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渡，一个破画画的，傍晚时在这里采风。”
他的手已经伸出来了，两人无意对陌生人表露不友好，便逐个回握。
“我叫邱椋。”
“江扬。”
“诶？这么巧你也姓江，还是两个字。”江渡自来熟地拍拍江扬的肩，“这个姓在法洛斯不多见，要不是你来自外邦，我都要怀疑我们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
江扬：“……”
江扬：“是挺巧的，我31岁。”
江渡眉开眼笑：“我比你大个四五岁，看来我是哥哥啊！”
真是热情好客的法洛斯人，但江扬并不想莫名其妙地认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
旁边被忽略的邱椋发话了：“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哦，也不是什么大忙。”江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面若桃花，双手捧住江扬的手，语气热情而恳切，“就是明天的外交晚宴，能不能以家属之名，带我混进王宫？”
江扬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以至于他忘了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干什么玩意儿？混进哪里？
这是位行为艺术家吗？
邱椋冷冷地丢过去一个眼刀，把江扬的手拿出来。
江渡似不以为意，浑然不觉自己刚刚说出了多么劲爆的内容，仍旧挂着那张笑脸，摇头晃脑：“刚刚看见你们从大使馆旁边的酒店出来，制服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就想着碰碰运气……只要你们跟负责宴会名单的人说一声就可以的，法洛斯这边的聚会礼仪非常宽松，我们奉行‘来者是客’的宗旨，绝不会因为临时加员而苛责你们的。”
江扬呆愣了好半天，才勉强消化这一大串内容，可惜虽然听得懂，但依旧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混进去？”
江渡无辜：“因为我进不去呀。”
江扬：“……”
江扬：“你进去要做什么？”
江渡天真无邪地歪过头，甜甜的笑容咧到耳根，坦率之中又有一丝少男怀春的羞涩：“因为我想追求总帅大人。”
“汪总帅，他是一位魁梧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健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好一个能让我依偎的宽大肩膀！”
“我愿意为他画一千幅画，在威武森严的王城之下，在波光粼粼的铃兰河边，在狼烟起伏的伊法边境，在深阔悠远的宇宙中央……他是我的缪斯，我的全部才华与灵感之源，有了他，我的创造能力才如同绵延不断的山脉，如同那轮转不息的生态泉源；我画过九百九十九片羽毛，却从未见过心中那只白鹭的完整模样，唯有见一面，亲身感受他有力的肌肉、品尝那凉薄的嘴唇、抚过刀削般的眉眼、嗅过流畅摇曳的金色长发……”
江扬庆幸自己没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要是就这么代入那位总帅，这会儿他已经死了。
邱椋神情恍惚地吐槽：“私生饭？不对，过激梦男。”
“咳，总之，理由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方法我也告诉你们了，执行起来很简单，我保证进去之后乖乖的，不会作出什么抹黑你们形象的事，只是近距离看一眼汪恕大人的真容。”江渡恢复正常——显然这种“正常”很没有说服力，“如果成功了，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必定竭尽全力。”
江扬没说什么，试图在沉思中弄清楚这是怎么个事。
邱椋则抱着手臂，面露怀疑：“此话当真？”
江渡笑道：“当然了。”
一阵真实的沉默。
江扬转头问邱椋：“江渡就是他的本名？”
邱椋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生的，我哪知道。”
江扬：“喔。”
江扬挂起一个营业性质的浅笑，对江渡说：“明天见。”
“……”
“怎么不说话？”江扬想从兜里掏手帕，结果发现这件衣服不是自己的，掏了个空。
邱椋刚刚完全不装，现在又欲盖弥彰：“别吵，我在思考。”
江扬冷笑一声，拿邱椋的衣服擦了手：“没关系，思考清楚了再告诉我。”
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消失了，他们沿着铃兰河走完一整条栈桥的夜晚。邱椋说王宫附近的河段人少，没有灯光秀和艺术展，因而静谧黑暗。
两人的黑衣完美地融入了环境里，影子在一盏又一盏路灯下变幻交替，长长短短长长。江扬主动去抓邱椋的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外面十指相扣——不需要隐瞒外人，也不需要骗过自己。
“邱椋。”
“嗯？”
“汪恕为什么对我说‘久仰大名’？”
“啧……这都被你发现了啊，我以为你以为那是一句客套话呢。”
“我习惯性去抓一些可能和你有关的细节。”江扬淡淡地说，“截止一分钟前，我一直以为是客套话，但是诈你一下也不亏……嗯。”
邱椋叹了口气，听起来半真半假，尾音散在风里，好像这个人很近，又很远。
“我总是逃不过你的观察。你到底分了多少注意力在我身上？”他自言自语般感叹了一句，又换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汪恕知道你，法洛斯跟我熟悉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包括女王阿德赫拉。”
江扬垂下眼，声音低了很多：“因为你？”
邱椋：“嗯，因为我。”
“……”江扬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一点不争气的酸涩，“你在什么契机下……提起的我？”
“喝了点酒，不知怎么聊起来了。”邱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意终于挂不住，淡下来。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比江扬更冷漠，不同于江扬的空洞，而是危险，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举着汽油桶和打火石跟脚下的星球同归于尽。
