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江识微等人就要离开。为表感谢,徐途之携一众弟子相送至山门处,谢寒洲也在其中。
临别之际,江识微拱手礼道,“徐掌门,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怀麓宗被灭,其大弟子李如琢至今下落不明,晚辈此次下山,也是为寻他而来。徐掌门若是有他的消息,可否知会悬月山?”
李如琢?一听见这个名字,谢寒洲就反应了过来。数年之后,时局依旧动荡,为求自保,江湖上许多门派不得不结盟,即武林盟,武林盟的盟主,就是这位李如琢。
在他的记忆里,江识微与李如琢的私交甚好。尽管后来江识微一心避世,并未携临霄山入盟,李如琢依然三天两头地过来见江识微。
徐途之应下了。谢寒洲叫住转身要走的江识微,“等等!我正好也要下山,一起吧。”
一行人走在僻静的山道上,谢寒洲与江识微并肩走在最前,他轻晃着顺手拔起的狗尾巴草,开始同江识微闲聊,“你接下来去哪里?”
“晚辈要继续寻找怀麓宗弟子的下落。”
“咱们俩年纪差很多么?我不过才大你三岁而已,”谢寒洲道,“你叫我寒洲吧。”
“长幼有序,不敢僭越。”此时两人刚好走到山脚,江识微止住了脚步,道:“谢长老,告辞。”
谢寒洲没有挽留,比起膈应江识微,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找合欢宗的人复仇。
临霄山处境艰难,没了合欢宗,还会有其他门派乘虚而入,他必须威慑住那些人。
合欢宗的据点他知道几个,谢寒洲烧了临霄镇附近的两个,又从据点弟子之口问出了薛弥的去向,他要再会一会此人。
此战以薛弥败北告终,借着合欢宗如日中天的势头,他也很快出了名,江湖中人方才知晓,原来临霄山还有一位武功不俗的长老。
谢寒洲并没有回临霄山,而是改道去了怀麓山。
到的时候已经入夜,恢宏百年的江湖大派,在兵刃之下成了一片废墟。
黑暗中有一道白影,听见脚步声,那白影循声看来,“谢长老?”
谢寒洲大步朝江识微走去,“就知道你在这。”
“谢长老又为何在此?”
谢寒洲哈哈一笑,“我要是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吗?”
江识微面无表情地看他,“在下不信。”
“猜错了。我就是来找你的。”谢寒洲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剑,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而这样的断剑,遍地都是,不难想象当时是何等惨境。
江识微还没说话,两人就不约而同朝某个方向看去。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觉远比常人敏锐,有人从山道上来了。
这个时间,来人不是无处可躲的怀麓宗本宗弟子,就是想守株待兔的追兵。
谢寒洲回头看时,江识微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分明没有躲藏的意思。
于是他也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江识微的身边,静候来人。
脚步声近了远,远了又近,始终在山道上徘徊,却迟迟不敢上前,不像是追兵。
谢寒洲厉声道:“什么人?”
四周安静了一瞬,随即就是倒地的闷响和慌乱的脚步声,谢寒洲忽略了身后江识微的呼唤,径直追了上去。
对面两人见自己逃不掉,即刻拔剑相向,谢寒洲抬脚挑起一根枯枝,在剑锋逼近的瞬间快速出手,一招挑飞了两人的长剑,同时足尖轻点,身子一转,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两人的身后。
江识微紧随其后,如古井无波的声音里难得有情绪,“谢长老!”
一旁的两个少年异口同声道:“江公子!”
门派的弟子服饰一般很少改变,谢寒洲认出二人都是怀麓宗弟子,扔下了手中枯枝。
江识微问:“你们怎么样?如琢兄呢?”
其中一少年道:“那夜合欢宗和玄凤派联合攻山,重伤门中诸位前辈,掌门眼见不敌,就让我们先带着藏经阁的古籍来投奔悬月派,但附近早有追兵把守,混乱之中,我们俩就和其他人走散了。附近都是玄凤山的人,我们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山下的镇子里,山上的狗贼蹲守了几日才离开,我们才敢上来。这些日子,我们也没有关于大师兄的消息。”
伴着两人的哽咽,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谢寒洲对江识微道:“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那帮人会不会突然折返,先离开为妙。”
四人来到悬月山弟子暂住的客栈内,江识微让两人待在客房内,自己折返回去找谢寒洲。
谢寒洲若有所思地盯着江识微,“你准备把他们带回去吗?”
江识微道:“不错。”
谢寒洲神情变得严肃,“从此处回悬月山至少一天一夜。纵使玄凤山和合欢宗的人放松了警惕,但他们未必会走得太远,你带着他们就这样上路,很容易被发现。”
“让他们留在此地,更容易被发现。”
“这个简单,临霄山近,我把他们接去临霄山不就行了。”
江识微微怔,“临霄派,不是不愿涉江湖事吗?”
