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死后千年--
11.
在辞烊还是个小人物的时候，祝无俦就已经是声名赫赫的正派大人物了。
他是正气宗的大师兄，有严慈相济的师长、共同成长的同门和满心钦慕这位才貌俱佳的大师兄的师弟师妹们，他在修真界有如众星拱辰。
估计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缺少，所以遇到了辞烊才回回和他作对——正道遇上了魔道，打一场总是对的。
12.
辞烊又一次和祝无俦对决落败后，法力耗尽变成黑蛟原型，坠落在了千年前日月相合后混沌丛生的平原上。
千年前巨量的灵气与魔气在这片平原上碰撞，产生的混沌之气使得周围生机顿消，草木不生。
而如今千年过去了，混沌之气早已消散，光秃秃的平原竟也草木葳蕤了起来，辞烊落下的地方就是一处药草丛。
他缩小了身形，窝在了草堆里，用草药的气息掩盖自己，谨慎小心地藏了许久，直到祝无俦御剑离去以后，才松了口气，直挺挺地躺在了草丛里。
他太累了，魔气用尽且失血过多，如果不是有从魔界的尸山血海里面拼杀出来的坚强意志，辞烊早就撑不住了。
13.
储物袋在打斗的过程中丢失了，辞烊没有药，便只能用土办法——在药草堆中打滚，把草药碾碎了往自己身上裹，裹着裹着尾巴上就黏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这东西黏在尾巴上面，温暖舒适，似乎糊上了以后，受伤最严重的尾巴也就不再流血了。
但是辞烊的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攒了点力气弓起身，用两只短小的前爪抱着尾巴看，才发现这团像梅子冻一样东西在吸他的血。
血丝在这团梅子果冻一样的东西的内部梭织成了网，它一收一缩显然是乐在其中的。
如果是在完好的状态，辞烊或许会愿意浪费点血逗弄逗弄这个奇怪的玩意，但是现在他并不想死。
于是他便伸爪想把它扯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爪子的威力有多大，一爪下去这果冻肯定就稀巴烂了，但是爪子划上去感受到一阵弹韧的阻碍以后，就陷进了果冻之中，怎么抓都扯不下来一点。
反而这果冻为了修复自身，吸取辞烊鲜血的速度更快了。
14.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没有死在祝无俦的剑下，反而死在了这不知名的药物手下？
辞烊眼前一阵发昏，金色的眼睛盯着这敷在尾巴上，在刚才的抓挠中已经增大隆起，像是一块贝壳一样的果冻，胆上心头，啊呜一口咬了上去，软的。
牙齿切入了其中，辞烊感受到了阻力比爪子抓挠更加明显，于是便昂起头想要把它扯下来。
但是牙齿钩破了果冻中的血网，辞烊嘴里尝到了清甜的味道，像是梅子冻，又像是桂花糖，他没想出个所以然，眼皮就逐渐变重，晕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辞烊已经变成了只有筷子大小的小蛟，被锁在一团粘稠的物质里面。
是果冻吗？辞烊挣动了一下，包裹着他的物质就破裂了。
他落在地上，环视自身，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瞬间他变大了身形，从筷子大小变成了水桶大小，蛟须轻扬，站在了地上软乎乎的褐色果冻面前。
至少要比这果冻看起来大才有威慑力，辞烊心中这么想，也就这么做。
15．
“你是什么东西？”辞烊问道，同时伸爪想要去戳这团救了它的果冻。
但是半途收拢了爪尖，虚握一拳，用爪背推得果冻嘟噜噜向后滚了两圈。
果冻左摇右晃，没有答话。
于是辞烊就喷出了一团火焰，作势要灼烧它，果冻就冒出一阵青烟消失了。
伤势恢复了的辞烊五感很是敏锐，当场就发现果冻是钻到了地下，躲过了这一击，但是去了哪里呢？还会在哪里出现呢？
没过多时，果冻就贴着它的爪子又出现了。
辞烊立即在爪上附上了束缚的法术，伸爪抓住了它，弹弹的组织在爪间满溢了出来，果冻吱吱叫了两声，挣脱不得。
然后细弱的声音在辞烊的脑海中出现——“主人。”
辞烊内视识海，发现竟然和这团果冻已经签订了半个契约，这半个契约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效用，但是神识探查过去也是温润无害的，就像面前这团乌褐色的果冻。
于是辞烊抓着这团果冻往魔宫飞去，也当个无害的小玩意，把果冻留在身边了。
16.
