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那房间,窗户被帘子遮的严严实实,屋里黑洞洞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常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半天没有应答,院判便将袖子卷起来,将帘子掀开。
光线透进来,霎时将屋内照亮。
床上躺着个女人,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溃烂的面目全非。
院判一惊,连站在一旁的蒋错等人都顾不上,疾步去院子里叫其他太医。
蒋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侍郎夫人的伤,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那院判手里捧着一碗黑色的汤药进来,旁边围了一群太医。他们进来,围到床边,便把蒋错给挤了出去,蒋错也不恼,静静看着。院判把汤药递给另一个太医,面露歉意,走过来作了个揖。
“蒋大人,如您所见,这位夫人病情恶化了,在下恐怕得先替她看一下……”
“无妨,既然院判大人忙着,那蒋某先告退了。”蒋错没什么反应,摆摆手,缓步出了太医坊,边走边用余光打量着。
“大人,你说楚太医现在咋样啊,连随行宴会都来不了,应该病的挺重的吧。”刚出太医坊,步时阑边紧跟在蒋错身后,边开始叨叨。
蒋错沉吟片刻,突然站定,步时阑还在想着楚荀,一时不防,撞到蒋错背上。
“大人?怎么了?”步时阑揉了揉肩,问道。
“步时阑,给你个任务,你回宫里找楚荀,想办法把他带过来。”
本就挂念楚荀的步时阑闻言,自然欣然应下,不待蒋错交代清楚,便咻地没了影子。
蒋错看向步时阑离开的方向,有几分无语。平日让他办事哪像现在这么积极?这小子,之前还说他与楚荀只是普通朋友,心都粘在人家身上了还普通朋友。
蒋错突然想起晏追了。
从第一次见晏追,他就觉得这人跟他不是一类人。
那人是风光霁月的小少爷,在皇帝面前都能撒上几分娇,永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而他呢?他是从最阴冷的斗兽场里爬出来的,从供人玩乐的奴隶,到如今风光的镇抚使,一路刀剑染血,回头看,也只剩他一个人。
晏追是他最嫉妒的人,也是他最想成为的人。这份矛盾的感情使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在意。
可惜,好歹是唯一一个让他如此上心的人,结果遇到这么个小没良心的。
想着,他随意抽出刀来,将路边开的正盛的野花绞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地散落的花瓣。
-
温琢来去得快,不出多时便稳当当地端着几个碗回来了。
“温琢,你到这来坐。”晏追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招呼道。
温琢点点头,将碗筷放在桌上,一抬头,就看见周衍正阴恻恻看着他,温琢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这人想干什么?莫非在菜里下毒了?
这边两人正在互相瞪着,朱承彧则利落地掀开饭盒,给晏追盛了碗饭。
听见晏追的道谢声,周衍又朝朱承彧看去,可朱承彧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那双眼睛含情地注视着晏追,他又只得和温琢互瞪,暗自较量。
晏追早已发觉这边发生的事,默默给出了俩字评价。
幼稚。
晏追刚拿起筷子,一块酱排骨就被夹到他碗里,抬头一看,周衍的手还停在半空。
温琢暗道不好,这里头绝对有毒,所以这人才这么殷勤给大人备菜,可大人又不让他动手,如何是好?于是只能默默把晏追碗里那块排骨夹到他自己碗里。
周衍看得一愣,不是,这也要争?这也太上进了吧。于是又夹了块鲜嫩的鱼肉,挑了刺,放进晏追碗里。
那鱼肉刚进他碗,另一双筷子又伸了过来,是温琢。
周衍较上劲来,又不停往晏追碗里夹菜,同样,这些菜的归宿全都是温琢的碗中。
晏追:?
这么折腾半天,晏追一口饭没吃上。
终于,连朱承彧都看不下去了。
“离煜,要不要和本王换位置?”
晏追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疯狂点头答应。
正用筷子博弈的二人闻言,全都齐刷刷看向晏追:“不准!”
