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兰顶着风沙走着,血族最怕日晒和干旱,那些风沙打在脸上的感觉很真实。度兰一抹头发,里头全是沙子。这么逼真的幻境……度兰眯了眯眼睛,忽然看到了他前面有一个蹒跚走着的人。
破烂的外袍遮盖着修长的身形,在冷月下弯成一把生锈的刀。这把刀走的很慢,慢慢的,拐杖丢了,刀摔进了沙坑里,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度兰跑过去,单膝跪倒在黄沙里,喊这个人的名字:“该隐!”
他的手却穿过了躺着的人,度兰摸了空。
明明沙子的触感那么真实。
该隐的嘴唇是裂开的,两颊瘦的凹陷进去,他嘴唇翕动着,度兰俯下身去听,该隐念的是“天父,我有罪。”
风吹黄沙,天地亘古。度兰几次试着将他扶起来,都没有成功。他的心疼的厉害,即使知道眼前这人只是幻象,他也看不了。度兰在该隐身边坐下来,沉默地陪着他一起经历风沙和时间的流逝。
日月星辰在两人的头顶倒转,风云急速变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二十天,也许是四十天,该隐爬起来继续走。走到皮肉消瘦,紧贴着肌骨,脚上的草鞋彻底磨烂,该隐来到了一个村庄。
小孩害怕他流浪汉的样子,拿石头打他。度兰气的眼睛都红了,但他什么也阻止不了。他陪着该隐走了七七四十九天,来到一座石头做的城,
该隐的眼睛被沙漠的日光照瞎了,像条狗一样趟在阳光曝晒的街角。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着戳了戳该隐的肩膀,该隐动也不动。少年以为是死人,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巷子里又跑出来两个少年,都长得小孩似的脸,穿的破烂。
“小刀,他是不是死了!”
“石头,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食物!”
“我……不敢,死人……不敢摸。”
“没用的东西!”
胆大的小孩凑过来,想从该隐身上掏食物或者值钱的东西,被少年拦住:“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我刚才……看过了。”
“小刀,你别骗人!”
“我没骗人。”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少年和他们差不多大,但长得比他们都高。他们不信,也不敢,而且少年腰间的刀子也让他们害怕。他们都是流浪汉,但只有他有刀子。两个小孩就跑了。
小刀也有点犯怵,他腰间的刀子是捡来的,他从来没有用过。他们这些乞儿都没有名字,他们都喊他“小刀”。
小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妈妈很早就生病死了,他没有同情心去管一个死人。他走回巷子里,出来后拿了块破布,盖在该隐的脸上。在他的城市,死人的脸是不能照太阳的。
小刀正要走,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那只手冰凉刺骨,小刀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捂着喉咙叫了一声,屁股跌在地上,磕在石头上。但他顾不上屁股痛,惊恐地蹬腿想踹开脚上那只手。
手被踹开了,那人也睁开了眼。小刀撞进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他说不上来是哪种好看,他见过的东西少,他一下子想到的是月光下的泉水,清凌凌的,泛着冷光的泉水。
这双眼睛将他看着,小刀感觉自己一动都动不了,也不敢动。接着他就听到这个‘死人’很慢很慢地问他:“你是谁?我在哪?”
·
石头城很危险,经常有猛兽的袭击。死人很常见,但死了又活过来的死人,小刀还是第一次见。他也是第一次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死人。
小刀害怕极了,但这人却救了他很多回,每次他快要被野兽叼走的时候,这人就出现了,轻轻松松就把野兽吓的夹紧尾巴逃走。他的衣服还是那么破烂,头发脏兮兮乱糟糟的,浑身上下,只有一双冷月似的眼睛是有活气的。
渐渐的,小刀赖上了这个人,有时候他也会大着胆子很他聊天。
“你叫什么?”
“你从哪里来?”
“为什么你没有心跳?”
“你是死人吗?”
“为什么你还能动?”
小刀不懂,他也不想懂。他没有爸妈,身边第一次有这样一个大哥哥,他喜欢这个死人,所以,他不在意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他在心里悄悄地喊这个人“月亮哥哥”。
小刀跟了他的月亮哥哥三个月,在深秋的一个傍晚,野兽再次来袭石头城。这一次小刀没有来得及逃开。
该隐赶来的时候,小刀的腹部被咬穿了,肠子挂在外面。小刀吐着血沫,四肢抽搐,眼睛死死瞪着天空,想喊一声他的月亮哥哥的力气也没有了。
该隐看着这个跟了他三个月的少年,心绞成一团的痛。他想起自己的弟弟,弟弟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吐着血沫子,喉咙破了一个大洞,风吹过破开的喉咙,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睛渐渐没了光彩,他死也没有喊他哥哥。
该隐流着泪问:“你想和我一起活下去吗?”