有害，这果冻绝对有害，至少对魔宫的宝库有害。
辞烊回到魔宫以后就尝试着喂果冻一些东西，毕竟它连对于其他生灵有严重毒害的魔血都能吞进去，指不定还能吃些其他有趣的东西呢。
于是一个喂，一个吃，试了十几轮以后，辞烊震惊地发现果冻什么都能吃。
糕点、丹药、毒虫、兵器……辞烊喂一个，果冻就吞一个，把自己宝库里面的东西喂掉了一座小山堆以后，果冻才有了点饱的意味——
它乌褐色的身体，为了装下这些东西，无限抻薄延伸，外面只剩下了一张薄的快要撑破的皮，里面就裹着这些乱起八糟的玩意儿。
“吃饱了吗？”辞烊关切地问。
果冻没有说话，但是周身青烟弥散，发动了天赋技能，藏入了地底，去消化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了。
17.
果冻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周了，辞烊把它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发现除了颜色深了一点以外，体型也没有变大，就好奇它究竟把那些东西吃到哪里去了，于是召来了属下想要研究一下。
属下才加入魔宫的人，没什么战斗力，是御兽宗的叛逃弟子，在正道的时候就以对灵兽稀奇古怪的研究而出名，所以辞烊才召见了它。
属下看到果冻很是稀奇，尤其是看到辞烊喂什么，它吞什么，乌褐透明的身体里面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
他想要伸手去摸果冻，但是被辞烊振袖阻止了。
辞烊让手下提出研究方案，属下就把什么切割、灼烧、冰冻、毒害的折磨方法都提出来了。
辞烊一掌拍过去，把手下打了个半残，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18.
一时间弄不明白果冻是个什么东西，但辞烊还是照旧喂养它。
但因为辞烊回到魔宫里面就有事务要处理，没有一直把果冻带在身边，忙完事情才能回到寝殿休息。
休息的时候，辞烊就爱观察果冻，于是经常看到它乌褐透明的身体里面裹着些奇怪的东西。
毒虫、草叶、泥巴什么的都还算是正常的，可能是到处顾涌的时候沾上的。
但是残肢断臂、碎骨肉渣什么的就太过分了，也不能见什么就吞什么呀，这时候辞烊就会一脸嫌弃地伸手戳进果冻的身体里，搅弄着，掏出这些东西然后扔掉。
辞烊边掏边骂，“我喂你的东西还不够好吗？这些垃圾都要吃吗？”
掏完了这些东西，果冻就瘪了一大圈，辞烊看着又不忍心了，高级的法宝丹药不要钱似的往果冻的肚里塞。
真的是塞，莹白的手攥着乌黑的丹药，戳进了果冻的身体里，把丹药放在中心的位置，然后再收回手。
收手的时候，果冻温暖的胶质仿佛挽留辞烊的手，辞烊就起了戏弄的心思，戳进去拔出来了好几次，后来觉得自己玩心太大，戏弄太多，又多给果冻喂了一瓶丹药。
19.
发现果冻总是乱吃东西以后，辞烊就时刻把它带在了身边了。
在他再次落入祝无俦设计的陷阱的时候，果冻就在它的怀里酣睡。
祝无俦这个人，辞烊觉得天下的魔道修士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他阴险，他把握人心和弱点的能力太强了，就拿这次来说——
以化龙草为诱饵，引诱辞烊到这里，佯装打斗一番削弱了辞烊的实力以后，金光乍起，那针对辞烊的半人半妖的血脉设计的阵法，就把他困了个正着。
“祝无俦，你用计设陷阱算什么真本事？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打一场！”辞烊愤怒地吼道。
御剑停在空中的祝无俦，目光在辞烊的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了他淌着血的胸口，语气平静地说：“不服气的话，破阵以后打回来。”
和祝无俦一起来的那些正道同门，在他们打斗的时候还袖手站在一旁，现在就都叫嚣起来：
“大师兄，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把这魔蛟斩杀在此，也好还了修真界的清明世道！”
“是啊大师兄，我们杀了他吧，皮毛骨血还可以拿回去炼器！”
听到他们的话，辞烊硬生生开始运转灵力，他宁愿死无全尸、魂魄寂灭也不愿意被这些虚伪的正道折辱。
而这时祝无俦一剑刺破了辞烊的胸口大脉，逼停了他意图自戕而运转起来的魔气，另一剑则斩在了正道众人面前，“我说过，留魔尊辞烊一命尚有他用，你们不得动手。”
祝无俦的声音铿锵威严，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在正道众心中焊下了不可逾越的铁律。
于是以祝无俦为首的正道纷纷离去，没有人再向辞烊投下觊觎的眼神。
但辞烊知道，走了小的，还会来老的，祝无俦那些师长好友一定会为了斩草除根而偷偷地杀了自己。
正道就是这样，总是集群出没，杀狼嗜虎，瓜分了材料还要互相恭维一番同分功德，这么说来还是我这样的魔道更加君子。辞烊心中想着。
20.