他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江扬后知后觉地想，在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里——如果邱椋离开前最后的告白是愧疚与情难自禁交织的产物，如果那是邱椋释放自己积压的阴霾的起点，如果邱椋是真的爱他——那么邱椋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极度的充盈诞生了江扬的空虚，他被纷至沓来的信息和情绪冲昏头脑，丢失了自己的意义。
极度的空虚诞生了邱椋的充盈，他被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绝望反复撕扯，走向了真实的毁灭。
——当然，这是最坏的极端状况。
他们现在都好好的呢。
江扬看着邱椋的神色，嘴角勾了勾，伸手抱住他。
于是邱椋回神，晃了两下脑袋，把负面的、已经成为过去的东西都甩出去，以一个自嘲的笑收尾。
“我记得你说，你的精神异常包括大段记忆的遗忘。”他的手臂隔着基层衣服拢住江扬的腰，估摸着自己和对方都足够平静，便慢慢地说，“这应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想要剔除记忆对你的伤害——也就是说，对那时候的你而言，回忆是一件会带来痛苦的事。”
“嗯。”江扬的脸埋在布料里，声音被捂得不甚清晰，但邱椋刚好能听清，“心理医生也这么说，所以他不建议我强行找回那些东西，而是先稳定住我的精神。”
“那你怎么记得我的叛逃路线？”
“叛逃那天的事情没忘，反而变得太清晰了。”江扬说，“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那天值得铭记，另一方面是，除了你的死讯，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令人开心。”
——我收到了你的告白，你找到了你的自由。
邱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气息擦过江扬耳畔，挑起无法避免的热意。但江扬保持着姿势没动，他知道邱椋要说一些……他可能很感兴趣，或者很重要的东西。
“这类症状我也有。”邱椋说，“我记得一切，可以说没有任何异样，除了……叛逃那一天。”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应该在更私密、更稳定的环境下说，这样他们有充足的条件消化这些绑定在一起的过往，但现在，站在异国他乡的河边，灯光不晃眼，黑夜很温柔……似乎这才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天意。
他没等到江扬的反应，只管一口气往下说：“我要说一个你听了肯定会生气的话……就是那天的告白，我不记得了。我过了很久才知道我那天对你说了些屁话，觉得我还不如不想起来呢，真该死啊。”
江扬：“我不生气了。”
他抬起双手，捧住邱椋的脸，探身过去时又转变了方向，让吻落在对方发热的耳根。
邱椋似乎抖了一下，接着一如既往地纵容，纵容了一会儿后又急促地呼吸几次，低头主动去亲吻江扬的嘴唇。
依然没有太多情\\\色意味，他们用这种方式安慰彼此，将这个夜晚的平静持续下去。
江扬喘着气说：“我怨恨过……但你不一样，比起愤怒，我觉得还是心疼多一点。”
他低头平复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问：“你现在不会再忘了吧？”
“……”
两人对视半晌，同时笑开。
栈桥快要走到头了，经过商量，江扬批准了邱椋“找一条新路直接回住处”的申请。两人在新开辟的路线上发现一处店铺的广告灯牌，小小的店面顶上居然挤了“夜夜歌成人用品自助贩卖店”这么多字，顽强地在旁边的维修店、特产店中摇曳生姿。
江扬拖着邱椋径直离开，换来后者一长串放肆的笑声。
“行了，还有一件事没说完。”江扬确认视野里没有那个显眼的灯牌了，松口气，放慢脚步，“说好了思考清楚告诉我，你要思考这么久？”
——他说的是关于江渡的事情。
邱椋在和江渡对话时的状态有些反常，话少、试探性强，有一点敌意但不多，但江扬最终确认结论还是因为江渡的态度——江渡目的性太强，几乎是直奔着江扬来的，对先说话的邱椋的言行几乎忽略，可如果是初次见面，为什么要放弃明显更好说话的邱椋，而针对冷冰冰的江扬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结合对江渡身份的猜测——跟汪恕有密切关系，哪怕最差也单方面有密切关系，邱椋是汪恕的朋友，江渡完全有可能认识邱椋。
“这个真的不好说。”邱椋面露纠结，“你的直觉是对的，我确实认识他，他就是汪恕的‘正牌老婆’。他也认识你，但我发誓，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用着‘江渡’这个名字，不是看到你之后故意改来套近乎的……你们或许真的有什么前世的兄弟情缘。”
“但这人特神秘，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嘛的，更不知道他非要在这一趟进王宫的目的是什么。”
“那就赌一把，反正就算出了事，也可以把锅送走。”江扬点头，算是对这件事拍了板。
这路是一个圈，邱椋探索的新路线从另一侧绕回了临时大使馆，圆满成功。
临进门前，江扬看了一眼那个便利店，毫无留恋地转回头。他拉住往电梯间走的邱椋，对前台的AI服务员说：“麻烦给1633号房送一个枕头。”
邱椋：“？”
江扬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今晚陪你。”
非常好感情线，又水了一章（你）
太困了先睡了，后面随心情修改，也可能不改了
本文取单章标题都是很随便的，没有标重点的意思，我取这个标题只是为了庆祝渡渡鸟出场（喂）本章重点还是感情线，不要被我骗了。
魁梧男子那段摘自百度。
私设过，如果汪恕加入鸷鸟，他的封号是白鹭……但他当然不会加入啦（）
汪恕×江渡（OMG，是情侣名耶）这对应该也算副cp？没有番外的那种，希望小扬妈可以努努力多建设一点，把没有变成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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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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