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巷子里的宁则揪着胸前的破布衣料慢慢蜷缩成一团
“嘶~嗬”即便是咬着牙,还是发出了几声痛呼声
“又犯病了?”乞丐大哥靠着墙根蹲下
宁则深吸了几口气,艰难地抬眼,额头已经渗了汗,他手撑在墙上,手指死死抓住石砖,“没…没事。”
勉强说完便又揪着心弯曲着身体
乞丐大哥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后背顺着气:“我说小疯子,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阎王殿里拽回来,你可别轻易就死了,我还等着你报恩呢!”
上次乞丐大哥为了救他,已经用了唯一保命的丹药,宁则好转以后得知此事,百般不是滋味,他如今沦落到要抢他人机缘才能活下去的地步,当真是忏愧至极。
而对于宁则的愧疚,乞丐大哥却说:“嗨,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能醒来还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就连神明都只愿渡自渡之人,何况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宁则从来都是那个施恩者,这一次做了承恩者,心中难以平静,乞丐大哥见他执意报答,“你我皆是乞丐,四个兜一样空,但我知你有一块白玉佩,要不用它抵也行?”
宁则当即僵了脸,幽蓝的眼眸挣扎了许久,他扯动着干裂的唇角“抱歉,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样。”
乞丐大哥眸子闪过一丝恼怒,看着他吹了吹胡子:“比你的命还重要?你若是将它给我,你我就两清了。”
宁则明白此话的含义,在这个世界,修道者,信奉因果二字,前半生他尽可能的不去沾染这二字,因为会牵扯出许多无法掌控的变故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坚持道:“抱歉,我不能给你,这是提醒我身上还有罪的宝物。”
乞丐大哥与他僵持了一会,最后妥协“罢了,我要那玩意做什么,做乞丐挺好的,自由。”他话音一转“不过,你得记住喽,你欠我恩情未还,以后不可再去送死,知道了吗?”
宁则怎么也没想到,他真正的意图竟然是想让他努力地活着。
他喘息着,忽然,心头的那股灼痛消失
试着松开了手,果然,那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乞丐大哥顿了顿手,后知后觉:“没事了?”
宁则抱拳行礼:“多谢,已无大碍。”
“我们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也就你。”乞丐大哥站起身
宁则沉思不语
“你这心疾很奇怪,查不到病根,发作起来也毫无预兆,有的时候看你似乎只是痛一会,严重了却也能要你半条命,真是怪哉怪哉!”
乞丐兀自愁眉苦脸着,等他回神后猛然发现小疯子疯了似的拔腿就跑
“诶,你去哪里?”
宁则几乎是三步一个踉跄,头也不回道:“去找病根!”
“哦,病根。”乞丐大哥疑惑咂嘴“啧,病根不在他身上吗,他去哪里?”
旁边的小乞丐凑上来:“大哥,会不会是他梦里喊的那个女人?相思成疾?”
乞丐大哥一剑顿悟的表情,抬起手就给了那小乞丐一棒“胡说八道,仙子的名讳岂是我们能玷污的?”
小乞丐瘪着嘴,小声嘟囔着“他梦里喊的小辞也不一定就是仙子呀。”
宁则穿过街道,穿过人群,那些人投来嫌弃的目光,他也不理睬,现在有一件事比较紧急。
同心符能让他替郝瓷承受痛苦,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没有去想不定时发作的心痛是因为什么,只以为是郝瓷被神火煅烧后留下的火毒,直到这些日子的跟踪,偷窥,他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他先是去了趟旧宅,发现她院子一角的狗洞似乎也有所松动,而她并不在府里,紧接着又跑着去了一趟天下仙,依旧没有看见她自己那个首徒的身影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直到在护城河的河岸边上,他看见两人的身影,一个身穿青莲道袍,一个白裙飘飘,面目虽模糊不清,但他却一眼认出那青年身侧就是郝瓷。
辞暮欢他们正准备往回走,走到护城河边,太阳渐渐有些火辣,护城河不深,岸边还有大人小孩们在玩水,于是便想着似乎下水玩玩也挺不错。
身侧的许尽舟笑得温柔缱绻,举起一枚碧绿的青莲玉佩照在阳光下,透绿清澈得似河水的玉佩,一看料子就很好。
“师尊,你看,这玉佩在阳光下成色看着更好。”
半晌没等来身侧人的回应,许尽舟转过头,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河岸,贴心道:“前方不远可以乘船歇凉,要不我去晚点再回去?”
