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陵音便来给江尽宜挽发。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扎了个双髻,上头还坠着流苏细带,小跑起来,细带上的珠串泠泠作响。
陵音向来不穿宗门的道服。
她的衣裳都是下山买的罗裙,年纪尚小时,江尽宜念着她长身体,衣服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等后来渐渐大了,个子也不长了,便由着谢怀霁去给陵音买衣服。
江尽宜见她一身淡粉,笑起来眸子弯弯,像极了早春盛开的梨花。
陵音提着裙子跑上台阶,来到房中。
江尽宜早已坐在窗边,银发披散,手中拿着陵音赠给他的那枚发簪。
很明显,江尽宜是在等她。
陵音见势,心中忍不住窃喜,她站在江尽宜身后,轻轻抓起一把银丝,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师尊,你在等我啊?”
“嗯。”江尽宜把手中的发簪递给她:“按照寻常那样挽发便好。”
陵音点头,接过发簪。
她小心的拂过江尽宜的发,一缕缕的拿在手中,撩起他左侧耳边的发丝时,陵音敏锐的看到了江尽宜左耳耳垂上,有个浅浅的小痣。
陵音微微俯身,凑进去看,才发现是个小小的凹陷。
她有些疑惑,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手轻捏了一下江尽宜的耳垂,冰凉柔软,耳垂中间能感受到一处极小的硬块,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一个耳洞。
耳边传来一抹细微的温软触感,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痒,让江尽宜不由得略蹙了眉。
但他并非是怕痒,而是没想到陵音会直接这般去捏他的耳垂。
那抹柔软转瞬即逝,似乎只是单纯的去确定他是否有耳洞。
他尽量去忽视那抹不和谐的触感。
陵音看了江尽宜的左耳,又去看他右侧的耳朵,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好奇问道:“师尊,你怎么左耳有个耳洞?”
说着,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耳,也是有一处细微的硬块:“刚好我右耳也有耳洞。”
话音刚落,陵音便是一愣,脑海里浮现一抹记忆。
大概是她九岁那年。
江尽宜带她下山赶集,她看到路边有打耳洞的小摊,便非要过去打,谁知道刚打完右边一个,便疼的不肯打第二个。
她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让江尽宜代替她打第二个,还要与她左右对称,她打在了右耳,便让江尽宜打在左耳。
江尽宜见她又哭又闹,实在拗不过她,便只好同意了。
起初,陵音时不时还会戴耳珰,可时间一长,她觉得碍事,便不曾再戴过,渐渐地,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陵音恨不得锤自己的脑袋。
静心草的事忘了不说,连这件事也差点忘了!
她生怕江尽宜再提醒她,便连忙抢先一步开口:“我想起来了!是我逼着师尊你打的。”
陵音声音突然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啊师尊,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太任性了,你怎么也不管管我。”
“我应该如何管?”
江尽宜并不懂如何养孩子,他只知道顺从陵音,她才会停止哭闹。
尽管这样的认错晚来了许久,他也觉得并不必要,但他还是会好奇,陵音认为的“管教”要如何去做。
“当然是打啊,打屁股!小孩子任性都是太惯着了,打一顿就听话了。”
陵音说完,又怕江尽宜好奇自己为什么这也懂,便解释了一下:“我看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江尽宜笑了笑:“你小时候很听话。”
说着,他又温声补了一句:“但我觉得,任性一点也挺好的。”
陵音当然知道江尽宜这话是为了哄她。
她什么脾气她自己心里清楚。
刚被师尊带上山时,她还有些拘谨和小心,但时间一长,她知道师尊和师兄对她是无条件的溺爱后,便开始有些任性了。
亦或是说,她之前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她是在试探两人对自己的忍耐和包容度。
但江尽宜这番话的确说的陵音很开心。
她很喜欢听师尊夸她,这会让她觉得很满足。
陵音回过神来,又小心的捻了一下江尽宜的耳垂:“对了,师尊,你的耳洞长住了吗?”
