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弟子服上满是交叠的脚印,还有柿子砸在他背上爆开,果子柴火散落一地,看来是被那群外门弟子拳打脚踢之后的结果。
是了,就在方才谢今游回忆原书剧情的时候,隐约听到人群里有人笑着叫喊:“灵果你也永远别想去内门摘,想吃啊,捡地上的吃!哈哈哈哈哈!”
谢今游视线落在江听背上好一会,终于垂眸落下,他今天有点不想杀江听了。
这时,视线里的少年慢慢爬起身,似乎是脏惯了,懒得管一身的狼狈,径直起身将七零八落的柴火重新拾起来捆成一堆,接着,弯腰去捡滚落在泥地的果子。
谢今游眉头一跳,心道不好,他不会是要——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柿子送到嘴边,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没有咀嚼,直接连泥带皮咽了下去。
——不能吃!谢今游急得手指都掐进了藏身的树干,却没有现身阻拦。
这个时候跑出去,那就完全解释不清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
他只能看着少年又去捡地上勉强还能看出形状的其他几个果子放进怀里,转身背起柴火堆,摇摇晃晃地走下山。
谢今游目送着江听离开,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后忽的站起身,有些恼地回了云生楼。
在谢今游不知道狗儿就是江听的时候,他原以为把狗儿带回来,至少可以过得比在就里阁的时候要好。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他只是把狗儿从一个粪池捞起,甩手扔进另一个粪池。
谢今游想起了那日清晨江听明媚的笑脸。
明明江听还什么都没有做,他要去杀一个这样的小少年吗?
要不把他逐出门派算了?只要二人今后再无交集,应该就可以避开原书剧情。
想法才升起来谢今游就赶紧打消了念头。且不说在那样的环境下少年能不能安然长大,就说赵公子要得知了这些事,出于报复一定不会让江听好过。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谢今游气愤地踹上被陈丹青敲开的房门,顺便拒绝了他的火锅邀请。
早知道穿来的那天就应该告别门派,下山卖红薯,他就不会亲自把未来要杀他的小魔王带回来了。
陈丹青却并没有因为谢今游的臭脾气而放弃他的火锅邀请,他厚着脸皮再次进了屋,无视谢今游的拒绝,兀自介绍起来。
火锅里添加了各类药材,集防寒保暖、美容养颜、脱发再生等功能为一体,陈丹青敢确定,这款火锅一定会成为棠城百姓日后的冬日流行吃食。
不过因为药效不稳定还需试验,一般的弟子恐怕遭受不住,所以咸鱼在门派的谢今游便成为了他的试验目标。
但是谢今游惦记着江听的事,心里烦得很,陈丹青来一次他踹一次门,可陈丹青天天晚饭时都来,在门被踹关第二十三次时,雪落下来了。
现代人很难见到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停驻在枝头、檐角。待湖面都冻结的时候,天地就落成一个色了。
谢今游放下手里的书,靠着窗棂感受夹着雪的冬风,像刀子般。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江听有没有被克扣冬衣,说不定早就冻死了。要真冻死了倒也给他省事。
谢今游虽这么想着,却没顾得上披件斗篷,连灯笼也忘记拿,就急匆匆往山下赶。
好在他下山期间风停雪止,山路虽然难走,但也还算看得清,踉踉跄跄半天终于是蠕动到了地方。
可天不遂人愿,江听没有死。
和上次一样,并不需要谢今游特意寻找。
外门弟子的衣物向来是在明镜湖边洗的,湖在下山通往外门的必经之路上,此时江听就在那里。他面前是凿出大洞的湖面,右手边是一盆洗净了、湿漉漉的弟子服,左手边则是一盆更大、堆得更多的脏衣,很明显都是其他弟子换下来的。
他袖子卷到肘弯处,拎起一件脏衣探入冰水,待衣服全被浸透,便提起来放到一边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来回搓洗。
谢今游看到江听的双手已从指尖红到小臂,于是目光探寻到他颈间——冬衣穿着呢,可惜,看来他死不了。
这时,一片什么洁白轻盈的东西落下来,化在谢今游鼻尖。他陡然被凉得一激灵。
雪又下了起来。
这场雪来得比之前更凶,一片接着一片砸下来,落在湖上、岸上、江听身上。
江听停下动作,伸手接住了一片。
在雪白的映衬下,少年修长削瘦的手红得更刺眼。和着夜色,他的眸子如墨般氤氲开,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满是落寞可怜。
是担心雪要继续下吗?不用多久湖面或许会再次冻上,今天一定比昨天更冷。谢今游心想。
没多时,天边隐隐亮起来,他收神拂去眉睫积雪,继而弯腰熟练地浣洗衣物。
谢今游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天寒地冻里洗了一整夜?
