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那一月之中,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仿佛也随着喻清渊重生被带了过来,他看见宴尘往这边走条件反射就想后退,在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止住。
纵使万般不愿,眼下还要在此人手下求生。
他压下眼中情绪,尽力不表现出来,不知宴尘是否发现他之前逃走一事。
“师尊。”
喻清渊唤了一声,至少音色与平常无异。
宴尘行过来,不曾多问其他,单手抓起他右腕,触两指在他脉上,以灵力探查。
喻清渊见此,心中一惊。
刚才居然忘了,因为吃了沈凉给的赤焰果,他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此刻这般被宴尘制住,岂不是要被他发现!
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想要借题发挥,找他错处!
喻清渊想到此处,抬眸去看宴尘面色。
屋中烛光昏淡,在身前人衣衫上笼上几丝素淡光影,投射到他的发丝和侧脸之上,仿佛似雾朦胧。
喻清渊恍惚中生出一种感觉,眼前人不是与他有生死之仇的师尊宴尘。
这一身身形如月流落,眉眼绣霜带雪,与他印象中的宴尘并不一样。
上一世之中,他从未在此人身上感受到过这般……
喻清渊蹙着眉,脑海中跳出两个字。
这般纯粹的清冽之气。
就连他十二岁初次拜师之日,也并未有如今所觉。
喻清渊不禁又看了两眼,宴尘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眸。
一股冷绝疏漠之意铺散。
喻清渊立时回过神垂目,他竟能做出如此之想,这可是与他有杀身之仇之人!
上一世他那般残忍害你之时,可在他眼中见过半丝纯粹!
如此想来,前世一幕幕又开始浮现,喻清渊回想起当时此人眼神,那种厌恶之感立时便升了上来。
这种人最善伪装,一定是他想出的新方式,为了以后能更好的折磨他故意如此!
他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就在他受不了要将宴尘甩开之时,抓在他腕上的那只手松开了。
“血气太冲,换了。”
宴尘淡淡一句,转身走了。
喻清渊立刻用身上的血衣将手腕擦了几下,他相信宴尘已经看出他的伤好全了,却不曾发难……
他拿出一套干净衣衫,靠墙站着在宴尘看不到的地方,脱下满是口子的带血衣衫,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净术。
重新穿好之后,喻清渊靠坐在床上思索。
如这般境界悬殊,到底要如何报仇。
喻清渊心中发狠,若有朝一日他能将宴尘杀了,在那之前,他所受的那些苦,剔仙骨,断双腿,都要让他尝一遍!
宴尘回到自己的床榻上打坐,外间有月当空,屋内一时静然。
直到子时。
黑蛇所说的焰火焚体之苦准时而来。
似有一簇火苗在心口处生出,几乎是立刻的,一种灼热的焚烧之感在其间窜起,宴尘感受到一阵心悸,随后这种焚烧感快速蔓延到全身,他的经脉生出一种似被用刀一片片割裂的刺痛之感,还伴着那种血肉骨骼被架在火上烧的奇痛。
万剑穿心,不下于此!
冷汗霎时自身上浸出,不出一刻,宴尘的衣衫就被沁的半透了。
他调动周身灵力压制,却并无半分用处。
看来,直到天亮,这一切他都要生生受着。
他闭着眼,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正用他那极强的意志力撑着。
喻清渊本来正靠着床柱敛目,忽然间睁开了眼。
他静静听了几息,突的迈步下床。
喻清渊走了几步,步子踏的很轻,站在半墙前方的空地之处,往前看去。
他这隔间之中的烛火一直未曾熄灭,而另一边宴尘所住那间却没有点灯,此刻微弱的烛光透过喻清渊所站之处漫过,只剩下暗淡的几点昏黄,却映出他一身修长,凌逸侧颜。
喻清渊见宴尘在打坐,乍一看似无不妥之处。
他又站了一会,没有回转,而是一步步往宴尘的床榻处走去。
在一米之隔处,站定。
即使此处已没了多少昏黄光影,喻清渊仍能看清宴尘此时形容。
只见他的师尊双目紧闭,嘴唇失了血色,面色发白,眉心皱着,额上有细汗滚落在眼睫之上。
身上衣衫半湿,贴在上面,那领口上脖颈肌肤莹润,喻清渊眼见其上的汗珠滑落进衣领之中。
他青丝如瀑,贴在背上那一层也被浸的半湿。
喻清渊看他如此,微有愣怔,这人怎么跟……妖精一般。
妖精,还是……霜落绝尘一般的妖精。
他心中恍然间生出一句话:袖载千山雪,眸含两仞霜。
耳听宴尘呼吸声,喻清渊一下子回神,而后意识到想了什么,暗骂了自己一句。
对着一个仇人都能觉着长的好看,虽然长得确实好看,但那又如何,他剔你仙骨杀你的时候,可并未因长了这张清绝之貌对你手下留情半分!
他现在离着宴尘这样近,如这人修为所觉,本不可能毫无波动。
这人流这么多汗,且呼吸不稳,莫不是走火入魔?
既如此,岂不是天赐良机!
