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蒋错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晏追索性就不瞒了,他仍杵着栏杆,头偏向蒋错,反问道:“是我换了铖王的诗,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去找你这么多次,你都不见我!”
蒋错勾唇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晏大人,换诗可是欺君呐,你就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晏追换诗是承了铖王借腰牌的恩情,哪有蒋错口中说的这么不堪。多日未见,蒋错一见他便夹枪带棍,晏追也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来,他撇撇嘴道:“既然是欺君,那还请蒋大人去告御状啊,做什么凶我。”
好一个告御状,蒋错冷哼一声,好啊,连告御状都说出来了,还是为了这个朱承彧,先前不分青红皂白说他拿朱承彧腰牌也就罢了,谁稀罕那破腰牌,如今又为了一个朱承彧,连告御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朱承彧,朱承彧,就为了一个朱承彧。他朱承彧到底为晏追做过什么?他蒋错自认不是个好货,弑父夺权不择手段,什么事他没做过?
封城虽然有私心想借此立功,却也确实是担心晏追,冒着被撤职的风险先斩后奏封城,就为了抓住凶手早点给晏追解毒。晏追弄坏他心爱的梨树,他没追责,晏追连个道歉都没有,反而出门一趟,收了一堆别人的礼物在他眼前晃。他在朱槿祁面前揽了办事不力的责,被禁足了半月,解禁后第一次朝会,便看到晏追同谢元燕那党站在一块,守在官道上,不是在等朱承彧能是谁?
偏袒温琢他认了,好歹是陛下派的人,偏袒朱承彧算什么?朝中众人都心照不宣默认了晏追是守旧党的人,与朱承彧走这么近就不怕陛下猜忌吗?
思及于此,蒋错咬咬牙,抛下几个字,便转身离开:“我劝晏大人多为自己着想吧,小心兔死狗烹。”
晏追看着蒋错的背影,他仍是一身利落的飞鱼服,走的时候似乎很生气脚下生风,衣摆唰唰地响。
这人性格这么古怪,恐怕也只有步时阑能受得住他吧。晏追叹了口气,赏景的心情没了,便直起身子,打算回宴席。
刚走了没几步,便看见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宫人,面色焦急。
皇家宴会,哪有下人敢这么冒失?
晏追随意拦住一个宫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这么着急?”
那宫女着急得快要哭了,眉头拧着,说:“这位大人快放奴婢走吧,那边的贵人遭了刺客,奴婢得赶紧去请太医呢。”
刺客?
晏追急忙加快步伐,赶回宴上。
宴会乱作一团,张谈正搀着小皇帝,身旁围着一圈锦衣卫,蒋错提着绣春刀,也站在那堆人里。
朱槿祁倒还算镇定,他见晏追过来,喊道:“晏卿,方才你去哪里了?”
晏追余光瞟了一眼四周,回道:“回陛下,臣方才去醒酒,听闻有刺客,不知陛下是否圣体安康?”
朱槿祁招招手,示意晏追过去,龙袍上溅了些血,他脸上难得露出了阴狠的表情:“朕无妨,只是蘅玑替朕挡了一剑,已经去找太医了。”
晏追点点头,又问:“那刺客……”
锦衣卫里一个模样黑黑的人答道:“回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晏追垂眸思索片刻,提议道:“陛下,不如先封禁山庄。”
那刺客极大可能在这次参加宴会的人里。
这次春日宴都是里一层外一层严加看守的,能在这种地方来去自如的,要么武功十分超群,要么根本就是在宴会里的人。若是武功超群,又怎么会刺杀错了人呢,很显然,刺客或许就混在这次参宴的人里。
张谈用尖细的声音呵斥道:“大胆,如今刺客不明,还敢让陛下处于乱局之中,是何居心。”
“张公公的意思是,让陛下趁着夜色这时回宫?”蒋错眯了眯眼,反问道。
张谈闭口不答,趁着夜色回宫岂不更给刺客可乘之机。
朱槿祁捏了捏眉心,摆摆手说道:“就按晏卿说的做,蒋错带人去抓刺客,其余人随朕去保护小郡主。”
“微臣恳请陛下让微臣一块查案!”晏追急忙跪下。他既提出了这样的可能,那嫌疑最大的就是宴会时不在场的他,若是不协助找出凶手,那他很可能成为替罪羊。
不待朱槿祁开口,蒋错便已经抢先说:“开什么玩笑?你又不会武功,出事了怎么办?”
