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追见蒋错这尊大佛终于走了,终于松一口气。
倒不是真的讨厌蒋错,只是今天蒋错这幅样子实在奇怪。
蒋错学会服软了,晏追反而不适应了。
晏追心中暗骂:晏追啊晏追,人家强硬不讲理时你又委屈,现在人家学会服软了,你又觉得别扭。
明明自己是很想同蒋错和好的,偏生又说些东拉西扯的话惹了人家生气。
可他到底哪句话又踩到蒋错尾巴了啊!
晏追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蒋错为什么生气,还在想着,车帘又忽然被掀开一点。
晏追以为是蒋错又回来了,有些气恼道:“你怎么又来了,我才不想看见你。”
帘外的人忽然没了动静,掀开一半的帘子又被细细别回去,半晌后,那人才低声道:“……抱歉,属下这就走。”
不对啊,这声音不是蒋错的啊……
“温琢!”晏追急忙去掀开车帘,朝车外张望。
可车厢外早已没有了温琢的影子,反倒是则焉听见动静过来了:“前头路堵了,一时半会可能走不了,少爷有急事吗?”
晏追怔怔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得去寻他……则焉,一会路通了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则焉听的有些懵,他追问道:“寻谁啊?”
晏追没答声,自顾自下了马车。
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温琢的身影,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脚突然沉重得迈不开一步,他突然有些累。
其实要是温琢不愿意让他找到,凭温琢的武功,他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吧。
他在委屈什么呢?
明明怪他说错话,惹得别人不高兴了。
明明…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忽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四周人群急忙退散,只有晏追呆呆站在路中央。
眼看躲闪不及,马上要被撞到时,晏追却忽然身体一轻,被人安安稳稳地抱到了路边。
骑马那人吓得拽紧缰绳,总算是刹住,回头朝晏追骂道:“寻死上别处去,莫来找本大爷碰瓷。”
到底是没撞到人,那人咒骂两句便扬长而去,留下晏追在原地怔忡着。
劫后余生的紧张感蔓延全身,心脏仍然砰砰跳着仿佛要冲出胸膛,晏追喘着气儿抬头看向温琢。
青年还攥着他的手,深邃的眸里盛满担忧,见晏追抬起头来又急忙敛目,松开手轻声说:“方才情急才出现,属下这就离开,不脏了大人的眼……”
晏追缓过劲来,想也不想又重新拉住温琢的手,急促道:“你别走。”
眼前这人身体明显一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欣喜,似乎不敢确认一般,带有试探意味地小声问道:“大人……不赶我走了?”
“谁说要赶你走了?”晏追哑然失笑。
温琢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了什么,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去,半晌又问:“大人为何要寻死?”
晏追笑容僵住,无奈道:“我不是寻死,我这是来寻你。”
闻言,温琢抿了抿唇:“都怪属下……”
晏追看他又要道歉,忙夺过话头:“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了,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现在早已成为泉下好鬼了。”
“大人不得胡言…”温琢伸手想去捂晏追的嘴,指间刚接触到冰凉的唇瓣的一瞬间又急忙收回,“这样实在危险,大人下次可不许做出如此举动了。”
“那不是有你嘛,”晏追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对了,今日恰好有空,可否陪我去挑个宅子?”
温琢还想说什么,却只乖顺地点点头,跟在晏追后面。
-
晏追转悠了许多坊,始终没见到合适宅子,不过想想也是,如今安治之年,又没人搬迁又没人抄家,哪有合适的空余宅子售卖。
要买新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儿,反正住城边的小宅也已经住了这么些日子,晏追索性直接买了小宅的地契,打算好好修缮一番。
如此决定,接下来就该去请工匠。
可城里找了一圈,竟一个工匠都不肯出工,全都一副见了瘟神的样子,将晏追请离。
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进一个狭窄的胡同,路边坐着个中年男人正惬意地摇着蒲扇,身后的店面挂着几个大大的字“巧匠房”。
那男人打量了一眼晏追的衣着,懒懒散散说:“公子是来请工匠的吧?可惜了,近日不出工。”
晏追白白走了一个下午,虽有些怨气,但仍是温和地问道:“在下确实需要修缮房屋,只是不知为何全城的工匠都不肯出工。”
那男人头也不抬,靠在老爷椅上拖长调子说道:“能为什么?有钱怎么可能不赚呢。还不是上头的官爷不许啊。”
“官爷?”晏追心中纳闷着,问道,“哪位官爷?”
