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只有师尊勘破心魔我们才能出去,可万一他的心魔是比九蜚还要可怕的异兽呢?”
楚梨强忍着心虚,借着温雪声不久前带她熟悉的地形,在这座与三百年后截然不同的出云宗里兜兜转转,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生人,一边不怀希望地搜寻着疑似楚见棠的身影。
小黑深思片刻,果断道:“如果真有那种异兽存在的话,除非出云宗把它毁尸灭迹到连渣都不剩,否则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言罢,它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楚梨,忍不住道:“而且你能不能别摆出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里是楚见棠的心魔,只要他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你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真的?”
楚梨幡然醒悟,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位颇为清秀的弟子,蹑手蹑脚了一路的她犹豫了一下,抱着验证小黑说法的念头,半信半疑地挪到了路中央。
那弟子果然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经过,嘴里还念念有词:“傅师兄方才行色匆匆,莫不是赶去诫勉堂了?”
诫勉堂?
松了口气的楚梨心头一跳,就在不久前,温雪声确实带她去过这个地方,只是当时并未久留,只在阶下远远望了一眼,告诉她那里是由厉阳昭执掌。
而按照小黑的推测,他们被卷入的这个时间点绝非偶然,十有**发生过让楚见棠难以忘怀甚至刻骨铭心的事,才会在多年之后,成为了他心魔的一部分。
那傅师兄……莫非就是傅言之?
想至此,楚梨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要找楚见棠,与其在偌大的出云宗里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不如先去诫勉堂碰碰运气。
虽说陈设结构多有变动,但诫勉堂的位置还是与三百年后大差不差,还未走近,楚梨就看见大殿外整齐列队的两排弟子,以及高阶之上那位风姿卓然、眉目如霜的青年男子。
“玄明。”小黑在她耳边低语。
楚梨不敢多看这位出云宗前任宗主,或许是妖族的天性使然,她对这种不苟言笑的剑修总有种本能的畏惧。
她目光下移,落在玉阶之下,正被阶上众人环视着,却始终跪得笔直的清瘦身影上。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也少了平日里张扬耀目的红衫,楚梨却没来由地感觉出……那便是楚见棠。
——三百年前的楚见棠。
“师弟,你便向师尊认个错,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不再犯便是。”
玄明身侧,一袭白衣的青年微蹙眉头,不住地低声劝解着什么。
借着廊柱的遮掩,楚梨悄悄向前挪了几步,也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样貌。
隔着三百年的时光,那副眉眼间虽多了几分清秀稚气,却依旧掩不住骨子的沉静离尘之感。
小黑煞有介事地品评道:“这会儿的傅言之,倒是看起来更顺眼些。”
楚梨想起后世那个据传曾剿灭数千妖族的傅言之,再看看眼前这个眉目柔和,宛如邻家公子般秀气清雅的少年,不由得点头赞同:“确实。”
“错?还请师兄明示,我究竟错在何处?”
跪在阶下的少年突然开口,虽是回应傅言之的话,目光却始终直视着玄明:“是不该在裴师弟再三纠缠下应了他的比试之请,还是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碍了师尊的眼呢?”
“放肆!”
玄明眸中怒意更盛,拂袖斥道:“你出手狠辣伤及同门,不思悔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反口将过错推到师弟身上,为师平日教导你们的同门之谊,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提出比试的是裴师弟,功力不济在我收剑后躲不开残余剑气的也是裴师弟,”少年毫无惧意,压在膝下的衣摆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心绪,在风声中猎猎而动,“况且我早告诫过他,我无法精准控制剑势。”
见玄明目光愈发凌厉,少年忽然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就因为受伤的不是我,便合该担下这个罪名?”
玄明冷笑一声,驳斥道:“你素来孤高自许,从不与师兄弟亲近,昨日你裴师弟在丹道上胜你一筹,你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少年轻扯唇角,无谓点头道:“师尊既已认定,弟子无话可说。”
太过明显的挑衅之意,傅言之微惊地看着少年,眼看玄明就要发作,他急忙转身跪倒。
“师尊明鉴,楚师弟绝非意气用事之人,此次或许只是切磋时大意失手,裴师弟尚未苏醒,不如等他醒来问明缘由再作定夺?”
心中的猜测被坐实,确定少年便是楚见棠的楚梨再看着眼前这幕,眸光微微一深。
“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自以为看出了楚梨心思,小黑用爪子搭在她的肩膀,轻缓安慰道,“玄明是不近人情了些,不过后来楚见棠割袍断恩,也没给他留什么情面。”
“嗯?”楚梨闻声侧头,诧异地看向小黑,“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在替楚见棠不平吗?”
小黑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叹了声道:“太过出色又不懂得收敛锋芒,这也是难免的。”
楚梨神色愈发茫然,又想了想后才明白小黑在说什么,随即才恍然解释道:“不是啊,我刚刚在想,看惯了师尊一身红衣,如今见他穿着这身白衣,还真有些不习惯。”
小黑:……
当它没说。
楚梨却想到了什么,却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不过你方才说的也在理……只是玄明不是师尊的师父吗?按理说应该护着他才对,怎么反倒像是在推波助澜?”
