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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明日让陆家散出口风,说宫中的19件玉器和瓷枕要出手,看看柳家那边是什么反应。”

孟令姜:“嗯。”

“陆家送了冰鉴来,”宋蟾光说道:“我给你放在屋子里,扬州的夏天太热了。”

孟令姜:“陆家对大人可真好。”

宋蟾光嘴角微弯。

扬州的另一座府邸之中。

柳玄手持麈尾:“三日后官卖的事情准备好了吗?”柳家要在南匈奴人开战之前将这一批宫中之物脱手,用于给新帝建皇宫,蓄养禁军。

二来,他日南匈奴人一开战,这批玉器瓷器必然是争夺之物,更不好脱手了。通过这次的官卖,换成银子最稳妥。

“郎君这次来扬州办差,周家出了不少力,”跟来的小厮说道:“就把夫人放出来,同她和好吧。”,小厮受了周家的恩惠,见缝插针为周九娘说话。

夫人。

柳玄忽然想起来,他娶回家的夫人周九娘周琳,而不是孟七娘孟令姜。之前的十几年时间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夫人会是孟令姜,微顿了顿,柳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内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

这时候小厮送了他常服的五石散进来:“郎君,这是为扬州名士准备的极品寒食散,明日奴便送去。

柳玄看着一个个洁白如脂的小盏里放的五石散,他伸出手指沾了点粉末闻了闻,说道:“去拿热酒来。”

闲鹤讶道:“郎君,您……您要服用这个?”

柳玄没说话。

柳繁曾经跟他说过,五石散药性极热,服用的人会浑身发热,五内如焚,会做出荒唐的事情来,来扬州之前叮嘱他,不叫他在扬州服用。

闲鹤:“奴这就去给郎君准备热酒,还有冷水冷饭冷菜。”

冷水冷茶冷饭冷菜叫做冷将息,石发时做好冷将息,才能更好地达到名士们想要的功效,不如壮阳养颜,让人通体如玉一般。

柳玄说道:“不过小试一回罢了,只准备冷水即可,饭菜还如往常一样。”

闲鹤很快拿了滚烫的黄酒来:“这是江左会稽山的黄酒,郎君先试试喝惯喝不惯。”

当年名医皇甫谧“又服寒食药,违错节度,辛苦茶毒,于今七年。隆冬裸袒食冰,当暑烦闷,加之咳逆,或若温虐,或类伤寒,浮气流肿,四肢酸重。”,说了许多五石散的危害,他清楚地记得从八岁开始,父亲柳繁跟当朝交好的名医说的话,不沾这东西。

此刻,他就是无端想尝一尝,来一场飘飘欲仙的感觉,暂且忘记俗事。

柳玄:“你出去吧。”

他不想服用寒食散后的丑态被人看见。

闲鹤关上门之后,柳玄用银勺拨了一半出来,用黄酒慢慢送入口中。很快,他身体巍微微发热,石发来了,他缓缓宽去襕衫,把自己浸泡在清凉的井水之中,一会儿觉得骑在女子身上驰骋释放,那女子,还是孟七娘,纠缠到极致时她叫他“玄哥哥”,如同儿时在洛阳一模一样,一会儿又觉得徜徉在山水之间挥着麈尾清谈到兴致极佳处……

妙极,怪不得名士们为之上瘾。

在冷水中泡了一泡,浑身通泰无比,柳玄从浴桶中出来,只觉得精神亢奋,耳目力为之增强,看书时文采不觉,下笔如有千言。

五石散果然是好物。

这夜他在书房处理公文,竟一个哈欠都没打,一气到了天亮时分。

明日就是官卖了,想到那两个被他拿来当幌子而抄家下了大狱的倒霉蛋,柳玄说道:“告诉牢头儿一声,不要为难他们,亦不要克扣他们的吃食。”

闲鹤心中呜呜哭泣:还是他们郎君心善人美啊,这么好的郎君啊……

等他回来时,只听见书房里闷声传来一声质问:“李大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小,两顿没吃饭那样:“华亭陆家一早放出风来,说手中有一批宫中旧物想要出手,有绿瓷枕,有皇后之玺……”

他哆嗦地一一报来,正是柳玄准备在扬州官卖的十九件宫廷中的玉器,一件不差。

“陆家拿出东西来了吗?”柳玄沉声问道。

李向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柳玄:“为了保险起见,明日的官卖换成别的东西吧。”另外,这陆家手中怎么会有宫廷的东西,要好好查一查。

