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他爹,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哥啊,是弟弟不中用呐!”
“乔谷叔——”
......
乔安还没睁眼,乱糟糟的哭喊声就炸开在他耳边。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精致的眉头微皱,不耐烦嗔怒:“吵什么吵,要命啊!”
周围瞬间静可闻针,一股不妙感窜上脊背,乔安瞬间睁开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才认清了眼前处境。
屋子里挂着白幡,土夯实的地面被踩得面目全非,零散的纸钱洒落在地,半截被践踏入泥里。
一副寒碜的棺材停在屋子中央,稀稀疏疏围了一大群穿古装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公,再是些叔啊,婶啊这些中壮年。
一看就是跟庄稼打交道的老实人,只不过此刻所有人都带着怪怪的表情盯着乔安,反倒是沆瀣一气,不好惹极了。
乔安,安儿他爹,乔谷叔。
乔安立马明白棺材里躺的大概是自己爹了,艹,口无遮拦一声吼,怪不得这些人这么瞧自己,要命!
他小动物本能作祟,见状不妙,抬脚想跑,奈何麻布袖被人一扯,有人低声朝他说话:“快哭,装晕过去。”
乔安眼珠子一转,猫儿眼瞬间蒙上水雾,顷刻间泪花就飙了出来。他抬手捧心往前一倒,悲痛十分凄厉喊道:“爹啊!安儿不能没了你啊!爹啊!就让安儿随你去了吧!”
说着就要去撞棺,周围人哪还能在旁愣着,呼啦啦一群人挡在中间,拉腿的,扯胳膊的,拦腰往后拖的,使劲把人给治住了。
乔安一瞧,戏差不多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一群人又是手忙脚乱一阵,村长李干柴及时站了出来,镇住场面,叫些婶子把乔安给挪到了后院他自个儿的闺房。
婶子们也没说照看照看乔安,把人扔草床上就拍拍手出去了,半个关心的屁都没放出来。
乔安一看自己这么个待遇,心里哇凉哇凉的。原主不受待见的事实呼之欲出。
他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确定人都走光了,一撅三蹦,活力十足地抖落掉了粘在身上的稻草,这才有功夫思考自己现下的处境。
他四处打量了一圈,抬眼看这不到一米七的小茅草屋,昏暗不透光,阴潮难通风,哪哪都透露出一股贫穷的生活调调。
乔安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为了赶ddl熬了几个大夜,怎么就嘎了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呢?
他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拿生产力极度落后古代来折磨他?
乔安蹲在门口,遥遥相望堂屋,垂下了眼睛。
如果他是只小猫,这会儿就该委屈得喵喵叫了,可是他不是,所以乔安在心里偷偷喵喵。
不是他说,刚刚看见外面那一大兜子人,听着哭的惊天动地,实际上全部搁哪儿干嚎,杀猪都不带那么叫唤的。
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料啊。
而且,原主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惹得邻里乡亲那眼刀子更不要钱似的,嗖嗖蹭着颈间飞过。
总不能原主他爹是原主害的吧?
这……不能吧?
嘶,乔安龇牙咧嘴打了个激灵,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感觉后背发凉。瞧见屋檐底下有一口缸,蹬蹬地跑了过去。
白皙如玉的手抵在缸边沿,头往前一探,明晃晃的水面映出了一张春花带粉,绝世荣华的一张脸来。
虽然还没长开,但足以窥见以后的风光。
妖孽,乔安自己下定义道。
水中人挤眉弄眼好一会儿,才在陌生的周遭找到一缕安全感。
他就说嘛,但凡穿越,同名同姓再加上撞脸设定才是正常,还好还好,自己仍旧美得风驰电掣。
不过,就凭他现在两眼一摸黑,脑中空空的情况,真是地狱开局,万一露馅,不会被人拉出去架火堆吧?
