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的眼神从杯子往上移,然后停留,他的动作也顿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距离变得这么近,谢晏能清楚的看见许镜生的五官,眉尾的转折,纤长的睫毛,鼻梁和嘴唇的弧度。
许镜生没察觉他的变化,把杯子放在旁边,直起身,“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谢晏没动,坐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香吗?”
他随便点的,许镜生摇摇头,如实答道:“不知道。”
谢晏撑起身子,看向许镜生的双眸微微弯着,指着桌上的香炉,道:“那是药香,用来提神的。”
谢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香的用**效,就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不仅流利的说了出来,连刚才对话的语气都不像自己了。
但许镜生没想那么多,东西是他收拾的,以为他记住了。闻言也没当回事,耸耸肩,“那就修炼一晚,也不一定要睡觉。”
他转身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
谢晏随手收好茶具,走到床边,许镜生依旧懒得动,连目光都不曾挪动半分。
谢晏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俯身,问道:“不是要修炼吗?”
许镜生垂眸看他,语气有些无奈,泄气一般,好像凭空有只手指着谢晏,“我说的是你,我又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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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明明观天象这几日天气极好,晴日少雾,选定了日子后,现在到这又是接连几日的阴云多风。
虽说不曾下雨,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天气。
众人等了几天也不见好转,有些人也察觉到不对,但碍于皇威不敢提出取消,于是急切的想要开场,打完猎赶紧各回各家。
此时正好八月底,京城的秋意最浓之时,狩猎的开场仪式在次日辰时举行。
许镜生他们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表演致辞。
在场少数坐着的几个人,皇帝太子国师都是皇家人,他们四人就显得有些突兀。
白筱坐在许镜生旁边,看着底下的人打量的目光,微微侧身对许镜生道:“你不是要隐藏行踪?现在这样岂不是更暴露了?”
许镜生看那些武将拿着弓箭,远处的太监拿着一只鸟准备放飞,他看了一眼阴凉的天空,直白道:“原本是不想被你发现,天界的人瞒不住,没有藏的必要。”
白筱有些惊讶,道:“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我谁都不相信,”许镜生看见空中飞到一半的鸟被一只箭射下了,“是你杀了凌岱,我就知道有人告诉了你。”
白筱自知瞒不过他,坦白道:“是何仪,他从你们进入京城就告诉我让我拦住你们。”
此时众人的欢呼声在底下响起,庄承运起身说了几句,伴随着马蹄声,这场狩猎比赛才正式开始。
许镜生垂下眸,目光一转,隐隐有了个猜想。他如果隐藏行踪的话,即使神仙来也发现不了,白筱是怎么在他入城时就得到了消息。
丛林已经金黄一片,臣子骑着马集体往林中奔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木之间。
许镜生起身离席,一言不发,转身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几人跟在身后,谢晏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许镜生也想到这个问题,转身开口想说些什么,目光从江留身上恍过,又收了回去,不动声色道:“静观其变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这种阴天很适合休息散步。
他转身离开,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徐朝才试探的开口:“咳……要不去我们帐子的玩牌?刚好三个人。”
“好啊!”谢晏爽快答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些惊喜的问道:“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当然是买的,只是你总和师尊住一起。一直没有机会。”徐朝如实回答。
“是,但凌霄峰管束严格,我们怕被微尘长老发现,就一直没玩。”江留在一旁应着,给人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十九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谢晏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营帐,外面只剩下空旷呼啸的风声。
风声带走空中的沙尘,在灰白的重重云层之下,一时分不清是沙还是雪,好像穿越时光,同万年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灰色的天是被火焰灰烬熏染,群山已不再春意盎然,连绵的绿意被凋零破败取代,地上的房屋城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夕阳如血,残垣断壁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死亡的腐臭。
不同的是,他这次的目光落在眼前,谢无乘跪坐在地上,头无力的垂下,身边的地上落了一层霜,心脏处被剑捅穿的伤口依旧往外冒着血,没有一丝生气。
远处的天空已乌云密布,缝隙里一闪一闪的光影,忽然间,大地上风云骤变,狂风席卷走地上的尸骨房屋,风声如利刃般划过空气,漫天血红呼啸,像是陈列着罪行的天劫朝他们而来。
什么都没有的谢无乘受不住一下,于是许镜生俯下身,第一次拥抱他。
谢无乘感受到他,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镜生,你怎么这么吝啬?”