这风声放出来的太巧了,陆家似乎是有意冲着他来的。不得不多个心眼。

李向:“不管真假,陆家碍着咱们的事了,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柳玄说道:“陆家怎么说也是江东豪族,在我的地盘上被杀,只怕晦气。”

是江东豪族,又是陆家这事棘手多了。只能先把官卖的东西换成别的,看看陆家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陆翦来了。”李向说道。

柳玄问他:“陆翦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向说道:“二陆死了之后,陆家沉寂许久,这三五年族中子弟开始经商,这陆翦的商船遍布南北,从寿春到钱塘会稽,没有他不做的生意。”

柳玄:“见过他人吗?”

李向摇了摇头:“从未。”陆家在扬州做生意时日长久,陆翦到扬州来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就走了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可见此人不能小觑。

柳玄黯了眸子没有说话。他心头一跳,总觉得这个陆翦,光名字就让他不喜,带着一种隐隐的火气。

想不到和陆家的世仇还能延续到他身上,听起来多么荒谬,可却无法忽视。

“陆家在扬州行商,”柳玄又问:“你们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吗?”

李向说道:“以前送过拜帖,也送过银子,只陆翦没有登门过。”

柳玄:“你发我的请帖,今晚请扬州行商的人在二分楼吃饭,就说由我来宴请。”正好见见陆翦,也打打饥荒,捞一笔银子。

李向说道:“都督英明,国难之际,商人却富得流油,不找他们找谁。”

柳玄解下官印给他,让他发请帖去。

孟令姜来敲门时,宋蟾光收到了柳玄的请帖,他摊开来给她看:“来得真巧,可见你和我猜的不错,柳家要官卖的,正是从宫中运过来的物件。”

“他这般惹怒南匈奴人南渡,难道有把握打胜仗吗?”孟令姜着实看不懂柳家父子的操作。

执掌扬州,这是何等风光又富得流油的事情,柳玄长得一张好脸好腰,怎么脑回路就不能正常一些呢。

“你忘了,自从南匈奴人入主洛阳之后,”宋蟾光说道:“收益最大的是哪里?”

孟令姜想了想:“是北边的青州府。”南匈奴人刘耀去洛阳当皇帝之后,青州稳定了,那么屯在青州的五万大军,就被柳氏父子给惦记上了。

这五万人马对南匈奴人作战多年,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一旦调到江北,南匈奴人未必真的敢南渡跟新帝韦璟开战。

这样一来,江东豪族一看,只能依附新天子韦璟和北地来的士族,柳家又捞一功劳,顺便把青州的兵马也弄到了自己手中,一石砸中数只鸟,算盘打的不要太响。

孟令姜:“……”

柳玄这人不是个草包,还怪有城府的嘞,反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这主意是陛下的,还是单单是柳玄出的呢?”孟令姜自言自语地说道,并不指望从宋蟾光口中听到答复。

宋蟾光凝着她看了许久,才启唇说道:“是谁的主意都一样。”

不都是想从宋大胜手里把青州的兵马抢过来嘛。

柳家和韦家有什么区别,都一个德行。

孟令姜替他担忧起来:“这么说来,你对陛下很失望吧?”她想他还不如在青州呢,驰骋沙场多自由啊:“你当初为何要来建康城呢?”

一个韦璟算什么。

宋蟾光笑得把她的魂都要勾了去:“我好骗,被骗来的。”孟令姜听着他半真不假的话说道:“大人说笑了。”

宋蟾光一笑:“七娘,咱们可以走了?”

孟令姜:“去哪儿?”宋蟾光道:“下邳。”

孟令姜懵得不能再懵:“去下邳做什么?”宋蟾光说道:“见南匈奴皇帝刘耀和你的五姐。”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下邳?”孟令姜更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宋蟾光说道:“刘耀写信来要见我。”

他说他在下邳。

孟令姜:“你去见过刘耀之后,陛下一旦得知,会不会猜疑你?”她想着他才在韦璟面前得了重用。

宋蟾光:“他不会知道的。”

孟令姜思忖要不要相信他,要不要跟他去下邳,他忽然墨眸盯着她,好看的唇凑到了她颊边:“七娘你相信我,不会出差错的。”

孟令姜:“大人要我如何信你,不能光凭这句话吧?”