喻清渊黑眸之中沉着寒星,他手腕一翻,掌心中现出了一把小刀。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举手,其上刀锋带着厉光,却见宴尘眉心皱的愈紧,虽然仍然闭着眼但眼睫发颤,嘴角抿紧,膝上的指尖蜷起,抓皱了下方衣料。
喻清渊鬼使神差般停住,握住刀柄的手攥的更紧。
他脑中莫名涌现出白日里宴尘对陈远说的那句话。
‘在这天玄道宗,敢伤我徒弟喻清渊者,便是如你这般下场。’
还有他将自己背回来时,那一身温凉。
喻清渊简直对自身咬牙切齿,不就是一句话吗?有用吗!他不让别人伤你,自己却伤的很顺手!
这么一想,他忽然意识到,好像自他重生再见宴尘之后,这人并未对他出手一分。
还用灵力给他治了两个时辰的伤。
……就一天,一天能证明什么,他还是宴尘,还是一个人,还是前世伤你杀你之人!
九年之前的收徒之意,早就在一切之中荡然无存了!
喻清渊思绪翻涌,眼中杀意如潮,可他握刀的那只手却忍不住直抖。
……他的师尊不是人,可他不能不当人,要修仙,要求道,不能学的这人一般龌龊。
否则,岂非成了让他最痛恨之人!
暗里偷袭不是君子所为,他要杀他,要光明正大的杀他!
在那之前,必须将这份恨意埋入心底,至少在表面上,要表现的与平时无异,要装的让人看不出,要装成他前世那样听话又处处以师尊为先的好徒弟。
喻清渊情绪翻覆,最后还是抖着手将刀收了回去。
在他将刀收回的一刹那,宴尘睁开了眼。
喻清渊猛的落入一汪深潭之中。
他顿了一会,方试探道:“师尊?”
宴尘收回目光,他虽受焰火焚体之苦,并不是被封闭五感,何况自身意志力惊人,刚刚喻清渊一身杀意不掩,他感觉到了。
他没有回他,正要再次闭眼,却又在半途抬眸。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宴峰主?”
这声音,是萧辞冰。
屋中二人一时都未回话,外间的敲门声响了三声后停下。
“宴师弟?”
宴尘本想让喻清渊招呼他走,又想到今日在北山之时,后来此人也在,夜间来此,莫不是为了赤焰果而来?
他忍着剧痛下床,每一步似走在刀尖之上,喻清渊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宴尘打开门,就见萧辞冰正站在门口。
萧辞冰容貌不俗,他一眼便看出宴尘不妥之处,并未立刻说破,他瞧着宴尘衣衫发丝,状似无意一般轻笑道:“宴师弟方才在沐浴?”
因他身上冷汗之顾,出的太多,乍一看去,确实有些像。
“嗯。”宴尘应了一声,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时无异,“萧峰主深夜来此,不知何事?”
萧辞冰顿了一下,方道:“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凉薄,我与你同门师兄弟多年,无事时就不能来找你喝酒吗?”说罢他将手上的酒壶往上提了提,冲着屋内的喻清渊道:“备两个杯子来。”
深更半夜找人喝酒,一般人谁会这么无聊。
萧辞冰说完,径自走到前方侧边的一张石桌旁,坐下等他。
石桌旁是一颗桃花树,因长在道家场所,灵气浓郁之处,长久受此渲染,长的树高叶茂,比起一般的桃花树要高上许多,且四季开花。
宴尘站了一会,行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空中月光照下,洒在石桌之上。
萧辞冰又往宴尘身上看了一眼:“是不是师兄敲门太急,导致师弟沐浴之后水都没有擦干,才将衣服弄湿了一些。”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着对面人。
……谁沐浴还会用发带扎着头发。
宴尘看他,萧辞冰见此,嘴角又扯出一抹笑。
这时喻清渊拿着杯子前来,正好听见萧辞冰此句,他往宴尘处看了一眼。
就见其背月而坐,临风似仙。
他一时想起世人称他临清仙君四字。
……如果他与这人不曾有过杀身血仇,或许还能如他当年拜师时那般憧憬。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一切,都回不去了。
喻清渊打定主意,将杯子放好,之后就站在宴尘侧后方。
萧辞冰目光从喻清渊身上扫过,之后执壶倒酒。
陈远的徒弟鞭打喻清渊一事,宗内已是人尽皆知。
现下观他气色如常,外露之处无半分伤痕,并无那般待死之相。
那般难得的赤焰果……竟是给他的徒弟吃了。
甚至不惜为此受得内伤,此刻受这煎人心魄的焰火焚体之苦。
他从前竟然不知,他这交情浅薄的师弟,原是这般……有趣。
萧辞冰含笑道:“尝尝如何?”一片花瓣正巧落在酒面之上。
宴尘垂眸,一身淡意。
此人,到底何意?
如今赤焰果已被喻清渊吃了,他也不怕被人知道,想取是取不走了。
身上的冷汗还在出,他伸手,正要端起酒杯。
石桌对面的萧辞冰忽而探手过来,握在他手腕之上。
侧后方的喻清渊目光不禁落在他二人交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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