朱承彧轻笑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这一顿饭当真吃的艰难,连一向话多的聊砚都咬紧了筷子,从那两人筷下苟且偷菜。
一顿饭吃完,周衍和温琢抢着去洗碗,晏追送着铖王出门,铖王前脚刚走,晏追就看见不远处靠在榆树阴影里蒋错。
一想到这人的态度,晏追便愤恨地转头回屋,刚要把门合上,门边便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强行把关到一半的门给推开来。
“晏大人见到我,连招呼都不打?这便是晏大人的待客之道?”蒋错那一张讨人嫌的脸从门后显现出来,带着几分笑意。
“同你有什么好说的?蒋大人抓完刺客了?就有闲心来骚扰我。”晏追重新合门,门却纹丝不动,便没好气说道。
蒋错毫不费力地将门挤开,闪身进门,晏追还没收力,一下子把门砸上,把他们俩一起关在了房里。
晏追单手还支着门,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在蒋错身上。
“嚯,还没等蒋某骚扰,晏大人怎么自己就上赶着投怀送抱呢?”蒋错侧身,顺势搂住了晏追的肩,十分恶劣地凑到他耳边哈气。
“……”晏追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于是一巴掌甩蒋错脸上。
蒋错也不躲,笑嘻嘻地挨了一巴掌,然后覆掌抓着那只手,刻意贴在挨打的那侧脸上。
晏追被拉到蒋错跟前,手心还一片柔软的触感,他当真拿这人没办法了。
蒋错唇边还噙着笑,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晏追怎么都觉得这幅模样,十分像——
一只在讨好主人的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晏追便吓了一跳。他急忙默念三遍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这人不要脸也就罢了,怎么自己也被带得……
看着晏追脸上浮起的红晕,蒋错挑了挑眉,这人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于是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晏大人自请要与我一同,如今这么消极怠工,意欲何?”
晏追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俊脸,只觉脸上烧着似的,结果听到这么句话,急忙后退两步,恼怒道:“谁说我消极怠工了?难道不是蒋大人**独裁,这才……”
“才怎么?”蒋错终于松了劲,晏追刚刚被蒋错攥着的那只手急忙从他掌心里溜出去。
“难道不是蒋大人把我赶走的吗?”
“可真是冤枉蒋某,晏大人偏袒旁人也就算了,还要说这样的话伤我的心。”
晏追看着蒋错笑意吟吟,倒真半分伤心都没看出来。
为了维护他霁月清风般的形象,晏追终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既然这样,那还请蒋大人吩咐,下午需要我做什么呢?”
蒋错露出一个微笑:“不需要做什么,晏大人保护我就好了。”
晏追低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保护你?”晏追难以置信道。
也真是看得起他。
蒋错点点头,摘下腰间佩刀抛向晏追,晏追伸手去接,差点被刀坠倒。好不容易抱住了那绣春刀,蒋错便大步出门,他急忙捧着刀跟上。
“等等!我们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蒋错头也不回,似乎心情不错,双手枕在脑后,走得散漫。
“我得等温琢回来……”
“他这么大一个人,武功还这么厉害,还能走丢不成?”
晏追无奈,只得吃力地跟上。
-
温琢这一顿饭吃得相当饱,先是为了替晏追试毒,便将周衍夹过来的那些菜尽数吃到肚子里,后来和周衍较上劲,二人一直在争抢,一人一筷子,差点没把温琢撑死。
周衍就更惨了,手都夹累了,看了看旁边那人仍然冷着脸,没有半分疲惫的样子,真叫他绝望。
既然这地方比不上,那他勤能补拙,于是午饭刚结束,周衍便积极地将盘子堆叠起来,说是要去洗碗。
晏追有些过意不去,又是吃了他的饭菜,又叫人洗盘子的,于是吩咐温琢去收拾碗筷。
于是,我们的周衍又较上劲了。
他就不信,吃饭这玩意是天赋,比不过也正常,洗碗难道还比不过这人吗?
争抢到了膳房门口,终于,碗筷尽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碗筷本来就是向膳房借的,如今弄碎了,理应要赔偿。
“哥们,你揣没揣钱了?”周衍摸了摸空荡荡的兜,又看了看面板上少的可怜的积分,低头问道。
“……出来居然不带钱,什么居心?”温琢看他一直在摸口袋,一眼便看出来。
“疏忽,疏忽。那你呢?你不然先垫一下,应个急?”
温琢看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我没钱。”
他真没撒谎,他做杀手这么多年,都是替悬凰门做事,以此回报悬凰门门主的教习之恩。其余时间做些劫富济贫的事,只要留够吃饭的钱足矣,反正他一人一剑,饱自己等于饱全家,所以没攒过钱。来当了侍卫后,更是不指望从那看上去就寒酸无比的晏府里拿俸禄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所以也没在意过这些。
总之,两个人加起来掏不出半毛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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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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