宋蟾光却淡淡地说道:“窗外那支冷箭对着你的背呢。”

说完他和她一个对调的同时,冷箭破窗而入,擦着他的小臂飞过去,几乎全然没入厚重的木几之中。

然后他抓住那支箭反手一掷,顷刻间听见一声闷声惨叫,他们开门追出去,在院子里发现两名被穿了串的刺客,看到他们后不可置信地一口气吐出来,死了。

孟令姜也跟死去的两个倒霉蛋一样惊讶,这才对于宋蟾光在青州的凶名有了具体的印象:“怎么一下子射穿两个呢?”

他们又不是摆好姿势让他穿串的。

宋蟾光说道:“他们运气不好。”撞在他手上。

孟令姜:“……”

宋蟾光:“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出去一趟。”

孟令姜问他:“你去做什么?”这三更半夜的。

宋蟾光说道:“我知道柳玄将宫中的旧物藏在何处了,去取出来。”孟令姜:“……”

她正要问他,却见他身影一闪,顷刻消弭于夜色之中。孟令姜从后面追了过来:“你等我一下,我跟你去。”

宋蟾光:“你去做什么?”

孟令姜:“你不了解柳玄,如果今夜没有成功杀掉你,那么那么些东西可能被毁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宫廷旧物了。”

柳玄骨子里是个赌徒,他敢把南匈奴人引到寿春,然后自己把洛阳洗劫一空,他的东西能让人偷走吗?不大可能。

孟令姜把一封信送进去,很快,家丁出来说道:“请进。”

宋蟾光捏了一把汗。

“李大人手里的那批东西难出手了,”孟令姜开门见山:“既然如此,怎么不找陆家指出他们的东西是假的呢?”

李向:“卖给陆家?”

孟令姜说道:“对于大人来说,这不是最容易的方式吗?”“无论官卖还是怎么卖,您只要把这批货物出手换成银子就能给柳都督交差了您说是不是?”

“陆家一个行商的竟然聘请了先生这样的谋士,”李向说道:“真叫人意外呀。”

“如今这局势,谁不得讨碗饭吃呢,当不得大人称一声‘谋士’,”宋蟾光说道。

他说着将一千两银票放在李向面前:“陆家是有诚意的,敬等大人答复。”

李向:这一千两银子是给我的,这笔买卖要是经过官卖,我必然没有什么捞头,而卖给陆家呢,我还能从中赚一笔银子,好家伙,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

“本官合计合计,”他满脸堆笑:“先生慢走。”

宋蟾光一拱手:“在下等大人的消息。”

从李府出来,宋蟾光找到孟令姜:“看样子事情能成。”孟令姜说道:“事成之后,能给我分点赃银吗?”

宋蟾光说道:“你要多少?”

孟令姜笑了笑:“算了,我就玩笑一玩笑罢了。”在新帝韦璟手下做官可不怎么有银子,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受贿的,穷的叮当响,何必吓唬他呢。

宋蟾光见她又不提了说道:“陆家的商船会跟着我北上去洛阳等地,你需要买什么,写个清单,到时候让他们去采买就是了。”

孟令姜:“……”

仗着一次恩惠,这样薅陆家的羊毛真的好吗。

但是她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手头拮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不可能自己雇一艘船运输小麦、粟米种子。

可是他不要跟陆家的主人商量一下吗。

孟令姜又一次觉得这人……做人有点不讲究啊。“替我谢谢陆郎君,”孟令姜说道:“我手头有三百来两银子,请他们看着钱多买些小麦种子就是了。”

“嗯。”宋蟾光答应道。

次日,扬州太守李向果然来找宋蟾光,很爽快地开了个价:“陆家可否拿得出这笔银子?”为了尽快脱手,柳玄心中想的官卖的价格并不算很高。

宋蟾光点点头:“大人可以送东西来了。”他对身旁的中年男子陆奇说道:“这是陆家的账房先生,随时可以支取银子。”

李向喜欢和这么爽快的人打交道,轻巧,笑呵呵地说道:“柳大都督想见见陆郎君,不知道陆郎君有空否?”