修仙门派不是最讲究护短吗?可眼前这场景,除了傅言之,竟无一人为楚见棠说话。
小黑白她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懂不懂。”
说着,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天资过人是好事,可要是锋芒太甚,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威胁。”
楚梨默默听着,似乎听懂了,又似是愈发不解。
另一边,傅言之的求情似乎让玄明有所动摇,他不悦地睨了楚见棠一眼,神色稍缓,正欲伸手扶起傅言之,阶下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多谢傅师兄美意,不过不必了。”
楚见棠缓缓抬起头,毫不退让地直视着玄明,目光如寒潭般平静无波:“弟子认罚。”
傅言之焦急地看向楚见棠:“楚师弟!”
“好。”
玄明显然没料到楚见棠会如此冲撞他,气极反笑:“那便按照宗律,阳昭,你来说,该做何处?”
面容亦有了些许差别的厉阳昭自侧列中走出,恭恭敬敬地朝玄明施了一礼,随即一丝不苟道:“残害同门,当处以等身之伤,再关押寒岩洞思过。”
“那便交由你了。”似乎厌倦了这场争端,玄明冷冷瞥过阶下,丢下一句后便欲转身离去。
厉阳昭肃声应下,随即提步朝楚见棠走去,楚见棠却忽地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脚步。
察觉到身后的声响,玄明蹙眉回身,只见楚见棠好整以暇地偏首,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既是我伤的人,又何须劳烦旁人?”
话音未落,楚见棠伸出掌心,指尖轻轻曲起,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悬于半空。
在众人或惊或疑的目光中,剑锋倏地调转,直直指向了他自己。
楚见棠仍旧跪着,身上却散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
他看也不看那柄剑,目光淡漠地环视一周,唇角弧度明快懒散:“裴师弟的伤,我还给他。”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剑光骤起,如银蛇般在楚见棠肩腿处划过数道,“嘶呀”几声,弟子白衫应声而裂,随后,由浅而深的红意一点点在破损之处漾开,又凝聚成粘稠的血痕缓缓蔓延而下。
楚梨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反手捂住了小黑的眼。
楚见棠身体微微晃了晃,却面色不改地收回剑,染血的手指紧握剑柄,仿佛全无所觉般起身而立。
将众人各异的神色收入眼中,他唇边的笑意愈发轻佻,懒洋洋地对玄明道:“刑罚已受,师尊尚觉不够的话也可再补上几剑,若还满意,弟子便去寒岩洞思过了。”
玄明凝视着楚见棠,目光深沉难辨,沉默许久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傅言之最先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欲言又止地望向楚见棠,在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后,终究只是轻叹一声,遣散了围观的弟子,匆匆追着玄明的背影而去。
转眼间,偌大的诫勉堂前只剩下楚见棠一人。
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楚梨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却见少年突然转身,眼尾微挑,直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打算出来吗?”
……
楚梨从未想过,出云宗内竟有如此险峻难行的山路。
这条蜿蜒在悬崖峭壁上的石径,比云雾峰还要陡峭几分,湿滑的岩壁上结着薄霜,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当她终于攀上崖顶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也松下了始终悬在丹田护体的真气。
而还未等她缓过气来,便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寒噤。
楚梨抬眼望去,一个幽深阴冷的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口狭窄压抑,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洞壁上凝结着厚厚的冰晶,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蓝光。
寒岩洞,果然实如其名,只是……
看着眼前被斑驳血迹浸染过的白衫,以及毫不犹豫地朝洞内走去的白衫主人,默默跟了一路的楚梨终于忍不住唤住了他。
“那个……你真要进去啊?”
少年的脚步微微一顿,侧首投来一瞥,眼神冷得仿佛能冻伤人:“与你何干?”
“你就不先问问我是谁?”楚梨诧异地反问道。
方才他出声揭穿她的藏身之处,她本已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谁知他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离开。
虽然对三百年前的师尊还很陌生,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但再怎么说,按照常理,师门里出现了一个生人,还形迹可疑,怎么都该将人制住,再好好审问审问,是不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吧。
怎么到了他这儿,却像是对她的身份毫不在意一样?
“哦,你是谁。”
楚见棠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噎得楚梨一时语塞。
见她无言以对,少年也懒得等待答案,转身便踏入了洞中。
白色衣摆在浓重的黑暗中划过,很快便没了踪影,楚梨在原地愣了愣,忍不住自语道:“原来三百年后的师尊,脾气还是好了很多的。”
起码总是笑眯眯的,不会这么明显地给人脸色看。
小黑似乎也对楚见棠的态度感到意外,半晌才在她脑海中道:“要不……你用原形试试?”
楚梨思索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皱起了眉:“小黑,这时候的师尊,修为居然会弱到看不出我原形的地步吗?”
难道隐元丹的效用还能在心魔中维持?
这番话霎时点醒了小黑。
“对啊,这里是楚见棠的意识,一切都该由他的认知决定,而他不认得你,反而成了你最大的优势。”
“他认为你是妖族,你就还是妖族,但他若不觉得你是妖……”它顿了顿,迅速道,“你试试还能不能变回原形?”
楚梨很快明白了小黑的意思,立即掐诀施法,随后,低头看着毫无变化的手指,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我变不回去了。”
这么一来,按照之前的法子卖乖是没戏了,楚梨想了想,忽然眼珠一转,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我知道该怎么接近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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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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