辞暮欢浅浅笑着:“好,依你。”
她喜欢水,从小就喜欢,躺在水面上的那种柔软、放松的感觉令她很怀念,只是可惜凡间女子是不能下水游泳的。
许尽舟似炫耀般,明明可以直接将玉佩挂在腰间,却偏偏要举着玉佩在阳光下左右各照了一圈后,才动作缓慢地挂上。
“师尊你看,这玉佩我挂上,是不是更英俊潇洒了?”他还转了一个圈圈
辞暮欢有些讶异,但转身之时无意间瞥了一眼河对岸,眸子忽然弯了弯,赞道:“嗯,很适合你的气质。”
许尽舟贴近了些许:“多谢师尊相赠。”
辞暮欢不以为然道:“早知你喜欢,我应该在那间倾慕铺子里买一块更好的。”
刚进铺子,她因为犯了心疾,最后还是没有在那间铺子买,只是走出来恰好许尽舟看上了他手里的这块,所以当作多次的谢礼买来送给了他。
“只要是师尊买的,无论怎样,都很好,喜欢。”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前方走去
河对岸的一颗杨树后面,宁则双眼黯淡,唇边一丝苦笑,灵骨上也覆上了一层阴霾
“果然,你恨我至此,但凡与我相关便能激起你的怒气。”
这些日子,他发现每次她犯心疾都似乎和从前的事情有关,第一次看见院子里那人为她戴上曾经属于他们回忆的蓝色小花,昨日看见他们共赴一场雪花海,以及刚刚她送给了他一块玉佩。
独属于他们的记忆,而她似乎一想到这些事,就会火毒焚心,痛不堪言,而宁则在她痛时更痛。
确认此事后,火毒带来的痛已经没有了,但他却还是觉得有一种痛比火毒更痛,触及灵魂,痛不能言。
他落寞地低头,苦苦笑着,手里握着曾经她一笔一笔刻出来的玉佩,鲛人的半面已经快要被他磨出光来,他似有万般留恋地抚摸着,心却痛得无法呼吸。
时至今日,痛她所痛,才明白他给她的伤害远远大于想象,也才隐约有些后怕,怕她就此放下往事,也怕她时时想起伤害弥久。
宁则濒死之际,在梦里都不能赎罪偿还,但却吃到了今生吃过最好吃的包子,被他多年前亲手斩断的情芽忽然有了新生的势头。
但是似乎眼下,他已经来不及了,她送他定情信物,他邀请她游湖乘凉,他们曾在一片雪花海下深情凝望,他们曾共处一室,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道侣般,恩爱无疑。
宁则苦笑着摇头,“宁则啊宁则,枉你自称天赋异禀,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呵!”
他想离开,但是脚步却不听使唤,等他发觉时,已经藏身来到了他们游舟的地方
河岸边上,一艘游船,一对璧人站在一处,羡煞旁人
辞暮欢目光柔和看着河面,船儿轻晃,她弯下腰,露出一截白莹莹的手臂轻轻地抚着水,沁凉的水浇灭了手臂上的灼热,她的笑容一下子更艳了。
许尽舟懒懒地靠坐在船舷边上,盯着她默默看了许久
“师尊似乎很喜欢水?可是师尊的家乡好像没有什么河流。”他不经意道
辞暮欢笑容一僵,随意答道:“你忘了我在无静海域待了一百多年?”
“也是。”许尽舟点点头“那师尊会游水吗?”
辞暮欢不假思索:“嗯。”
“师尊自己学的游水吗?真厉害。”
辞暮欢脸色微变,缩回手放在袖子里,“不是。”
许尽舟又问:“师尊,火海是真的有火吗?听说还是不灭于水的火?”
他没有注意到她脸色惨白,继续问:“对了,师尊你的神器以前是什么样子?”
辞暮欢冷声道:“它一直都是赤焰鞭。”
许尽舟没接话,又问:“有朝一日,可以带我去你岛上那个家看看吗?”
辞暮欢眼瞳瞬间变成了火红色,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热
许尽舟像是才发觉一样,慌张地拉住她的手,将她半抱在怀里,不叫其他人发现异常
不远处的宁则,同样感受到了火毒的灼痛,他痛得弯下身子
那个许尽舟,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明明他们只是在游舟乘凉,明明没有和以前的事有半点关系,为什么她会突然如此?
宁则手撑在树干上,疑惑地抬眼,却见到那少年一改温柔模样,眉目阴冷,森森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若是没有看错,他脸上挂着的是一抹挑衅的笑
宁则捂住胸口,那痛蔓延了全身
那个人,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是故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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