柳玄要见一个行商的陆翦,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宋蟾光说道:“陆郎君初来扬州水土不服,服了寒食散石发后撑不住病倒了,病容难以接待柳大都督,还请柳都督见谅。”

李向:呵呵,场面话罢了,谁要见一个行商的人呢。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陆家拿了东西,柳玄拿了银子,都很满意。

东西到手,宋蟾光挑了两件,一个是皇后之玺,另一件是朱雀踏虎衔环玉卮,玉呈青白色,通体浅淡黄泌色、晶莹圆润极有光泽。

“作为给南匈奴帝后的见面礼吧。”他道。

孟令姜从荷包中拿出一方帕子:“你带上这个,要是南匈奴皇帝真的娶的是我家五姐,你就把这个交给她。”她想孟令纨或许会看着孟家的份上说服刘耀不要南下打仗。

她从北地来扬州的课上口中听出洛阳的动静,直觉告诉她,南匈奴皇帝纳的皇后是孟令纨,并不敢说一定就是。

宋蟾光点头收了:“扬州没什么事了,你回建康城等着吧。”

此去洛阳凶险,还能不能回来却是不知。

孟令姜本就打算走的,此刻听他一说鼻头微酸:“你一路上小心。”宋蟾光笑道:“我先送你回建康。”

不急着去洛阳,也许等着刘耀带兵南下,到寿春的时候自己再出面亦不迟。

只是他不会告诉韦璟自己回洛阳的。

孟令姜:“你不去洛阳见刘耀了?”

宋蟾光改口说道:“我先回一趟青州。”

孟令姜不解地看着他:“你回青州啊?”宋蟾光说道:“嗯,晾着刘耀,先去青州一趟。”

“你去青州,”孟令姜忽然开了心智:“是不是刘耀得知后以为你有什么动静,害怕偷袭他的老巢,进而也会忌惮呢?”

宋蟾光不吝夸赞:“七娘很聪明,连兵法都会。”

孟令姜:“咱们今晚就走吗?”

宋蟾光:“七娘想在扬州逛逛吗?”小娘子家家的或许想要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孟令姜说道:“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走。”她怕柳玄反悔了,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

宋蟾光:“那好,现在便走。”

孟令姜:“陆家他们?”

宋蟾光:“自然是一起走。”他说完递了个眼色给阿七,阿七出去,不大一会儿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郎君,孟女郎,走吧,船已经去码头了。”

孟令姜:“来的好快。”看来陆家也早有准备。婢女很有眼色地收拾好包袱,他们一行坐着马车,悄悄去了码头。

码头停泊了数十只来往的商船,孟令姜上了船,宋蟾光跟在后面目光扫视周遭一圈才走进船舱,而从柳玄手中买回来的那批货,陆家家仆已经搬上船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要运走了。

船行在绿柳间。

有人送了些新鲜的杨梅过来:“扬州本地的杨梅最是好吃,女郎尝尝吧。”

孟夏杨梅红满林,山前未到齿生津。宛如耀眼的红宝石,清香的红韵之中。

不过这已经过了盛夏时节,最后一茬杨梅果了。

孟令姜拈起一颗放在口中,贝齿轻轻一磕,酸甜的果汁溢满了唇齿间,入喉一下子润到了心上,玉肌半醉红生粟,墨晕微深染紫裳,真的鲜甜。

“杨梅好吃,但不要多吃。”白玉盘被人从面前抽走了,孟令姜抬头看着那人:“大人有点婆妈。”

怎么比她的婢女还啰嗦呢。

宋蟾光眸色一深,起身出了船舱,站在船头看着粼粼江水。

孟令姜抿唇一笑走进船舱里头伸了个懒腰:好困啊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旁晚下了一场雨,到夜间很凉爽,再没有比这种天气更适合睡觉的了。

次日她一早起来,发觉宋蟾光一袭窄袖立在船头,船行的江水泛着淡淡的血红色,空气中飘着少血的血腥气,她讶然问道:“昨夜遇到水匪了?”

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宋蟾光若无其事地说道:“嗯,遇到三五个蟊贼。”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孟令姜绕到他身前,看到他肩膀上渗出的血迹,心道:必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能伤到他的人,她还真想不到有谁。

“是柳都督的人追来的吗?”她问。

宋蟾光摇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谁知道呢。”他只管杀。

孟令姜心中庆幸他们这次来扬州是化了名的,低调来的,只是柳玄和陆翦结了仇:“柳都督日后还不得把这笔帐算到陆翦头上?”