此问正中谢寒洲下怀,他凑近对面青年,灿烂一笑,“因为我想帮你啊。”
两人的相貌本就惹眼,谢寒洲一动作,邻座纷纷望了过来。
虽然面上并未显现,但他明显看见江识微的目光中有愕然。数秒后,江识微回过神,他向后仰了仰身子,“多谢谢长老美意,不过在下奉师命而为,不敢有违。”
轻叹一声,谢寒洲遗憾地坐回位置,“看来救命之恩,只能下次再报了。”
江识微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客栈内忽然涌进了一大批人,两人坐在里面,谢寒洲随意朝门口扫了一眼,刚好,为首的男人也朝他看来。
对视之后,那人居然带着人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谢寒洲认出对面是玄凤山的人,再看领头的青年,下盘虚浮,眼袋无情,张开的双臂中一边各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美艳女人。
玄凤山自诩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嚣张跋扈也不奇怪,但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情人招摇过市,实乃奇观。
除了玄凤山掌门的独子秦白,还有谁能狂成这样?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对方。而江识微哪怕听见数十道逼近的脚步声,也目不斜视地品茶
“隔着老远就看见你了。”秦白的目光从江识微移谢寒洲,也不客气,“你是谁啊?”
谢寒洲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方,“临霄山,谢寒洲。”
话音方落,身后玄凤山的弟子一阵骚动,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是你打伤了薛弥?”
“怎么,你要替他一雪前耻吗?”谢寒洲笑意森然。
“玄凤山和合欢宗没关系,你乐意怎么打就怎么打。”玄凤山自诩名门正派,骨子里根本看不上魔门中人,如若不是为了攻打怀麓宗,两派绝不会凑到一起。秦白扯过椅子,在另一侧坐下,身边的两个美人也跟着落座,依偎在他身旁。
谢寒洲看了一眼三人,发现这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与其说是长得像彼此,不如说是长得更像另外一个人。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江识微,一时语塞。
秦白带在身边的人,都有几分神似江识微?!
秦白旁若无人地对江识微哈哈笑道:“你怎么沦落到跟临霄山的废物在一起了?是你那个好师父派你来讨好他们的?”说罢,朝江识微伸出了手。
离江识微尚有两尺远,那只手就被截在了半空。
谢寒洲露出一个有几分警告意味的笑容,手掌发力,捏得掌中手腕咔咔作响。
江识微轻声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秦公子,请自重。”
秦白涨红了脸,想挣脱却不能,剧痛之下,慌不择言地骂道:“江识微,你装什么清高!今天严自守能派你讨好临霄山那帮废物!明天就能把你送到小爷床上!撒手,啊啊啊——”
随着一身凄厉的惨叫,谢寒洲一手将对方的手扣在了桌上,一手拔出筷筒里的筷子,手起刀落,将秦白的手掌钉在了桌上。
鲜血四溅,周围乱糟糟的,食客慌忙散去,秦白身旁的两个美人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后退。玄凤山众人见此情状,立刻亮出兵刃。江识微神色微变,将手搭在桌角的断水剑上,警告意味十足。
谢寒洲一脚踏在椅子上,附身屈指弹了弹那根直立的筷子,那模样邪气十足,疼得秦白又是一阵惨叫。
江识微无言注视着一切,闻声赶来的悬月山弟子愣在当场,玄凤山的人也不敢贸然动手,三方就这样僵持着。
谢寒洲眼中杀意闪烁:“你是不想要这只手?还是不想要这条命?”
秦白脸上冷汗涔涔,因为疼痛,或是愤怒,他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恶狠狠地瞪着谢寒洲。
谢寒洲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压抑至极的寂静中,江识微淡淡出声,“谢长老。”
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提醒。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论是尊称还是直呼其名,谢寒洲都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要是他真的做了什么,恐怕临霄山就会成为下一个怀麓宗了。
谢寒洲闭了闭眼,眸中杀意淡去,一把抽出了钉住手掌的筷子。
被贯穿的手掌还在滴滴答答地滴血,秦白用它指着谢寒洲,神情狰狞地警告:“你迟早死我手里。”
眼前被一道白影覆盖,谢寒洲错愕地睁大了眼。江识微起身挡在了二人之间,他抬起秦白的手掌看了看,放下一只药瓶,“没有伤到筋骨,秦公子只需上五日药便可痊愈了。”
隔着江识微,谢寒洲看不见秦白的神色,只听一声“我们走”,随即药瓶被摔在地上,药粉和碎瓷四溅,玄凤山弟子随着秦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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