老实说，江扬久仰大名——因为大名特别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如果在十三年前的印象里，帕勒医生是一个神秘又温柔的存在，那么他的哥哥便截然相反，冷酷、不近人情。比他的冷脸和高个子更为瞩目的是他脸上的金属皮肤，冰冷的光泽与原本偏黑的天然皮肤形成强烈对比，且分布并不对称，总面积占去了将近半张脸，连双眼的瞳孔中都泛着非自然的天蓝色光晕。
注意到江扬的打量，他只是冷漠地点了点下巴，便机械地将目光转去别处。
“如果没问题的话，今晚就出发。”麦古下达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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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扬对自己的任务毫无意见，他从知道邱椋被委派去伊甸帝国时，就知道自己会落在另一方。
不仅仅是因为分开管制他和邱椋，也因为利维坦星系复杂的形势。
利维坦星系，恒星编号129600，拥有数个宜居文明，但主要势力由两个帝国构成——伊甸与法洛斯，世世代代势同水火，又微妙地维持着一种互相依赖的和谐关系。
可能是一种相爱相杀。
苍鹰的亲弟弟帕勒戴斯，在三十多年前游历至利维坦星系时，伊甸与法洛斯正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为出色的医学造诣，帕勒戴斯阴差阳错地留在了伊甸帝国，成为战时军医院的顶梁柱，甚至与伊甸的太子交好，此后便在伊甸定居。
二十多年前，帕勒戴斯进行定期游历，意外被旧仇人发现并追杀，生死一线，侥幸逃脱。鸷鸟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去治疗，为了避免麻烦，麦古对外公布了帕勒戴斯的死讯。
结果，伊甸的皇太子找上了门。
那是鸷鸟罕见的一次外交事件，麦古·格利泽笑吟吟地劝回了明明怒不可遏、却态度谦和地打理好一切的皇太子，从此鸷鸟与伊甸保持不温不火的联系。一年后，彻底恢复的帕勒戴斯回归伊甸，这才让两方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也算是一波三折，不打不相识。
“鸷鸟和伊甸此番的合作是必然的。”邱椋对江扬解释，“虽然老东西和伊甸的领导人互看不顺眼，但对帕勒戴斯和苍鹰来说，这次的合作他们等了半辈子。”
江扬联想到刚才说的故事背景，一下子就猜到了：“帕勒医生的旧仇人，和联邦有关？”
“猜对了亲爱的。”邱椋打了个响指，指尖点了点舱门外的廊道——苍鹰刚刚从这间公共会议室出去，“你先前也看到了，他身上有大面积的人造皮肤。帕勒戴斯身上也有，可以说，那是他们死过一次的痕迹。”
江扬意外道：“和联邦这么大仇？”
邱椋：“嗯，因为他们是海盗出身。”
兄弟俩在第三星系出生，幼年时母星遭遇海盗浩劫，被心软的海盗头子收留。帕勒戴斯自幼传承了医学世家的知识与技术，在战火纷飞的闯荡中无师自通练就一身医术；而阿卡西彼特因童年受到的家族压迫，性情阴鹜狠厉，颇有海盗之风，在一次次实践中成长得骁勇善战。
那位海盗头子，因为兄弟俩声名鹊起。海盗也是有势力之分的，那一支渐渐庞大、变强，但也招致了更多的注意力。
联邦。
痛恨海盗的联邦元帅，阿尔吉·金。
某一次，他将兄弟两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地发动大部队进行围剿，几乎将兄弟俩炸死在那颗荒废的星球上。海盗头子赶到时，联邦大部队已经撤走，意欲将两人曝尸荒野。
但那颗行星温度太低，意外保住了两人的最后一丝生气。
海盗头子抱着视若亲子的兄弟俩，拼着最后一点希望，找上了叛出海盗阵营、当时刚刚投奔鸷鸟的菲利捷尔·达拉，请求她背后的新势力救回兄弟俩的命，无论代价如何。
麦古和莫戈恰好在研究人造组织技术，考虑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双方交换了一批重要物资，并表示，如果能救活，这两人就归属于鸷鸟。
结果很明显，两人都活了下来。
海盗头子没说什么，从此在鸷鸟面前能避则避。由于失去了两个顶梁柱，那一派的人也越来越少，渐渐销声匿迹。
“他叫帕兹，我肩膀上那一刀就是他给的，记得吗？”
江扬瞳孔一凝，接着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他。也算是圆上了一些未问出口的疑点。
“话题跑偏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哦，伊甸和法洛斯。”邱椋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伊甸和鸷鸟会有如此强烈的共同目标——本质上是兄弟俩和联邦元帅的仇，对吧？尤其是帕勒戴斯，对伊甸来说，他是个外邦人。这就涉及一些内部机密了……”
他勾勾手指，江扬配合地凑近耳朵。
只听邱椋压着嗓子说：“他是皇太子的小情人。”
江扬：“……”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喝水。
“嘿，我知道这种时候说这种八卦很不靠谱，但这是非常有效合理的信息啊！”邱椋笑眯眯地，带着一股恶作剧得逞了的贱气，继续贴着江扬的耳朵说，“能看得出来，帕勒医生假死事件是那位皇太子殿下心头一根刺，想把伤害过挚爱的仇人千刀万剐也是很正常的心理吧！”
江扬斜了他一眼：“那么按照你这个逻辑，我在你走后没有趁机屠了厄简以解心头之恨，是心理不正常的表现？”
邱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扬又添了把柴：“任知楚没有连夜杀回束迦星跟我一起屠了厄简，他也精神不正常咯？”
邱椋找回了一点说下去的支撑：“话又说回来，任知楚这个人，显而易见……”
“哦。”江扬努力憋住即将翘起的唇角，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和他一样有病？”
“……”
邱椋沉默。
邱椋悲愤欲绝。