天劫将近,人间忽然下了一场大雪,满天白色如棉絮般飘落,掩盖了天劫沉闷的声响。雪花中夹杂着零星金光,将他们包围,许镜生听见他还有力气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
他第一次感受到神力的流失,随着这场大雪一点一点的消失。
法术逐渐生效,他听见谢无乘痛苦的嘶吼,于是抬手捂住他的嘴,以防被天道发现,手心传来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麻木。
直到看见谢无乘的身体逐渐变得半透,像上神陨落的模样。
许镜生松开他,不敢看他转身就走,脑海中想过谢无乘无数种模样,憎恨,后悔或者责备。
都没有。
他还是没忍住,在离开前回了头。
谢无乘满身血污,似乎是有预料一般,视线一直倔强地停在他身上,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朝他轻轻的笑了。
许镜生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捂住胸口。
梦境也是他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最后落荒而逃,但再次回忆起谢无乘的眼神,心脏控制不住的抽痛。
惊醒带来的头晕目眩,伴随着强烈的不适,让他反胃,好像身体的器官错了位一般。
一时分不清虚实,许镜生急切的想要找些什么,证明他处于现实,于是强撑着床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出去,去找谢晏。
已经是下午申时,天色更阴,时间像被定格在像黑夜的前一刻。
谢晏还在和徐朝他们打牌,三个人脸上都被画得乱糟糟的,笑声都要传到帐帘外面去了。
许镜生站在门帘外面,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忽然就清醒过来,透过缝隙看见谢晏大笑的侧脸,一时不明白自己冲动的行为。
在原地顿了顿,果断的转身离开。
帐中,谢晏拿着毛笔,徐朝的脸已经没有落笔之处,就退而求其次在脖子上画了一笔,拿开一看,像极了一只伸着脖子的乌龟。
谢晏笑得手都拿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哈哈哈徐朝你也……”
目光一瞥,看见了帘子缝隙外转身离开的衣角,笑声戛然止住。
谢晏不顾他两人疑惑的目光,把牌一丢,胡乱的摸了把脸就起身往外跑去。
徐朝:“诶,你这就走了?”
但回应他的只有谢晏掀帘而去的背影。
谢晏出门,广阔的平地上见不到一个人影,仿佛他刚刚那一眼是错觉。
他转头,属于他和师尊的营帐门口,那匹黑马也不见了,只有桩子上的锁链被风吹得摇晃。
他望向那片树林,直觉告诉他师尊就在树林里。
地上的落叶堆积得厚厚的,一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树木高大挺拔,枝杈相互交错缠绕,容易使人迷失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树叶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谢晏凭着直觉一路走进树林深处,在不少树干上发现了其他人做的标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真的怀疑自己眼花的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这里是这片林子的尽头,在往前是一处断崖,黑马在旁边安静地吃草休息,许镜生坐在前面的大石头上,看着断崖另一边的树林。
似乎是早就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许镜生转头望向他的眼神也没有太诧异。
他招了招手,示意谢晏过去。
得到首肯,谢晏踩着一地碎叶的声音向他小跑过去,还不忘问他:“师尊,你怎么不叫我?”
许镜生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位置。
谢晏顺势就坐在他旁边,侧头看见他搭在腿的手指上停了一只蝴蝶,也没太在意,继续问刚刚的问题:“我看见你的衣角了,为什么又走了?”
他一想到许镜生在外面看他们玩游戏,自己一个人孤单的背影,就觉得胸闷。
许镜生没注意到他话中的转变,完全不像师徒,解释道:“看你们在玩,就没打扰你们。”
谢晏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上的蝴蝶,咳了一声,唇角微微上扬,学他的语气说话:“我还怕打扰你休息才去找徐朝他们玩的。”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许镜生低眉含笑,没反驳他。
手上的蝴蝶是灰白色,色彩也随着季节更迭褪去,轻轻煽动翅膀,静静地停在许镜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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