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满地尸首中梵月涯捂着胸口半站起来，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师尊怎么可能修炼禁术，她可是仙门正道魁首，剑道天才，是所有人敬仰的对象。
百里奚走到她身边，为她修复伤势，神色波澜不惊:“为何惊讶？你不是曾经去藏经阁调查过为师修炼的术法吗？天音一直是我这边的，你问过她什么事，看过什么书，她都会告诉我。”
“我让她不用管，你要调查什么就让你调查。”
“藏宝阁内储存的高阶妖丹，也是师尊全部取走的？”梵月涯在发抖。
“我已斩了妖身，自然要吸收妖丹。”百里奚并无隐瞒。
这时，附近门派的人终于赶到，见满地尸首，朝白衣之人惶恐跪下：“仙尊。”
百里奚看向他们：“林家庄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竟一无察觉？！”
“仙尊恕罪！”
百里奚垂下眼眸：“处理他们尸体吧。”
“还有。”百里奚放开神识，玉清宗全境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她的传话，“天衍宗擅闯我玉清宗境内，屠戮门人，从此，我玉清宗与天衍宗不死不休，见者格杀勿论，站天衍宗者，便是与我玉清宗为敌。”
她也不在意四境和四周听到这番话的人是什么神情，询问弟子：“你母亲呢？”
梵月涯虽被师尊态度弄得恍惚，眼中却不自觉流出悲色：“她已经去世了，临走前还在催促我离开。她最怕我的父亲，本来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了，没想到……她最后是在惊惶中死去。”
百里奚的手放在月涯头上，垂下的眼眸说不清那副神情是怜悯还是冷漠：“那跟师尊走吧。”
梵月涯在她掌下依恋地点头。
无论师尊是怎样的人，做了什么事，她都不可能离开师尊的。
百里奚回到玉清宗，便进入灵光殿不出，对外闭关。各长老因她在林家庄一番发言，前来询问，都被拒之门外。
室内。
百里奚放出少熠的灵魄。
一颗火红耀眼的心脏。
少熠被她随手携带，猜到她想做什么：“呜呜，谁毁了你的心脏你找谁负责呀，干嘛要惦记本座这唯一一个器官了。”
但是心下却一喜，他刚好没了身体，若这百里奚当真将他装进体内，他就敬谢不敏，笑纳她这具身体了。唉，虽然是个女子身，但他少熠当了几千年男人了，当个美女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百里奚苍白的脸淡笑，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笑他：“天魔的心脏，我可不想被吞噬。”
“你不想要本座的心脏，那你想干什么？”
百里奚将他捧在手里，天魔似乎察觉了什么，抵抗时变幻扭曲成了一团不规则的火焰：“天寰，你在吸收我的天魔之力，怎么可能，你不是修的灵力吗？”
百里奚苍白的嘴唇多了一点血色：“世界灵力本座都可以化为己用。”
天魔在她手中渐渐消散。
百里奚睁开一双猩红的眸，闭了闭眼，那双眼睛又重新变成了幽深的黑。
四块玉简悬浮在天空，凝成一本全新的天书。
百里奚进入天书空间。
长老们着急，三日来一直在灵光殿外等候。
待大门一开，众人争先上前：
“天寰，你终于出来了。”
“天寰，你那道命令是怎么回事？”
“我们真的要和天衍宗开战吗？”
“师姐，是否太过任性？”
他们的声音全部止住了，那走出的人环视一边，通达圆满，返璞归真的气韵：“若有谁不满我的决定，就离开吧。”
一片静默，唯有天音声音颤抖：“天寰，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他们完全看不到百里奚的境界了。
百里奚看她，却不答，只是道：“我将前往远古战场，迎回先师及同门尸骨。”
东离追着她身影：“百里奚，你，你找回四枚玉简了。”
那个人没有回答她，大殿中央，将一柄剑插入石板中。
她布置新的守山大阵时，灵力外散，修真界无一不感应到了那股无上的境界修为。圣通、大乘、渡劫还是已经成为了不可说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没有到达过那个境界，所以无从比较。
挽月宗，盛怀瀛步入扶风阁，便看到雪霁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雪霁。”盛怀瀛唤了她一声，那消瘦的背影回过头。
“师姐，她做到了。怀瀛，她做到了。”雪霁泪水爬满了脸颊而不自知，只是一直重复着说这句话。
他当然知道，包括那三日前的宣言。所有人都清楚，修真界将要变天了，而他将要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在这场危机中保住挽月宗、保住自己的家庭。
远古战场入口，粗粒的沙尘扑面而来，抬头看去，广阔的地平线上，风暴拔地而起，形态如一根苍虬盘曲的远古巨树，灰黑的云层中线状闪电闪灭不停。
百里奚踩着一个赤金大阵与风暴平齐，周围连接着数个小阵，闪电飓风在头顶示威般朝她咆哮。
两个还是三个时辰，她捻诀手势始终不曾停止，无数次尝试后，当万千符文终于排列到正确组合，这道盘旋在此几十年的飓风终于如老龙最后一声喘息般消散了，一缕金光破开云层照射在百里奚身上。
也照亮了大地上的满地沟壑，无数尸骨，堆叠在一起，和沙尘分不开。
“师尊。”百里奚看到了两具特殊的尸骨，他们死前仿佛还在对峙。生着异骨持着开天斧的是妖王，另一具剑骨凛然的自然是百里奚的师尊。
百里奚的师尊也是天生剑骨，于剑道无出其右，若无意外，她本该得道飞升。
百里奚将师尊遗骸搂在怀里，并指一点，插在妖王胸口的长剑，远古站场上所有玉清宗弟子的剑都回应般晃了晃，飞往她身边。
随她而来的弟子连忙上前小心收敛前辈遗骨。