邱椋说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反正明天我会犯下进门先迈左脚的滔天大罪。
江扬终于绷不住了，弯下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邱椋继续哀怨：“你生性不爱笑，现在还因为我笑得这么开心，简直就像断头饭一样……嗷呜！”
金嘉莉·凯特尔林听见昔日老大的一声痛呼，选择性忽视了身后岑遂虚弱的两个字“别去”，吓得六神无主，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就冲去会议室。
会议室门开了道不宽不窄的缝，她贴近门缝，看到她前老大一只手按着腰，面露痛苦，毫无形象地在整个会议室里旋转跳跃，而另一位新来的小白脸“同事”端坐于茶几旁，淡然出尘的神态掩在茶杯后，从容优雅。
后头赶上来的岑遂终于见到了这幅场面，有点庆幸谨慎的金嘉莉没直接推门进去。
接收到她疑惑不解的目光，猫头鹰以过来人的姿态叹了口气，将她带离了这片区域。
“没事别去打扰他们，即便他俩都不介意。”一直到十几米开外，他才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又补了一句，“为了你好。”
“行，我懂了。”金嘉莉了然地点点头，“我总觉得他最近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气质上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原来是春天到了。”
岑遂：“……对，其实是春天回来了。”
“挺不错的。”她点点头，“看这样子，比那个死气沉沉的疯癫社畜顺眼多了，谢谢嫂子。”
这一点岑遂倒是深有体会，此时此刻真情实感：“谢谢。”
金嘉莉也好久没和这位活泼的副官聊天了，顺口关心了一句：“对了，你家那位呢？你和他进展如何？”
岑遂：“……”
笑容偷偷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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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数百光年之外的第九星系。
任知楚打了个喷嚏，不以为意地揉揉鼻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缓缓起身披上浴袍。
总指挥大人每周一次的泡澡，不能受到任何外界干扰。但战区事务繁多，他不可能一下子失联太久，因此一次泡澡最多半小时。
今天达不到“最多”的标准，因此他只泡了十五分钟。
赤\\\裸的手臂伸长，按下终端开机，新消息纷至沓来。
置顶的一共两人，其中，阿拜发来一串感叹号，刚刚摆平了一次预料中的紧急状况，让他不要担心，但也别完全消失。
至于另一位，毫无动静，上一次的消息时间定格在数年以前。
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工作状态下，这些琐碎的个人问题不会掀起一点点波澜。他快速浏览了下面的新消息，有菲利捷尔的，有哈尼的，还有江扬没头没脑的一句“邱椋说你有病”。
任知楚嘴角一牵，按照发消息的先后顺序挨个回复，最后回了江扬一句“替我谢谢他”。
头发囫囵吹干了，他换好居家服，毫无形象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逐个检查终端里的平台。
财务收支：本月到账50300元（工资）87020元（流水），本月支出118000元（转账）。
门外的“贫民窟”应该很热闹，他每个月打给科罗勒拉居委会的那笔钱会用作补助分发给过不下去的人，剩余的用作医用物资采购，今天是发钱和药的日子。
人们不知道这钱的来源，只有远征军们知道，因为这里的好多人，都是那些士兵的家属。
任知楚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善意，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出自真心。
他读不懂关于自己的很多事情。
比如现在，确认公务全部了结以后，他打开藏在列表最后的一个图标，是一个心电图的图案。点开，一排简明扼要的数据跳出来。
心率、呼吸、血压……
综合状态：健康，正常。
定位：未知
他关掉了这个界面，又点开通讯列表置顶的那个人——昵称改叫“上梁不正”，这个他知道，邱椋告状过，那小子把邱椋的备注改成了“上梁”——主页个性签名，还是上次他们见面之后改的，是一串生气冒青筋的表情符号。
任知楚难得面目柔和，失笑一声，退出这个聊天框。转而找到帕勒戴斯的名字，输入内容发过去：【在忙吗？】
对面隔了五分钟才回：【在约会^^】
任知楚：“……”他真多余问。
【性本善：他们快到了，你家殿下完全不紧张？】
【Para：没关系，他们会先去法洛斯。】
【Para：所以我们明天启程，去拜访老朋友。】
（本来是明天的更新，不小心提前了，所以明天没有！orz）
利维坦星系世界观来源于小扬的亲妈，包括整个大事件表也是她的设定，这边是联动，由于世界逻辑问题进行了一些修改。
抱一丝本章没写到邱椋叛逃后纪实……人之初横叉一脚（可能也是一种贩剑吧）下章一定！
之前提过的太子（其实是上一任皇帝了，时间线跨度比较长）和他的小情人……来了！（快来了）
格维多伊兄弟的人造组织在21章提过。“这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但也不全是。”
海盗头子帕兹在29章初次出场。
阿尔吉·金是上一任元帅，就是他提拔的厄简。
二编改了一下bug，人之初你泡澡被口口了下次别泡
三编……玻珠改错别字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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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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