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遣退,于是,便形成了个奇怪的对峙。温琢一人,冷眼看着被步时阑扯着站在蒋错身后的晏追。
温琢眼看着躲不过这遭,心里暗骂着门主手段卑劣,这是逼他动手与蒋错等人闹个鱼死网破吗?
先前他替门主杀了前镇抚使蒋缙,门主答应放他自由身,他为了报仇,苦心经营终于混进了锦衣卫里。可如今门主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逼他自爆身份,然后重新回到悬凰门替门主做事。
要是此刻暴露,那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于是他冷冷说道:“无可奉告。”便转身要走。
蒋错哪肯,站了起来,手掌朝椅背一打,那椅子飞快滑到柴房门口,拦住温琢去路。他仍然懒散说道:“既然不愿意好好说,那可别怪蒋某刀剑无眼。”说着,刚才沾染上血气的绣春刀指向了温琢。
本以为温琢也会拔剑同他动手,若是真打起来,蒋错其实没几分把握,悬凰门招式诡异,专修的就是杀人的功夫,好歹是有名有姓的大派,与蒋错这自己琢磨的野路子还是有些差距。可惜,这可是在山庄里,到处是锦衣卫,想要离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非死即伤。
未料想,温琢居然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眉眼,看不清楚神情,蒋错一时拿不准这是要做什么,便也悬着刀等着。
半晌,温琢说道:“蒋大人要问什么,温某如实回答便是。”
蒋错觉得稀奇,但还是没收起剑,带着个阴冷的笑问道:“这犯人先前还咬死不开口,温侍卫一来,她便自尽了,温侍卫不打算解释解释?”
“属下不知。”温琢抬起头来,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直直盯着晏追。
晏追被看得有些发毛,其实他昨晚闻见温琢手上的香,很是怀疑温琢,但温琢守了他一夜也不动手。
再加上这几个月来,温琢一直勤勤恳恳在身边保护他,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晏追,让他尸体凉了都没人知道,他都没有选择动手,如果温琢要杀的是皇帝,那更是犯不着。
毕竟温琢之前可是锦衣卫的人,后面才被调派去保护晏追。
好歹相处了一个月,晏追虽然看不懂现在的情形,还是试探开口:“刺客绝对不可能是温琢……”晏追没吃上早饭,眼前有些发晕,说话悄声细气的,但在场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温琢脸上闪过一瞬类似惊讶的神情,只是这惊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别的情绪,又很快恢复了冰块脸。
这抹神情转换的很快,以至于晏追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又清晰地记得这一瞬间,温琢看他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丝愧疚。
晏追虽然不明白温琢到底做了什么事,但至少他相信温琢绝对不是刺客。
昨晚温琢替他掖被角时,他偷偷眯着眼看,月光从窗边溜进来,正好撒在温琢脸上。
初次见面时,只觉得温琢长相平平,平时也总冷着个脸,难得这次卸下了冷脸,趁温琢低头时晏追偷偷睁开眼,细看才发现温琢眉眼其实十分深邃,睫毛很长,正垂眸替晏追认真整理被角,安静得像只小猫。
那样的神情,怎么会是个刺客呢?
由此,晏追便断定了温琢不会是刺客。
他承认他有些武断,但若是真把温琢打作刺客,他也逃不了。
蒋错听着晏追的发言笑容僵在脸上,终于是长叹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既然非要保这个侍卫,那到时候他的剑插在你身上的时候别叫我给你收尸。”
晏追已经被蒋错吓唬习惯了,小声嘟囔道:“他才不会呢。”
蒋错从业多年,听力相当灵敏,这句小声嘟囔被他一字一句听了进去,实在气的不行,一连崩出三个“好”字,说道:“那你让他保护你,我走就是,案也别查了,好聚好散!”连心爱的绣春刀上的血迹都不及擦,插进刀鞘便扭头走。
一旁的步时阑急忙问:“那大人,我是跟你走还是继续留下来保护晏大人啊?”
“你说呢?”