朱槿祁起初任用晏追,是想用他做一枚扶持李党的棋子,可几个月朝夕相对下来,晏追在处理事务上倒有些小聪明,便同意了:“朕允了,蒋错去东厂调派些人手,势必保护好晏卿的安全。”
晏追急忙磕头谢恩。
小皇帝一行人回了山庄里的行宫,剩下这些官员及家眷也各自安排了居所,今晚定然调不来人手,偌大的廊阁里便只剩下蒋错和晏追。
“找死我可以送你一程,何必借查案的名头。”蒋错仍然冷着脸,语气不善地朝晏追说。
晏追不想搭理他,自顾自走进宴会会场。会场里只有一个宫女在洒扫,他便问道:“这位姐姐,可有见到白天发生了什么?”
那宫女似乎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断断续续答道:“回大人……当时场面混乱……奴婢只记得是哪位大人喝醉了弄撒了酒……然后来了个从没见过的宫女去给他擦拭,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叫……再然后,就是郡主受伤了……”
夜风萧萧,这宴会场就只剩这宫女一个人打扫,怪不得她一直在发抖,换做晏追也同样会被吓的不轻。
白天挂了许多灯笼,经过那一遭,熄灭了半数,只剩下几盏在苟延残喘,风一吹便忽明忽暗,扯的影子也晃动着,怪瘆人。
晏追忽然肩上一沉,便听见蒋错稀罕地说:“不就是呛了你几句,傻了?对着灯笼说什么话。”
晏追被吓了一惊,回过神,眼前哪有什么宫女,四下只有摇曳的灯笼,和地上的人影憧憧。
“我在问宫女白天发生了什么……”晏追弱弱说。
蒋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哪有什么宫女?白天发生了刺杀,先不说有没有人敢来,现下人心惶惶,人手都派去安抚、保护各位大人,哪有人会顾及得上洒扫会堂。”
可晏追刚才明明在和一个宫女说话,他还待解释什么,又听见蒋错说道:“你莫不是中邪了吧?自己跑来这地方这么久,找半天找不到你,现在又非说在和谁说话。”
等等。
“你是说,我来这地方很久了?”晏追平时爱看话本,胆子也小,虽然十分相信鬼神之事,但还是抓住了重点。
蒋错闻言又冷了脸:“还好意思说,我不过骂了你一句,一转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自己还敢在这地方呆这么久。”看见晏追不见那会,差点没给他急死,就差去派人彻搜山庄了。
晏追看着晃动的灯笼陷入沉思,灯笼照着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他留意过,在和那宫女说话的时候,影子只不过现在一半长。
其中过去的那些时间,他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他抬手摩挲下巴,忽然一阵香味飘进鼻中——他又将手指放在鼻尖闻嗅,一股浓重的檀香。
他从来不焚香,也没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除了——今晚那个宫女。
可普通宫女怎么会熏这么浓的香?
晏追把刚才发生的事向蒋错说了一遍,本以为蒋错又要嘲他,谁知蒋错听后严肃起来,他握住晏追的手腕,拿到鼻尖轻嗅:“这香味虽然浓重,却掩不住一股苦味,是迷药。照你这么说,那个宫女很可能是返回来处理现场的?”
是迷药,那些没有记忆的时间就可以解释了,按理说,只要剂量正好,是可以做到让人恍若失智而不瘫软在地的。
不愧是镇抚使,连晏追没想到的地方他能一下想到,晏追接话说:“那她刚才为什么要给我下迷药,而不直接杀了我?”
蒋错冷笑一声:“或许看你一心求死,不忍心动手吧?”
晏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抽回被蒋错握住的手,问他:“那我们可不可以通过这个香味去找凶手?”
“宫中熏这个香的贵人应该不在少数,”蒋错又挂上了以往那个狠戾的笑,“不过熏这个香的宫女应该几乎没有,这香味一时半会散不掉,好查。走吧晏大人,这次可得跟紧我,免得被什么妖魔鬼怪挟了去。”
蒋错在前走着,晏追跟在他身后,终于偷摸翻了个白眼,反驳道:“根本没有鬼怪。”
“哦——”蒋错拖了个长音,脚下运功,几步便与晏追拉开了一段距离,恶劣笑道,“既然晏大人不怕鬼,那就慢慢来吧,蒋某可先走一步了。”
晏追扭头看了看周围,这山庄可在大山里,四周树影交错,唯一的照明物还是那忽明忽灭的红灯笼,什么时候一阵风刮过,保不准就会尽数熄灭。白天发生这等事,自然连个宫侍的影都没有,漫长的廊桥就只有他们二人,眼看蒋错真的要走远,晏追小跑跟上,急忙示弱道:“好好好,我怕鬼,还劳烦蒋大道长保护保护我可好。”
与蒋错置的那点气,早就被刚才惊出的一身冷汗洗刷干净了。
现下,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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