江尽宜并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的触碰,即便是无意识也令他有些无法适应。
但他没有提醒陵音,他怕陵音并没有在意这些接触,只是寻常的与他亲近而已,若是提及,反倒显得自己思虑过多,让陵音无所适从。
他抬手,只是轻轻把陵音的手拉下,温声开口:“没有。”
陵音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而是在听到江尽宜的回答后,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前几日翻找东西时,发现了一对儿耳珰,只是一根细小的银饰,你戴上肯定很好看。”
江尽宜本想拒绝,他从不佩戴一些首饰,这对他来说很麻烦。
但听陵音激动的语气,似乎很想送给他,便没有扫她的兴致,而是应了下来。
陵音得到回应,心中更是开心:“刚好,师尊和我可以一人戴一个。”
耳铛向来都是成对的,并非有一人各代一个之分。
陵音的要求在此刻便显得有些无理取闹,即便陵音告知江尽宜该如何“管教”孩子之后,他似乎依旧无法去做。
在他眼里,陵音已经长大,不能算是可以随意打骂的孩子了。
江尽宜面对陵音从来都是顺从,这次也不例外,他笑了笑,温声应下:“好。”
既然她喜欢,戴一下也无可厚非。
陵音为江尽宜挽过发后,并未等来谢怀霁请安。
他昨日刚压制了祟气,又打坐了一夜,早上才睡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到了下午才醒过来。
谢怀霁记得昨日师尊交代他的话,说要今日为他彻底祛除身上的祟气。
估计师尊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不过好在他昨晚已经提前告知了姜曦则,说他目前暂时不能送她下山的事,不然这一觉醒来,恐怕还要姜曦则也等他许久。
谢怀霁连忙收拾了一下,跑去了江尽宜的院中。
彼时已近黄昏,江尽宜对他睡了一日的事并不奇怪,只是叫他先去后山的试炼场地。
陵音担心谢怀霁,便也跟着去了。
先前她并未修行,自然也不知道谢怀霁这档子事,如今知道了,又岂能像之前那样不闻不问。
三人到了试炼场地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谢怀霁盘腿坐在场地中央,闭上眼睛开始打坐,江尽宜则是站在场外,施法布阵。
很快,以谢怀霁身下便出现一个转动的阵法。
陵音看着江尽宜:“师尊,我能做些什么?”
江尽宜垂眸看她,语气温和:“你站远一些,等下恐有异变,莫要伤到了你。”
陵音“哦”了一声,将信将疑的退远。
但心中却想着,驱散祟气能有多大的异变?
在阵法出现的几息后,天彻底暗了下来。
陵音抬眸看了眼穹顶,一时觉得有些怪异。
这并非是自然的天黑,而是布满了黑云,将月色遮的严严实实,犹如永夜。
突然,天上降下一道紫色的闪电。
随之而来的便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闪电陆陆续续劈下。
谢怀霁身下的阵轮也快速转动了起来,同时,他的眉心疯狂的往外溢出黑气。
那黑气并非是一缕缕的渗出,更像是被封禁了太久,早已动荡狂躁不安,正快速的从他眉心窜出。
不过瞬间,整个试炼场弥漫的全是黑气。
陵音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后退两步。
看来师尊还是说含蓄了,这哪里是异变,说是翻天覆地都不为过。
她退了很远,直到觉得不会殃及到自己后才停下脚步。
可她刚停下,便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跑步声。
陵音回过头,便见姜曦则一脸焦急的跑了过来,她停在陵音跟前,微微气喘。
姜曦则看到了试炼场的情况,眼中浮现一抹惶恐:“陵姑娘,谢师兄这是怎么了?”
陵音并未瞒着他:“师尊在为他祛除体内的祟气。”
“祟气?”姜曦则愣了一下:“谢师兄体内怎么会有祟气?”
姜曦则眸子微微瞪大,有些迟疑:“难道是因为谢师兄救了我,被祟气伤到了,所以才.......”