默默站在另一侧的妖族子民得到妖王首肯，也加入了收敛妖族尸骨队伍。
玉清宗弟子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阻止。双方互不干扰，待到玉清宗将要离开的时候，妖王方不甘心道：“天寰，今日妖族欠你一个人情，本座承诺，百年内妖族绝不踏入人族领地，不伤任何一个修士人类。”
天际之上，百里奚朝他点了点头，袖袍一撩返回玉清宗，身后弟子齐齐御剑跟上。
剑冢每年开放一次，这一次为了迎接曾经的同门回宗大开。
玉清宗弟子肃穆而立，两手持着同门的剑，高唱着仙道经的句子：“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惟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
玉清宗宗主和一众长老齐齐施法。
“……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数千长剑脱离弟子双手，在朗朗经声中，于剑冢中空盘旋一周，插入黑色的地面。流动金沙般的名字逐一出现在剑身上。
“仙尊，我们在门外等你。”结束后，天音他们便出了剑冢。
百里奚颌首。
“师尊。”伽罗声音颤抖。自从在剑冢看到那柄天霜般的长剑后，她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眼前不由闪现很多画面，当她想捕捉它们的时候，又纷纷消失了。
朗朗经声不仅不能安抚她，反而让她更头痛欲裂，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跑出来。
在那些模糊的画面里，她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所以等其他人一走后，伽罗便踉踉跄跄脚步不稳地靠近了师尊。
“要想起来了吗？”百里奚的手轻轻搭在伽罗头上。
伽罗蹭了蹭她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尊的怀抱好安心啊。
她像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梦中，她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是天寰的首座弟子，她和师妹朝云，陪伴着师尊征战四方，镇压对玉清宗不利的势力。
‘她’是执法堂接任务最多的弟子，也是被执法堂告状惩处次数最多的弟子。
大妖畏惧‘她’，朝云会嫌弃‘她’把战场弄得太难看，目莲和月涯烦‘她’，因为‘她’总是会给她俩增加很多麻烦，小时候说教她们御剑结果把她们从剑上踹下去，一点儿都没师姐的样子。
‘她’杀了碧云国太子后，被师尊指责，去往秘境避开责罚。在那里她遇到了落云宗的人，随手杀了一个横行霸道、取生灵作药的修士，自以为除害，却没想到师尊将‘她’关了起来。
那道如雪身影带着满身寒气：“你认不认错！”。
“我没有错，我不认错。”梦境中，‘她’很委屈的大喊。
‘她’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对她这么严厉，单纯的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处罚，和以前一样。师尊生过气将‘她’关在后山一阵后就会原谅‘她’。
却没想师尊极其失望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眼神：“其实，当年我不该将你抱回来的。雷长老说的没错，本性难移，妖姓难改，你迟早会犯下大错。”
“师尊，你在说什么？”‘她’扒着结界，从小到大的认知被颠覆了，‘她’不是师尊从芦苇中捡来的人族孤儿吗，就像朝云一样。师尊一定是在骗‘她’！因为她太生‘她’的气了。
“你听好，你只是我从芦苇中随手捡来的一个半妖。我因一时仁慈将你带回仙门，养你这么大已仁至义尽。”师尊对着‘她’一指，神魂中似乎有什么枷锁脱离，双脚一阵俱裂的疼痛，‘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尾巴。尾巴，人怎么可能长尾巴了，她真的是妖吗？为什么？
“这才是你的本相。走吧，再也别回来了。”师尊转过身背对‘她’。
“师尊，弟子认错，弟子错了。”‘她’因为不习惯蛇尾，倒在地上，拽着师尊袍角，“这里是我的家，不要赶我走……我真的错了。”
师尊不看‘她’，挥手打出一道灵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已知道自己身世，必不能让你留在玉清宗危害其他弟子。若你再不走，我就立即杀了你。”
“走。”
师尊似乎真的要杀掉自己，她看着受伤的伤口，拖着尾巴后退，在师尊的驱逐下离开了玉清宗。
途中，她遇到了追杀她的仙门修士，她想起了师尊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绝望中投入了万妖林。
她在一棵树下，化为原形，看着尾巴很久很久。
当她再次醒来，是在涂泽，有个老头收养了她，后来她又遇到一个师父。
师父每年来看她几次，却教给她保全性命的法术。
天上飘下一道御灵宗的宣传，她被一柄剑吸引，来到仙门大会，兜兜转转，再次成为了师尊的弟子。
伽罗抬起头来，泪水爬满脸颊，迷迷糊糊唤道：“师尊。”剧痛中她再次昏了过去。
昏迷中感觉有人擦拭掉了她的泪水。
那柄天霜般的剑似乎感应到主人回来了，飞到伽罗身边盘旋。
百里奚握住长风剑，似在自言自语：“若她醒来，要杀我，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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