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茹所在的暖阁在二楼的尽头,施霁雯弓着身子,紧捂着口鼻,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快步地走着。
“轰!”
眼前的火舌如同嗅到了猎物的猛兽,忽然窜起数尺之高,燃烧的木屑像是暴雨一般簌簌下落。施霁雯急忙后退,火星擦着她的鞋面划过,落入眼前的火海之中。
雾茹所在的暖阁在二楼的尽头,还有一小段路程,只剩最后一小段了。
施霁雯咬着牙,裸露在外的肌肤火辣辣的刺痛。
……
不能再往前了,火势太大,梁木与廊柱这些随时会崩塌,但只剩最后一小段了。
……
施霁雯思索着,脚步有些迟疑起来。
……
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遇到崩塌……
“嘎吱!”
令人牙酸的呻吟自头顶响起,又一根梁木被烧断,被烧得漆黑的断木像是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施霁雯所站的地方重重砸下,势是要将一切都砸的粉碎。
施霁雯下意识抬眸,巨大的阴影越来越近,火焰炙热的灼烧感扑面而来。
死亡的号角在耳边吹响,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
完全躲不开了。
施霁雯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抬起手臂,试图抵挡一部分断木落下的冲击力。
……
“别愣着。”
突如其来的力道撞上施霁雯的腰侧,肺腑一阵翻江倒海,施霁雯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铁钳般手臂死死箍住自己的腰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上。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急促的喘息声自头顶响起,后背紧贴着的衣料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施霁雯一时分不清这心跳是自己的还是身后之人的。
“霍……言策?”
施霁雯扭过头去,她的面上虽依旧是淡定沉稳的,但眼里明显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像是冰湖上的坚冰出现了一丝裂缝。腰间后知后觉的传来一阵痛感,但她却顾不上这么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余悸仍在,她的指节无意识地死死地抓着腰间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求生的浮木。
“是我。”
霍言策低声应着,施霁雯抓他的力道并不算小,他有些吃痛,却并没有放开手臂,只是将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
清冽的皂角香气充斥在施霁雯的鼻息,宽阔的胸膛将她整个人牢牢拢住,她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死死抓着那条手臂的手。
“抱歉。”
“情急失仪,还望勿怪。”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轰。”
冲天的烈焰眨眼间就将前路烧了个干干净净,滚滚浓烟像是无底深渊一般将一切吞噬其中。
……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
“走,出去再说。”
霍言策一把攥住施霁雯的手腕,想要将人拉走。
“不……”
施霁雯攥起拳,缓缓摇头,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自己掌心的肉里,疼痛迫使着她冷静下来,但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的嘴唇无意识的微微颤抖起来。
“雾茹……许娘说,雾茹还在里面。”
“雾茹?”霍言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你冒着生命危险闯火场就是为了救她?”
“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施霁雯说的坚决。
霍言策垂下眸,施霁雯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矜贵的衣料上沾满了烟灰,露出的另一截手腕上还有不知哪里蹭到的口子还在向外渗着血。
“她不在这儿。”霍言策轻声说道。
“什么?”火焰燃烧众物的噼啪声盖过了一切,施霁雯听不清霍言策的话。
“跟我走。”霍言策放轻了力道,就要带着施霁雯离开。
施霁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去哪儿?”
“……”
霍言策抿着唇不语,等了许久,施霁雯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开了口,吐出两个字来:“救她。”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瓖都的半边夜空,施霁雯跌坐在地上,滚滚浓烟在她的身后扶摇直上,如同饕餮一般将这方夜空吞噬,皎洁的月光怎么也穿不过这漆黑的浓烟,闻讯而来的军民惊慌地提着水桶赶来救火。
呼喊声,求救声和哭泣声混合成一片。
施霁雯不可置信的伸出手,鼻息间仿佛还能闻到火场中的焦臭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宛若刀子一般刮着她的鼻腔。
“不对,这不对。”
施霁雯死死咬住下唇,她猛的揭开那块粘了泥土和烟尘的麻布。
麻布下是一张了无生气的脸,雾茹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脸色灰败,像是一朵枯败的花儿。
施霁雯的眼赤红着,不死心地将手探向鼻息……
死亡的人怎么会有呼吸?