哪个官,竟还敢定不许工匠出工的规矩。
那男人终于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晏追:“小子,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居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有劳指点。”
那男人又躺下去,将蒲扇盖在面上,像是睡着了般没有动静,许久,才说道:“户部李员外郎下了令,说是不许工匠私自出去作工,只准让户部的分配,现在我们这些人全是被记录在册的,哪敢私自接工啊。”
“那你们的工钱怎么算?”一直缄默着跟在晏追身后的温琢忽然开口。
“哎哟,哪还有工钱,朝廷管顿饭吃吃就不错了,原本一两银子的工,现在只分给五百钱,说得好是朝廷给分工,说得不好那就是克扣我们的工钱。”
温琢忿忿道:“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工匠们辛苦劳作,这些官儿却坐享其成。大人,你可有何办法?”
“大人?原来你也是当官儿的,”男人毫不在意地劝道,“这位官爷,我看你也别插手了,你连禁私工这事都不知道,看来也不是啥有权势的人,老老实实包住你脑袋上的乌纱帽得了。”
晏追在心里细细思忖着,敷衍似的应了一声,便带着温琢离开小胡同。
“大人,属下是不是为难您了?”温琢见晏追难得沉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请求有些不合理,惹得晏追难做了。
他还没进悬凰门前,就是同阿娘做些小工艺品贩卖为生,时常受到官吏欺压。所以如今看这些工匠的境遇,便有几分同情。这才请求晏追是否能帮帮这些人。
“嗯?什么?”晏追刚刚在想着户部的事儿,尚没听明白温琢在说什么,甫回过神来,温琢又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晏追便牵住他手,劝慰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不请我管这事,我自己也会管呢,说到这,得看明天小皇帝再弄什么幺蛾子。”
温琢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子,晏追觉得新奇,便在他掌心搓了两下,温琢却一颤,飞快抽出手去。
晏追暗暗抱怨:真是小气,作为他的侍卫,连手都不让他摸。
而温琢早已心猿意马,掌心还残留方才细腻的触感,像被点燃般从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怎么可以对晏大人想这种事情!
温琢急忙掐了一下掌心,总算是把神游天外的思绪收回脑中。
“温琢,怎么了?”晏追见温琢半天不跟上,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青年脸颊微微发红,便问道,“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
晏追伸手想去试温琢的额温,却被温琢后退一步躲开。
“多…多谢大人关心,属下没事。”温琢说着,竟还加快脚步,像是躲着晏追似的。
晏追虽然面上不显露,被温琢几次闪躲其实还是有些失落。
就这样前后走着,一路无言。
回到晏府门口,却见辆鎏金马车,衬得那掉漆的朱红大门都生辉。
温琢上前给晏追推开门,却不主动搭话,依旧是板着张脸,冷若冰霜。
走进门内,铖王坐在院子里,身边的聊砚半伏在石桌上,杵着脑袋打瞌睡。
许恨山和海棠蹲在花圃里,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连晏追回来都不看一眼。
“离煜,你回来了。”朱承彧含笑站起身来迎接,长身而立,倒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晏追朝朱承彧打了招呼,目光落在海棠脚边的那只小白狗身上。
海棠原本还蹲着逗狗,听见动静急忙站起身来,还试图用裙边挡着那只小狗,奈何许恨山不给力,还在蹲着朝小狗嘬嘬嘬。
“哪来的狗子?”晏追自然发现了,他走到花圃边,海棠不情愿地让开身子,土堆上里坐着只小奶狗,通体雪白,唯有耳尖一点淡黄。
“这小狗是周公子送来的。”海棠讪讪笑道。
周衍?闲着没事送只狗过来做什么?
晏追摇摇头:“怎么连收别人东西都不同我商量呢,那待会让则焉把狗送回去给他。”
海棠不敢回话,这事确实是她自作主张,只得默默低头站到一边去。
许恨山见海棠让开,也连忙退到一边,不忘恳求道:“晏大人,把小狗留下来呗,你看这小狗多可爱。”
小白狗一时间找不到人,便颤颤地往晏追脚边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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