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宫殿门口,几人被拦住。
“陛下,太上皇只想见仙尊一人。”侍卫道。
“什么,你确定,太上皇连我也不想见吗?”姬衍奇怪。
太上皇姬尹一向神秘,而且很长寿,是唯一不被邪祟诅咒的人。宗室都很尊敬他。姬衍小时候被长辈带着来参拜过太上皇几次,只觉得这个地方太阴森了,长大了便来的很少,只有皇室礼制时来过几次。太上皇也不喜欢召见他们。但这确实还是第一次被拦在门外。
“您可以稍后再拜见太上皇。”侍卫恭敬建议道。
百里奚对姬衍颌首,独自走进了森严的大殿。
殿中充满了临近死亡的气息。
“你走近些,让我看看好吗?”帷幕下,传来苍老的声音。
他曾经也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天子,却已经在这床榻上躺了几十年了。
百里奚默默走近。
“你和你的父亲很像。”床榻上的老人双眼已浑浊了。
“我没有见过他。”所以无从比较。
老人微微沉默:“……曾经,我派人去天衍宗接过你。”
那时,他知道他冤枉了他的儿子,想要做一些挽回。
“师父告诉过我,是我拒绝了。”百里奚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
师父听她回复,沉默片刻,微微叹息,摸着她的头,“若你不想回去,便不会回去。你不要王位,师尊自会给你更配得上你的。”
不久后,师尊宣布她为玉清宗的少宗主,也是那时,自知无望争夺的东离渐渐恨上了她。
“是你,除掉了血咒。”姬尹肯定道。
百里奚垂眸:“我看到了她的牌位,她是姬姓的哪位人?”
“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你应该叫她一声姑姑。”老人道。
“她很小。”
“是,她死的那一年只有十一岁。你比她都大了。”
两人都沉默了。
“你伸出手——”老人缓缓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百里奚看着手中的玉简,诧异,原来在太上皇手里。
“你是为它来的吧,自从你来了后,它便很躁动。”老人缓缓道,“因为有它,我没有受过血咒的影响。如今你让她解脱了,带着它走吧。”
“我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希望这是唯一能帮到你的。”
百里奚握紧玉箭。
她出去时,老人渐渐没了生息。
姬尹临死前,想起了他这一生辜负的人,他温柔却烈性的皇后,他骄傲的太子,还有他最宠爱的女儿。
他并没有见到太子的死亡,却亲眼见证了女儿的死亡。
皇后以造反罪名自缢,身躯被宫人带出宫潦草葬下,不允许设置墓碑。
他得知小女儿在宫殿私自为亡母设立牌位,因为皇后和太子的背叛,他也连带着对这个女儿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还小不可能参与叛乱。可是她私下设灵堂这一举太有反抗意识了,她是否怨恨着他这个父皇?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那处宫殿。
姬尹背手,不看那牌位,对女儿道:“你怎么敢为罪人设置灵位?”
“水有源,木有本,如果没有母亲,就没有孩儿,她死了,女儿总不能连身后事都不为她操办。”姬砚跪在灵前,没有回头。
“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和哥哥的事不会连累你,就像你哥哥的孩子,父皇也没杀她。这一次的事孤就当没发生过。不要怨恨父皇,是你母亲和哥哥做错了事。”姬尹背着手说。
“不杀,是指将刚出生的婴儿一辈子关在天牢不得出吗,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姬砚回身看父亲,眼神通红,声音嘶哑,“孩儿虽小,却已经明白事理了,哥哥没有做错,驱逐天衍宗没错,母后和嫂嫂更是无辜,是父皇被人蛊惑了,是您怕了天衍宗?”