外门弟子都有早起修炼的习惯,谢今游听到弟子住处依稀传来人声,天又亮了些,朦朦胧胧的天光里一个瘦长的弟子抱着堆衣服,往江听这边来。
或许是来接替江听的,谢今游这么想着,心里稍微轻松了些许。
那弟子走过来,却是满脸不耐道:“怎么一晚上了还没洗完?”
江听道:“抱歉,师兄,先前凿开冰面耗了些时间……”
“行了,”那弟子打断道,“这是体修那边师兄们的衣服,以后他们那边活也都归你了,赶紧洗吧!”
“可是……”
“杨师兄吩咐的。”那弟子把衣服扔进盆里,撂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少年身边那小山堆得更高了。
看着这些,谢今游打定主意要找时间训训这些外门的弟子,自己事情自己做,这都是搞的什么歪风邪气!
他又看了一会后打算悄悄离开,却因为忘记使驱寒的法术,脚下一动这才发现冻得有些僵了,正是这咯吱的踏雪声,引得湖边少年抬头望过来。
“长老!”看到是谢今游,江听起身,笑着向他轻跑几步,道:“这个时间,长老怎么来了?”
“我……”谢今游也没想到偷窥会被抓包,左顾右盼好一会听到鸡叫声,得救般伸展胳膊道:“晨练,我晨练呢,怎么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哈!”
江听眨着眼睛不疑有他,笑得眼睛弯弯地提醒道:“再走就要下山了。”
谢今游道:“我正准备回去。”
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堂堂门派长老有必要同刚入门的小弟子解释这么多吗?于是站定,表情也尽数收起来。
少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神态变化,微微抬眸看向谢今游眼睛道:“风雪大了看不清路,弟子送长老回去。”
眼神清澈明净,他完全不知道,对面这个人内心一直在纠结怎么处置他。
谢今游被这双眼瞧得心虚不自在,摆摆手,在头顶开了个御雪结界:“不用。”
话罢要走,江听却急切道:“长老等我。”
没等谢今游答复,他转身跑进弟子住处,不多时便提着灯笼小跑出来:“长老请。”
谢今游不动声色地垂眸瞥了眼少年通红的手,指关节因为提着灯笼的姿势,泛出苍白之色。
他冷哼一声:“我说过了,不用。”
出乎意料的,江听并没有被他故意装出的长老做派吓退,而是愈发诚恳道:“长老于弟子有恩,本不愿叨扰,可弟子在修炼上遇到些问题无人请教……”
谢今游心虚地抬手摸鼻子,心说我指不定比你好到哪里去。
却一挥手,还是让江听提着灯笼跟上了,又不动声色地将结界扩大些,将少年那边也覆盖住。
好在江听并没问多深奥的问题,都是自学册子前几页提到过的,于是谢今游喜滋滋地自信作答,江听满脸受教的表情也让他很受用,对这个少年越看越顺眼。
行至半途,谢今游想到今日所见,问道:“湖面都结冰了,你为何在湖边洗衣?”
江听道:“洗衣房池子太小,弟子……”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少年连忙噤声。
“你师兄弟的衣服平日里都是丢给你洗的?”
“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请长老不要责罚师兄们,”江听赶紧道,“弟子入门晚有许多地方不懂,都是师兄们照顾有加、悉心教导,弟子才能适应下来。”
谢今游瞥向江听,见他一脸真诚。
照顾有加?悉心教导?谢今游不去探究话里真假,总之是打算等过几日门内其他长老出任务回来,赶紧抓一个给江听拜师。
无论如何,人是他带回来的,他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不管书里成为魔尊的江听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心狠手辣的事,现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会疼、会笑、会担心下雪的天气。
他还没有黑化,一切尚有转机。
谢今游叹了口气,决心不再考虑杀江听了。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行至云生楼,谢今游抬头见雪依然在下,看着有再下好几天的趋势,遂道:“你等一会儿。”
江听便听话地候在门扉外,听得谢今游进楼鼓捣半天弄得到处作响。
终于在一声吱呀声后,他捧着个罐子推开门,迎着风雪走出来。
“陈长老配的火锅,说是防寒保暖效果极佳,我给你舀了一份带回去吃。”
墨发从谢今游盘的髻中被风扯出许多,虽凌乱却遮不住他明亮的眸子,那双眼睛笑盈盈地,于寒风中吹久了眼尾有些红,更生好看。
江听接过罐子抱进怀里,眯眼笑道:“谢谢长老!外头天寒长老快进去吧。”
谢今游没多想,嗯了声进了门,却没发现在他转身后,少年收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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