她的视线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的向下看去——麻布掀起的部分,雾茹的胸膛上赫然是一个利器贯穿的伤口,她胸前的衣物已经被血染尽了,伤口处血肉模糊,皮肉翻卷着,呈现着一股诡异的紫色。
施霁雯的呼吸一窒,远处嘈杂的人声像是在鼓膜里炸开,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在哪里找到她的?”施霁雯站起身来,荷包在她动作间撞上她的腰腹。
霍言策沉着脸,脸色格外的难看:“在她的房间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捅了,但那时候还有一点呼吸,我把人交给伏昭,让他去找大夫,我留在听音阁找人。”
“主子,这伤口有毒,毒发的太快,来不及找大夫。”暗卫直直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一眼霍言策。
“伏昭呢?”霍言策的嗓音低沉的可怕。
“方才有了些贼人的踪迹,他去追人了。”
“姑娘,姑娘!”
一声凄厉到几乎变形的嗓音在刹那间划破夜空。
许娘猛的放开瞿念卓,跌跌撞撞地朝着雾茹所躺的地方奔跑而来。
她几乎扑倒在地,却又用尽全力将自己支撑起。
“姑娘?”
许娘半张着嘴,眼泪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将手伸向雾茹的鼻息之处。
……
那儿没有一丝气流。
……
死亡的人怎么会呼吸呢?
……
她的视线猛的下移,掀开的麻布尚未被重新盖上,露出的巨大的贯穿伤比火场里的火焰还要灼热,几乎烫伤了她的眼睛。
“姑娘?我家姑娘怎么了?”
许娘一把抓住施霁雯的手腕,却不经意地抓到了她腕上的伤口。
施霁雯吃痛,面色微变。
许娘像是没有察觉到施霁雯的面色变化,她的手指因为情绪激动而不自觉的收紧,施霁雯的伤口顷刻间鲜血淋漓。
腕上的疼痛让施霁雯的脑袋清明了几分,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疯狂地割着,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情绪的过分激动已经让许娘没有了任何理智,失去雾茹的恐惧将她紧紧的包裹其中,她像是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的溺水的人,泪水很快便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疯狂的摇晃着施霁雯的手腕,想要让她开口说些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将她全须全尾地从火里带出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施霁雯洁白的手腕滴落在泥土之上,像是开在浑浊泥地上的一朵妖冶红花。
“她死了。”霍言策向前几步,将许娘死死扣住施霁雯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不,不会的。”许娘疯狂摇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言策,“我家姑娘福大命大,火都没能烧死她……怎么会死了呢?”
“她被利器贯穿,利器上带了毒,毒发太快,无药可医。”
霍言策的言语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狠狠的扎在许娘的每个神经上。
“不,不会的,不会的……”许娘疯狂摇着头,她急促着喘着气,泪水像是雨点一般从面上流下。
黑色的模糊光点逐渐侵占了她的视野,随后那黑色的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咚!”
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在这陡然安静的现场格外清晰。
施霁雯慌忙上前几步,立刻上前检查许娘的状态。
“所幸只是哭的晕厥过去了。”
施霁雯松了一口气,她抬起眸看向霍言策。
“先把她带到元国公府休息。”霍言策扭头看着暗卫。
施霁雯站起身,她将视线从许娘的身上移开,再次落在雾茹的身上……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胸腔沉的像是压了一块怎么也挪不开的大石头。
她闭上眼,想要眺望向远处的人群,却在慌乱中对上了瞿念卓的脸。
瞿念卓静静地站在原地,面色茫然,似乎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努力地辨认着众人的方向,他想开口,但嘴唇却不自觉的抖动。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瞿念卓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他一字一句,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雾茹,死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紧随而来的便是如同浪潮般将瞿念卓瞬间吞没的悲痛。
他嘶哑低沉的嗓音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割着满是血腥味的空气。
“雾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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