眼泪掉在小刀的脸上,那么烫,小刀就不看天空了,转而看他的月亮哥哥。
·
该隐转化了小刀,给他取名为梵卓。
有了这个孩子,该隐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该隐教会梵卓血族的生存本领,教他如何控制体内的兽性,教会他应该怎么做人。
梵卓变得越来越像该隐,温润,平和,对人类充满同情心。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度兰有些怨恨,不是怪该隐,而且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遇到该隐,为什么不是第一个跟在该隐身边的人。
他不想继续看了,他想走出幻境。度兰闭上眼睛,听到了该隐喊他的名字:“度兰……”
他唰的睁开眼睛,该隐背对着他,银色长发落在腰间。那腰很细,被一只大手握着,该隐的声音有些慌张:“度兰,你冷静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说:“我很冷静。”
这一幕太过熟悉,是他听闻始祖受伤疯了一样赶回卡玛利拉,和梵卓打了一架后,他回科嘉岛的前一夜。
那晚他们做了,但事后始祖对他非常冷淡,似乎想当这一夜不存在。
始祖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愠怒,又带了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嗔意:“再不下去我……”
“别推开我,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度兰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早已忘记,原来那日的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始祖似乎也呆住了,脸慢慢红了,红透了。
见他这样,‘度兰’更激动,手稍微一动,该隐的衣袍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
度兰就在这个时候,强行破开了幻境。哪怕有一丝被窥探的可能,度兰也不可能让莉莉丝看到该隐不穿衣服的样子。
周边再次变成了黑黢黢的地坑,没有老妇人,也没有孩子,该隐就站在他的边上,表情罕见的有些呆愣。
见到真人,度兰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他摸了摸该隐的脸,突然把人搂在怀里凶猛的吻。该隐似乎被他的猛劲吓住了,身体在他怀里晃了晃才站稳,却没有躲。
度兰亲够了才放开他,盯着他嘴唇上的湿润,哑声问:“看来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该隐脸红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到那些。”
度兰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问:“明明记得这么清楚,那时你还和我装陌生人,你好狠的心。”
该隐不知道说什么了,想让度兰收一收浪劲,却又理亏。嗫嚅了半天,才悻悻地别开脸坦白:“和养子做那种事,你让我还有什么脸见你。而且,我要是真的反抗,你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
度兰的心烫的厉害,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受不了该隐的冷淡。但他完全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只能愤愤咬了口那白皙的耳垂,轻声说:“出去后再收拾你。”
·
该隐知道莉莉丝的幽魂可能就在某处看着他们,但他不想管了,度兰更是不会在意这些,两人旁若无人的腻歪了一会,才继续往深处探索。
之后他们又遇到了一些幻境,但不管是答对还是答错,莉莉丝始终没有出现。
再大的地宫也有个头,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来到最后一个地宫。
这个地宫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都要大,墙壁上长着蓝色的不知名的植物,植物的叶片泛着荧光,像一片片长在黑暗中的荆棘丛。
地上也是这种蓝色的植物,在一片荧光蓝中,一副棺椁由几根粗大的铁链拴着,悬挂在半空。
两人对视一眼,度兰刚要上去破棺,那些蓝色的植物先动了。只见这些植物的叶片舒展张大,露出被叶片包裹的口器,那些口器里长着锯齿状的钢牙,“咔嚓咔嚓”的上下咀嚼着,吐出了彩虹色的黏液。
这些彩虹色的黏液不约而同让他们想到了那该死的瘟疫,‘雨中虹’。要命的地方就是,这种不明毒素专门破坏血族的身体。
消失已久的‘雨中虹’出现在这些怪异的植物上,棺椁里很可能就是莉莉丝的‘心脏’了。
他们十三圣器在手,对付莉莉丝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但十三圣器必须用在对的地方,才能发挥它的实力。用不对,圣器和废品没什么两样。
而血族目前只有该隐一人知道每件圣器的正确用途。
“腐镯本身就是所有疾病的源头,”该隐说,“用腐镯可以对付它们。”
度兰立刻点头:“我去破棺。”
该隐将骨琴、血杯和刑斧扔给度兰:“骨琴封魂,血杯护甲,刑斧斩断一切。但莉莉丝的力量是未知的,总之小心。”
说完,该隐戴上腐镯,两人同时冲进蓝色荆棘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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