步时阑见自己大人脸色阴沉,急忙跟上,暗自感叹,真是美色误人,大人连案都不查了。
留下晏追站在原地,蒋错哪次不是只打雷不下雨?所以这次,他也打算不把蒋错的话放心上。
“大人,回去吧。”温琢看着晏追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默默开口道。
晏追终于回过神,好吧,其实他还是有些委屈。
明明是两个人共事,蒋错从来不在意他的想法。明明他一直好好和蒋错说话,蒋错却总是说话这么难听,说话做事都不留一点情面,每次还要他去主动和好。
可能和好都不算,毕竟他们的关系是能算同僚,在蒋错眼里,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算了,不想他了。晏追点点头,算是回应温琢,便漫无目的地在山庄里闲逛起来。
出了刺客这事,外面都没几个人,倒是可以清净赏景,昨天晏追其实想去办内宴的百花园看看,可惜外臣不得去,今天倒是有机会瞧瞧。
早就闻西郊避暑山庄百花园最是一绝,全国名匠培育了天下各种花种,共同建成了这百花园,据说春天的时候,大部分花都开放,百花盛开的景象,十分动人。
晏追走进百花园,便被满目琳琅的花夺取目光,海棠,牡丹,争奇斗艳。温琢抱剑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晏追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往昨天宴会没收走的檀木桌上铺着宣纸。
“赵兄,”晏追唤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果然是赵楷,“你怎么会在这?出了刺客,人心惶惶,大家不都躲在屋子里。”
“晏兄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赵楷笑吟吟行了个礼,然后接着拿出毛笔、砚台,接着说,“何况我这人一没权二没钱,刺客杀我的酬金恐怕还不够路费呢。”
晏追看明白了赵楷要做什么,便也去旁边搬了个椅子,温琢想接手替他搬过去,晏追摆摆手,让温琢先去别处逛逛,自己则搬了个椅子坐在赵楷旁边边看他画画,边接话道:“赵兄真是妄自菲薄,好歹是个探花郎呢,往后仕途一定会顺利无比的。”
赵楷正勾勒着不远处那捧牡丹,闻言笔一顿,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晏兄说,其实在下并不善朝政,只恰好这次考题是四书,好歹读了这么些年书,四书也算吃的透透的。况且,在下也无意朝政。”
那敢情好,这算是遇到知己了呀。晏追点点头,便静静看赵楷画画。
“晏兄这么看着,赵某拙技当真拿不出手。”被盯久了,赵楷耳尖攀上片片薄红,他将笔递给晏追,说道,“不然晏兄来画吧,仰慕晏兄这么久,若是有幸能看晏兄亲笔作画,真是圆在下一个梦了。”
晏追看着递过来那支笔,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接,他已经发誓绝笔,再说这么久没画,可能早就忘了该怎么画了,便拒绝了。
赵楷满是遗憾,但也没强求,而是继续去画那捧牡丹,晏追也礼貌地将头侧向一边去看景,不去看画,免得赵楷害羞。
画完牡丹,又是海棠,这满园春色尽数被赵楷装进这画中,倒是恢弘,只是画的太多,且太看重写实,让人眼花缭乱,连看哪都不知道了。
虽然如此,晏追还是好好夸了一番这幅画。
赵楷画完后忽然想起来他答应了兵部侍郎千金午时见面,便急匆匆赶去,连纸笔都忘了收走。
看左右无人,晏追心想,自己画一幅不叫人看见,应该不算违背他绝笔的誓言吧?刚才看赵楷画画,实在是手痒的厉害,便打算自己也画一幅,于是在那桌前坐下,左右挑选了一番,这面前都是大红大艳的花,不能说他不喜欢,只是觉得太过艳丽。便又再看,最终挑选了墙角的一株小茉莉,独独一个,栽在墙角,实在使人心生怜爱。
找好景,便开始动笔,几年没画,手果然生疏了,倒也不无妨,反正是自己画给自己看,过个手瘾的,于是便大胆画起来,柔笔描摹那花瓣,不出多时,一丛丛嫩白的小花苞便跃然纸上。
嗯,不错,风采不减当年啊!
画完后,晏追自己欣赏了许久,想销毁这幅画又舍不得。
最终决定把画丢在这,等着哪个宫女来洒扫的时候替他处置,反正他没署名没按印,最终也肯定是被销毁的份儿。
晏追起身要走,便见温琢走了过来。温琢应该一直没走远,手里不知拿着个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温琢的肩,说道:“走吧,找饭吃去。”
温琢不说话,将手里的东西呈出来——是一小串茉莉花环,手腕大小的环,应该是他刚才编的。
“你还会做这个呀?真厉害,以后不当侍卫了也可以去卖花环呢。”晏追惊讶地接过花环,淡淡茉莉味便在周身萦绕着。
不做杀手做侍卫,不做侍卫卖花环的温侍卫点点头,垂眸说:“可惜这花环只能保存一天……”
“嗯……没关系,那我们明天再来,你教我编一个怎样?”晏追以为温琢不开心,笑着安慰道。
“好。”温琢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晏追的笑颜,认真地说,“大人笑起来很好看,大人应该多笑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