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立了块木牌写着就里阁三字,谢今游只会当这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外表黑漆漆的仿佛随时要倒塌,是否要往里走还要深思熟虑一番。
而被门子引进去后,里面才是真正诠释了什么是别有洞天。
真正的就里阁建在地下,顺着石阶往下走,阶梯尽头是一扇极厚的石门,严丝合缝地关着着,是以屋外漏不出一丝声响。
见来了人,守门的几个壮汉上下打量了谢今游的衣着,互相对了个眼,几人合力推开石门。
谢今游从没见过这阵仗,虽有些吃惊,还是彬彬有礼地冲他们点点头,走了进去。
这里面布置得极为讲究,四处都是灯台与镶嵌在墙里的照明宝石,空气里花瓣漫舞穷奢极侈,与先前在街道上所见仿若两个世界。
丝竹管弦声中来来往往的宾客皆身着上等华服,珠宝美玉傍身,戾气十足的有,孟浪荤话的更甚。
有位美艳妇人似乎是管事的,眼尖瞧见谢今游来了只站在入口局促打量,遂贴上前来:“这位小道长面生,来找人,还是找乐子呀?”
“我……”谢今游干笑着躲开妇人接触,“我来找药,陈丹青长老托我前来。”
他在心中暗暗念叨,好你个人模狗样的陈丹青,看原文里对他的描写道貌岸然沉迷药理不问世事,没想到啊,背地里玩得真花。
早知道这样他就遵从人设拒绝来了,社恐打工人看到这种人多的场面心里直犯哆嗦啊。
美艳妇人听了,娇柔乐道:“来我们这的都是熟客介绍的,至于药嘛,是这样的?还是这样的?”
她吆喝来两个年轻女子,一个玲珑小巧娇艳欲滴,一个成熟丰腴温婉大方。两人见谢今游生得好看,眼睛都亮了,一左一右朝他贴过来求爱怜。
“呵呵,不是不是,我……”
慌乱中,不远处人群里一个清瘦的身影闯入视线,谢今游定睛瞧去,那破烂的补丁衣服与少年身形,分明是先前跑了的狗儿。
此时少年脸被洗净,露出了青涩好看的眉眼与俊挺的鼻梁。
然而他左脸下颌处横了道一寸有余的疤,薄唇此刻破皮流血,血正好蔓延到疤上,略显狰狞。
就在谢今游看过去的同时,他被人踹倒,伏在地上,那只踹他的脚顺势踩上他略显单薄的背。
见谢今游话头凝住,妇人顺着看去,明白了什么,又笑道:“原来小道长看上了这味药,可不巧,狗儿这几日被赵公子包了。道长你要不再看看?诶,小道长……”
少年嘴唇苍白,在鲜血的映衬下更好似透明。
他被身边那胖男人用力一踩,费了好些劲才勉强把上半身撑住,不至于让脸蹭到地上。
赵公子立稳身形,改踩为踹,甩着脸上横肉破口大骂:“什么东西,做了老子的狗就应该随叫随到,世上哪有让主人等狗的!你找死!”
少年就任由他踢,因忍着痛拳头捏得极紧,面上却看不出太多情绪。
又踹了几脚,赵公子瞧着少年的反应心生不悦,脸一沉,改朝着少年腹部踢去。
这一脚特意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少年一时松了牙关漏出闷哼声,赵公子才终于算是解了气,又冲着自己带来的随从们龇牙咧嘴骂天骂地:“我爹凭什么不让我打那些贱民?明明是他们挡老子的路,得罪了老子还想做生意!?”
两个随从低眉顺眼附和:“少爷有钱有势,那些贱民本就该给少爷让道。”
“哼,那个老不死,”赵公子啐了声,好像是打累了要休息,眼看屁股就要坐到少年单薄的背上,“我迟早要把家业从他手里全部抢过来……”
话还在说着,一道白影闪来,伴着凌厉的风势,谢今游一脚踹到他肥硕的屁股上。赵公子当场往前扑了个狗啃屎。
“哎哟我操,是谁!”赵公子骂骂咧咧回头。
“哎哟我的妈,完了。”美艳妇人欲哭无泪。
“是我,在下星在门谢今游。”他神色淡淡拱手道,“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抱歉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没一点悔过之意。
谢今游算是看出来了,这就里阁就是一个人**易会所。卖家提供各种男人女人供买家挑选,买家买到手后这段时间内玩弄调笑也成、打骂出气也罢,本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他知道自己管不着。
但这个姓赵的手段忒脏忒毒辣,他实在看不下眼。
赵公子怒了,起身揉着屁股指着谢今游鼻子,骂骂咧咧却不敢真的动手:“什么狗屁东西,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你个臭道士敢踢老子屁股!?”