真君子在时局不利面前也得用计啊!
在祝无俦面前的自爆是辞烊骗人的把戏。
他对外表现的再怎么重利轻生，对自己的命还是很珍惜的，这样的珍惜不仅是他在艰难的成长过程中内化习得的，往前追溯更是深种在骨子里的，就像在他幼小的时候，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叮嘱“机缘法宝都是小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但辞烊又很恍惚，到底有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有，那人又是谁呢？
恍惚之中又觉得祝无俦也是个惜命的人，帮着珍惜辞烊的命，那些刀剑互博的生死之战中，没有一场是真叫辞烊重伤不治的，反而恢复过来以后，辞烊的心性和本事就都更上一层楼了。
真是，哪有正道给魔道的成长做垫脚石、磨刀石的啊，辞烊痛吸了一口气，祝无俦那一剑实打实地戳在了他的心口上，让原本就储量不足的魔气愈发匮乏了。
在辞烊发散思维，努力想办法自救的时候，果冻苏醒了，它动了动身子，从辞烊胸口衣裳的破口处滚落到了地上。
它噗啾噗啾叫了两声，身上粘了一圈尘土，看不出原来透亮的精致模样了。
在地上滚滚了两圈以后，终于又回到了因为失去力量而变成了人身蛟头的辞烊脚边。
“你醒了？”辞烊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蛟须也无力地耷拉着。
“饿。”果冻在辞烊的脑海里说。
“我没有吃的能给你了。”在辞烊的精心养育下，果冻的嘴变刁了很多，不像以前一样来者不拒了。
“饿。”果冻爬上了他的鞋面，弹跳着陈述自己遇到的困境。
辞烊看着它，忽然就有了个倾诉的对象，他叹息着说，“我被阵法困住了，除非离开这里，我没有东西能给你吃。”
在辞烊说这话的时候，果冻已经开始顺着他的外袍，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往上爬了。
但是在辞烊说完这话的时候，果冻忽然顿住，哧溜一下滑到了地上。
左三圈前十圈，果冻在符文已经消隐的时候，正确地滚到了阵法的中心，然后摊成了一张大饼，啃噬起了符文。
受到攻击的阵法又开始了金光闪烁，在这金光之中，辞烊看到核心的符文在规律性地消解，但是果冻自己的身形缩小了不少，从拳头大小变成了只有鸡蛋大小。
辞烊忙说，“别啃了，再啃你就没了。”
但果冻反而加快了速度，因为它混沌的意识忽然出现了一点清明，被啃掉的符文在他的体内并没有消除，而是转化成了一道指令——
啃掉阵法的中心纹样，然后吃掉人族的血脉。
果冻不明白，但是它闷头啃完了阵法，身子虚弱到只有蚕豆大小了。
这东西，怎么越吃越饿啊？果冻不明白，出于生的本能，他回到了辞烊的身边。
辞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真变成了蜗牛大小的果冻艰难地往自己身上攀爬。
怅惘地说，“ 别管阵法了，回到我胸口这里来，把血都喝掉，长大点，陪陪我。”
果冻爬起来很慢，漫长的时间过后，它才从鞋面爬到裤腿，翻过衣摆又攀到腰际，就在快要到胸口的时候，果冻在滑腻的衣料上滑了一跤，眼见着就要落回地上，一切重新开始了——
一阵清风托住了它，让它继续攀爬。
辞烊注意到了这阵意外的风，将视线往天空射去，除了厚腻的云层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果冻顺利地回到了辞烊的胸口，钻进了他的伤口里，像初见那次一样，吮吸起了辞烊的血液。
但是“吃掉人类血脉”这项指令在它的脑中过了好多圈，原本只在自己身体里结成的血网，又从中心发散开去接入了辞烊的血肉之中。
混血吸进来，人类血脉吃掉了，龙血？龙血再还回去？
藏匿在云后的祝无俦感受到了辞烊的气息正在逐渐改变，从原本人龙混杂的温和逐渐变为金石一般的锋锐，他淡漠似水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
1.简单修了一下错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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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变成果冻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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