陵音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曦则面色焦急,想要过去,却被陵音拦住:“姜姑娘,你不能过去。”
陵音看得出姜曦则担忧的神色,她跟自己一样在担心谢怀霁。
“我知道你担心师兄,但师尊不能被打扰,等师尊为师兄祛除完祟气后,你再过去看吧。”
姜曦则点了点头,抿唇道:“好,我知道了。”
陵音便劝姜曦则回去,姜曦则也没有推辞,而是转身离开了后山。
陵音站在不远处,看着试炼场的动静。
谢怀霁眉心的祟气似乎无穷无尽,很快,他的头上便如黑云压顶,堆满了乱窜的祟气。
那祟气浓郁无比,穹顶劈下的闪电都不曾将其破开,刚劈下便被祟气吞噬,只留出了明灭的闪电尾端。
在这犹如黑龙盘踞的祟气下,谢怀霁的身影便如沧海一粟,渺小的几乎要看不见。
江尽宜站在空中,风吹拂起他银色的发丝,衣袂猎猎,穹顶的闪电在他劈向他的瞬间,便自动分叉,避开了他。
他抬手捏诀,两指间的华光尤盛。
黑气在快速冲向他时,被那金色一点的华光快速撕碎冲散。
他犹如永夜的一盏孤灯。
接着,江尽宜抬手另一只手。
一道流光从天外而来,划出一道蓝色的剑虹,直接穿透浓墨的祟气,飞回在他手中。
那是一把通体冰蓝的长剑。
剑身光滑而锋锐,像是万年寒冰所制,逸散出一股冷冽的寒气。
江尽宜握住剑柄,顿时长剑轰鸣大作,浮光明灭,似乎在于他共鸣。
而后,他提剑对着那弥漫的祟气一斩。
一道磅礴剑气从他手中而起,剑光犹如被他挥出的弯月,带着破竹之势,顷刻间便将那祟气劈开,留下一道昼白的空缺。
陵音看着悬在空中的素白身影,眼里只剩下了震惊。
在她意识里,师尊大概是无所谓不能的。
但她从未见过师尊施展术法。
无论是用剑,还是布阵,亦或是其他的术法,师尊好像都没有不会的。
陵音看的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穹顶的祟气被江尽宜一分为二,似乎是断了根基,那从谢怀霁眉心逸散出的祟气速度明显变少了。
但同样的,谢怀霁身下的阵法突然也开始有些不稳定,似乎要被祟气冲破。
陵音连忙跑上前,盘腿在阵外,输入自己的灵力,维持谢怀霁身下的阵法。
有了陵音护法,那祟气再次被压制,便安静了不少。
陵音刚坐下,余光却见身侧又坐下一人。
——是姜曦则。
她学着陵音的模样,也盘腿坐下,对着那阵法输入灵力。
陵音本想拒绝她,可阵法毕竟是江尽宜布下的,若是凭她自己的稳住,时间长了还是够呛。
但加上姜曦则,自然便能撑的久一点。
既然是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
因此陵音什么都没说,闭上眼凝神运气,继续帮助江尽宜维持阵法。
起初一切倒还正常,那穹顶堆积的祟气越来越少,劈下来的闪电也渐渐歇下,就连头顶的月色都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陵音心中暗暗松气,本想着很快就能好了。
但下一秒,姜曦则输送的灵力一断,谢怀霁眉心刚稳住的祟气突然又躁动起来,直接冲向姜曦则,将她整个人击飞,然后冲出了阵法。
陵音被那股祟气扫到,不由的后退摔倒在地。
她只是被祟气震到,并未受伤。
姜曦则却是实打实的被祟气击中,直接飞出数里,狠狠地撞在了山脊上,吐出了一口血。
祟气似乎侵入了她体内,她周身萦绕着一团黑乎乎的浓雾,当即便晕了过去。
而阵内,谢怀霁也猛地突出一口黑血,衣衫瞬间破开,身上的再次被撕裂处血淋淋的伤疤。
他往阵中一躺,似乎也晕死了过去。
陵音面色一紧,下意识喊道:“师兄?!”
尽管姜曦则受了如此重的伤,陵音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惊吓之中,心中多了一丝怒气。
姜曦则她到底想干什么?
能不能不要乱添麻烦?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那刚安稳下来的穹顶,又开始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较之前数倍的劈下。
更为汹涌浓郁的祟气从谢怀霁眉心冲天而起,直接罩住了闪电,闪电劈在祟气中,变成了黑紫的乌云。
江尽宜在祟气的笼罩下,那指尖的一点华光更为幽暗,几乎要被祟气整个吞噬在内。
祟气疯狂的穿过江尽宜的身体,撕扯着江尽宜的衣袍,将他挽好的头发也冲的散开。
但江尽宜并未停下,另一手直接咬破指尖,两指沾血拂过剑身,剑身犹如镀了一层金光,瞬间将涌来的祟气驱散。
他握住剑再次一挥,一道金色剑气冲破而出,犹如永夜中照入的一抹朝晖,让其无处遁形。
不过瞬间,那滔天的祟气便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祟气消散后,万籁俱静,露出穹顶料峭的弯月。
清透的月辉照亮后山,只能听见阵阵的虫鸣,风也静悄悄的。
是与往常一样的恬静平和的夜。
江尽宜银发散开,缓缓落地。
落地的瞬间,江尽宜眉头一皱,嘴角溢出一道血来。
陵音大惊,连忙撑起身子跑过去:“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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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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