“一个公主,怎么敢擅议国事,评价孤的处置。念在你刚死掉母亲哥哥,原谅你一回你却不珍惜,当真想被贬出宫去吗?”姬尹羞恼至极。
“好啊,女儿也不想做这个公主了。”
姬尹来回踱步,最后道,“混帐,以后就待着这里吧,孤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甩袖离去,转身时眼前一阵模糊,渐渐无力跪在地上扶着门墙。余光看到姬砚拖着长剑走近,他意识到他被女儿阴了,这个女儿一向聪慧。
“你要刺杀孤吗?”姬尹咬牙切齿,恨没有早点杀了她,“没想到你也要背叛父皇。”
“不,父皇,你再看看那个牌位。”姬衍举起手指向灵堂。
姬尹一进来就避开了灵堂正前方,这次一看,才发现那灵堂上的牌位上写着的竟是女儿的名字。
“姬砚?”姬尹声音发颤。
“母后死在宫中,女儿怎么忍心她来日魂魄再回到这片地方了。”
“你要做什么?”姬尹有了不详预感。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父亲,你既不了解哥哥,也不了解女儿。你总说我像你,所以很疼爱我,可其实我更像母亲。”她举起长剑架在脖子上,高吼,怀着滔天的恨意立下诅咒:“父亲,父亲,姬氏必百年而亡,姬氏血脉必不得善终。”
那声音至今回荡在姬尹耳中。
“停住,不要!”鲜血忽地溅在姬尹眼中。
随着公主倒下,从她脖颈流出的鲜血,蜘蛛般流向地面的法阵。
如果姬尹进来时多看两眼,他就会注意到这个灵堂的不对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中了软骨迷药,无法阻止,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姬砚的鲜血流尽,死前的双目一直盯着他。第二日,当侍卫发现不对劲找到他时,姬尹已在灵堂待了整整一夜。
所有的侍卫都被当时的情景吓坏了,那不祥的图案,那流尽鲜血的公主,还有如同疯子一眼的皇帝,简直如同最恐怖的噩梦一般。
姬尹封锁了当夜的消息,直到他的子嗣一个个死掉,他才明白了女儿的诅咒所为何。那个诅咒成功了。除了他有玉简护身,所有的姬氏子嗣都活不过三十岁。
百里奚感应到那老人没了气息,但她并未顿足,只是平静地对外面的一众人道:“他死了。”
至此,这段姬氏将近百年的恩怨画上了句号。
宣文皇后葬在十里坡一个小小的山头上,后来太子的幕僚将太子夫妇的遗骸也葬在了旁边。
百里奚用长剑削出一个坑,放进姬砚的牌位。
子女依着母亲,这大概就是姬砚想要的吧。
她依次跪下,深深伏地。
最后一次时,她缓缓道:“也许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
随着话落,有什么东西彻底被斩断了,她知道,那是她从未直视过的凡情,如同枷锁般断开了。
“仙尊?”崔明冲看清了她人,不由睁大了眼睛。如果仙尊以前是仙,那么现在,她更近乎一个神明了。一个眼神望过来,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师尊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伽罗是修士,看得更明白些。
“明冲,此番寻找玉简,多谢你的相助。我当回玉清宗了,此前许你的承诺本座绝不会食言,你拿着这三枚玉符,什么时候想要兑现,便来玉清宗寻我。”百里奚凝出三道玉符,崔明冲伸手接住,仰头恭送她。
长而宽的剑载着百里奚和伽罗飞上了云天。
崔明冲目送着她远去,眼含不舍。
远处城墙上,已是大夏天子的姬衍亦遥望着仙尊的身影,长久的凝视着。
……
灵光殿一处空地前,目莲并弟子迎接。
“师尊。”“仙尊。”
目莲肩上的小猫也喵喵叫了两声。
“还未化形?”百里奚看向小猫。
“玄清长老已在加急研制变化丹的解药,清濛殿大乱,药材什么都毁了,需要颇费些时间,弟子询问过,还需要三五日的功夫。”目莲揉了揉了猫头,细细禀告。
这段时日,她操练弟子,都带着这只小白猫,可把一群弟子看得眼热。人人都以为这是玉清宗近来的新风向,恨不得也在肩上带个小灵宠。
不知道师侄变回去后,她还能不能习惯。
“记住这次教训,下此可不许了。”百里奚点头,摸了摸猫头,小猫在她掌下舒服得歪了歪脑袋。
“喵喵。”小猫蹭了蹭她掌心,应是。
入了殿中,众人告退,百里奚独留下目莲。
目莲知师尊有话要说,将白猫递给其他弟子,叫伽罗伸手抢了去:“我来。”
她走到室内,便见师尊背对她,望着青铜墙壁上的纵横剑意:“师尊?”
百里奚回身看她,开门见山道:“目莲,你的红绳去哪了?”
目莲左手握着右手空荡荡手腕,神情微变。
“为师此前遇到一人,和天衍宗修士一起伏击夏朝王族。他手腕上戴着你的红绳。你一向爱惜,为何你的红绳出现在他那里?”
“弟子从黑衣人巢穴逃跑时,无意丢失了,想是被人捡到了。”目莲道。
“好,为师知道了,你下去吧。”百里奚神色未变。
“师尊,夏朝之行,可有受伤?”目莲却没有退,关心地看了一眼师尊。
“无。”
“弟子告退。”
室内空荡荡,百里奚忽而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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