两个随从操着木棒作势要打,但转念想到老爷强调过不可与修仙之人起争执,故迟迟没动。
谢今游道:“抱歉,在下确实不知。但你不该这样对一个孩子。”
少年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向他,黝黑深邃的眸子被额前碎发挡住了些,看不出眼底情绪。
“你不知?好,老子告诉你,”赵公子怒极反笑,“我出钱,他挨打,双方你情我愿!真要说起来老子可是这个丑八怪的恩人,没我的钱,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
气得极了,却不敢对这个看着挺厉害的道士动手,胖男人气急败坏地转身又踹了少年一脚。
谢今游蹙眉,身形微动像是又要出手阻拦,美艳妇人见状赶紧上前,赔笑解释道:“小道长,就是赵公子说的这样。狗儿这小孩抗打,是他自己央求我留下他,供有钱人打骂发泄脾气的。”
狗儿狗儿,所有人都叫他狗儿,好像在所有人眼里,无父无母独自挣扎长大的孩子真的命贱如狗一般。
谢今游有些恼,沉思片刻对少年道:“跟我离开。”
少年顿了顿,身子没动,头轻撇向一边不再看他。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见谢今游有些愣,妇人叹了一声,轻笑道:“小道长,我们这些人离开这儿,能去哪儿啊。”
他眼神在少年身上停了会,终于叹气,掏出些钱交给美艳妇人,拜托她帮忙处理好赵公子这边。
妇人应下,谢今游道谢后转身离开就里阁,捏了个指诀,问陈丹青:“师兄,你说的药可是正经药?”
那头陈丹青一头雾水:“什么正经不正经?给门主用的能有什么不……你在哪?”
“就里阁。”
对方沉默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桌上那指引你准是拿错了!我看看……果然。我那药是在城南五福堂!”
搞半天居然是个大乌龙,谢今游晃晃手中指引哭笑不得道:“就里阁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门主书桌上?”
“那是山下民众的委托,大概是我不留神把两处地址指引放在了一起。师弟不用挂心,此事已经有人接手了。”
结束传音,等谢今游找到五福堂时已是大门紧闭。街上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他不得已找了家就近的客栈落脚,翌日起床,刚踏出客栈大门便见柱边缩着一团。
那团身影穿得单薄,许是在此地待了很久的缘故,已紧抱着手臂蹙眉睡去。
那少年睫毛很长,在曦光中投了一小片阴影到脸颊上,察觉到有目光在看自己,浓睫如蝶翼般轻抖着扇开了。
“你是昨晚的小孩,你在等我?”见他抬头,谢今游轻声问道。
少年点点头,站起身,从怀里摸出颗碎银。
本来两手捧着准备递给谢今游,又想到什么,扯过衣角包着银子擦了擦,这才递出。
“您昨天的钱,荷姐姐赔给赵公子后还剩这许多。给您。谢谢。”
谢今游接过钱,想起些事,问道:“昨日听那赵公子意思,是你去晚了他才那般发怒的?”
想必在烤饼摊那时他匆匆离开便是赶往就里阁,可他明明不是为了烧饼才出现在那里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耽误了时间?
少年比谢今游矮了半个头,抬眸迎上谢今游问询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道:“我听欣儿他们说来了个漂亮大哥哥请他们吃饼,担心是坏人要将他们骗走,便跟去看看……”
偷小孩的事情确实常见。乞儿们人微命贱,被掳走了官府虽然会装模作样地管一管,但是真正找回来的孩子几乎是没有。
这小孩……自己那么惨,对其他孩子倒是心善。
谢今游心中泛起一阵柔软,轻笑着问他:“你今年多大?”
“十五岁。”少年道。
倒是和谢今游猜想的差不多。他琢磨了一会,笑道:“我不是坏人,你跟我走吧。”
这次他说的不是跟他离开而是跟他走,即是有了去处。
谁叫谢今游他是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呢,看到无父无母的小孩一个人住在那腌臢之地,还成长得这么好——不仅会照顾其他弱小的孩子,多出来的银子竟还特意给他送来,到底是于心不忍。
反正星在门也不缺他一口吃的。
少年听了,眸子瞬间亮起,询问道:“真的可以吗,仙长!”
得到谢今游肯定的答复,他笑起来,眼睛亮亮地,像捕了晨间的暖阳揉碎在里头。
然而谢今游不会带小孩,他小时候没朋友,长大后光顾着工作了,更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年纪的孩子。
一路上他就边看着《修真,你必须要学会的五百件事》,边琢磨着怎么安置这个少年。
星在门收弟子有硬性规定,新入门的弟子必须从外门开始修炼,直到通过来年的考核和试炼后才能进入内门。若要直接进入内门,除非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而门内长老本就不多,其中几个接了任务一直在外游荡未归;陈丹青要照顾秦确伤势分身乏术,况且他记得原书里也写过,陈丹青固执认为“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故从不收亲传……
那少年就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甚至呼吸都是刻意控制着。
谢今游偶尔看到书里不太明白的地方而叹气,少年便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生怕因为自己惹得前面的长老不顺心,半路将他抛下一般。
谢今游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注意到这些,兀自走着,偶尔回头看下少年跟上来了没。
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两人沉默地沿着阶梯爬上星在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