宋蟾光说道:“柳家和陆家本就是世仇。”

孟令姜说道:“我听说当年二陆入洛,死于天子手中,未曾听闻和柳家有什么关系。”

宋蟾光:“外头都是这样传言的。”一句话便将话题含混过去了。

“以如今陆家在江左的势力,”孟令姜说道:“他们不会把柳家放在眼里的。”江东豪族蓄养家奴,还有宗族势力,每家都拥兵数万,并不惧怕柳家。

宋蟾光看着她笑了:“嗯。”也不知道她在回应她的哪句话。

次日一早,船靠岸,到建康城了。

孟令姜走出船舱,想去和宋蟾光道句早,却听芳芽说黎明时分他就下船换上一叶小舟走了,可能是去青州了。

等上了岸才知道,宋蟾光原来是专门送她回来的。

回到建康。

江左高温酷暑,晌午时分,连着几天气温体感能到39°以上,当地的人不是在家中闭门不出,就是泡在河水溪流中乘凉,守城的将士热晕了好几个,抬回去不治身亡的死了一个,这让北地来的门阀士族对于江左更悲观了。

家家都在避暑,都在苦夏。

孟令姜进宫复命,描述了在扬州的所见所闻:“陛下,扬州城几乎见不到无所事事的流民,或许还要准允江北的流民南渡来建康城才行。”

她在扬州所见是皆是来往的行商,并没有看见大批等待雇主认养的流民。

当然,此次扬州之行她只是顺带看了一眼。

新帝准允她休沐两日:“孟爱卿的话朕会考量,退下吧。”

她趁机去了庄子上,她对贾群说道:“开一些防暑降温的方子煮了,不管怎样,这茬晚稻要赶在立秋之前种上。”

张乙:“江左的夏日是热了一些,但是也还好吧。”

“白日里不能在田间劳作,”孟令姜说道:“那就等太阳落山了开始插秧,夜间轮班,一直到次日清晨太阳东升,气温开始上来的时候回去歇息。”

张乙:“是。”

孟令姜说道:“让他们自个儿报名插秧,收成时候没人发一升米。”让人家加班干活当然要给加班费的。

晚稻大暑播种,立冬前的几天收成,等收了晚稻,稍稍休息几日翻翻地,又赶上了冬小麦的播种,江东气温高,冬小麦播种下去会提前发芽,因而孟令姜跟朱青说:“比北地晚二十天播种。”

北风从北到南,江左比北地大约晚半月二十来天入冬。

张乙问她:“女郎,会不会太晚了?”

孟令姜说道:“不会,江南的气温,到了十月还很温暖,冬小麦种下去发芽了,隆冬时节又冻死了,不能按照北地的经验播种。”

如今最主要的事情是缺人手,要是新帝能放行一批滞留在江北的流民过江就好了。

张乙半信半疑,不过女郎这么发话了,他不敢违逆,只好把种植冬小麦的时间拟定到十月初。

南京多丘陵,种植小麦并没有优势,且江南地区,所以孟令姜还是把眼光放在了水稻上。

种植小麦只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又或者在冬季不让土地闲着罢了。

不几日,新帝韦璟下令废止严禁江北流民南渡到建康的旨意,接纳北地来的流民,和从前一样,在城门口处登记身份文牒之后再找雇主,或者自寻安身立命之所。

孟令姜几要喜极而泣。

宋蟾光从洛阳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进宫去见韦璟,君臣二人相谈甚欢,直到次日,宋蟾光才从宫里头出来。

孟令姜走到城门口,没见到宋蟾光,也没见到贺兰弘,她叫骡车等了一等,等贺兰弘巡城过来,她问:“宋大人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贺兰弘:“左右不过是刘耀没种,不敢打。”

听到确切消息,孟令姜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今年的冬季水稻有望了。

“那宋大人,”孟令姜卡了一下再问他:“没受伤吧?”

贺兰弘:“刘耀伤不了他。”

孟令姜:“多谢贺兰郎君告知。”

要走,贺兰弘拦着她说道:“七娘,你就劝劝四娘,让她搬回贺兰家住吧,我们贺兰家养一个媳妇儿,还是很阔绰的。”

孟令姜笑道:“当年搬回孟家想来四姐是有过考量的,又不是孟家容不下她,贺兰郎君这般说,让孟家没法劝她呀。”

贺兰弘吊儿郎当地说道:“是我的不是,考虑不周,那就换个理由,就说我娘亲病了,她是贺兰家的长媳,理应侍奉汤药。”

孟令姜:“嚯,贺兰郎君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想来我四姐不想搬也得搬回贺兰家去住了。”

贺兰弘:“求七娘千万不要同她说起这个,我阿娘不麻烦她的,只是我想长嫂打理家中中馈才像个家的样子。”

孟令姜失笑:“要叫贺兰郎君失望了,四姐正忙着庄子上的事情,我离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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