呜,悲惨,为自己点蜡。
顾存山一进后院,就撞见主顾家那个不省心的哥儿正倚在水缸边顾影自怜,他眼角抽抽,一想起对方的无理取闹和难缠,心里的嫌弃又多上几分。
冷着脸走上前去,像揪小猫似的揪住了乔安的后颈,把人拉离了水缸。
“你又想干什么?还没闹够吗?”
乔安偏头,猫儿似眼睛眨了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顾存山抿了抿嘴,看他这一改往日嚣张跋扈,迷惑性十足的乖觉模样,没再说什么。
转身提起角落里的木桶打了水,钻进矮小.逼厌的灶房。
今天出殡,乔小叔和村长等会儿要带着一帮沾亲的汉子抬棺挖坟,等人回来,也到了开席的时候,可不是现在就要忙活起来。
按理说这席面一应事物该由乔安操持,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猪会上树。
顾存山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一抬头,灶房的窗,呃,不能称窗,应该叫洞,冒出来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乔安亮晶晶的眼睛露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冷脸小大人,大大咧咧扬起了笑容。
顾存山砍骨头的动作一滞,奇怪他又在想耍什么花招躲懒使唤人,扫了他一眼后,低垂下眼,手起刀落,“砰砰砰”重新剁起了骨头。
算了,不管怎样,与他无关,他快烦死乔安了。
乔安摸了摸后脑勺,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但热脸贴冷屁股,他不尴尬谁尴尬。好在作为厚脸皮的现代人,佯装无事的本领信手拈来。
他收回了扒在窗上的爪子,自顾自的在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四处溜达。
正拿脚踢着石子像小猫玩毛球似的自娱自乐时,猛然被前屋突然传出震天响的唢呐声吓得一抖,手里刚拔掉的狗尾巴草飘然落地。
他额尖沁出晶莹汗珠,指尖发冷发颤,捂着不安生的胸口,张着嘴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整张脸白了不少。
顾存山知道这是准备出殡了,低头过了灶屋门准备去前屋帮忙,抬头就看见痴愣愣在院中傻站着的乔安。
一张巴掌大点的脸配上柔情似水的猫眸,受到一点惊吓就惶然无措,怯生生张望周围的警惕样,怎么能够不惹人爱怜?
顾存山滚了滚喉结,把冷硬尖锐的刺话咽了回去,一声不吭越过他,直往前屋去。
突然,他感觉身上的麻布被人扯了扯,很轻,仿佛在他心间挠了一下。
他转头垂眼一看,白腻软肉包着的指尖泛着粉色,轻轻捏住衣角边缘,活像幼猫试图挽留主人,却又傲娇不肯承认的作态。
“我能不能跟着过去?”乔安抬着头,明亮的眼睛望着顾存山,“我也想去看看......爹。”
爹这个称呼一出口,心头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悲伤,泪水围着眼眶打转,虽然没哭出来,但眼尾已然红了一片。
乔安知道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在作祟,他,真的很舍不得他的爹爹。
既然要接过人家的生活,理当完成原主的心愿,替他送他爹最后一程。
顾存山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抽出衣角,淡淡道:“你是主家,做什么不用征得我的同意。”
乔安见他没反对,当即小小雀跃一下,甜甜朝他一笑:“谢谢你!”
顾存山没动。
乔安眨了眨眼,慢慢转着脑袋,目光落在手腕上,好像在奇怪对方为什么还不放开自己。
顾存山顺着他的视线,隔着肌肤感受到了那股灼热的烫度,触电般收回了手,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言简意赅:“跟上。”
指腹却轻轻摩挲,不舍又留恋的回味着那温香软玉的触感,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顾存山脸顿时黑了下来,低声暗骂一句。
鬼迷心窍了不成,他难道不知道乔安在装乖,瞎想什么瞎想!
全然不知旁边小大人模样的少年什么心里路程,乔安蹦蹦跳跳跟上几步,突然想到这是丧礼,步伐又稳重起来,耷拉下眉眼,是一副叫人无所指栽的伤心模样。
走进前屋,唢呐声更大了些,请来的哭号子功力不俗,几句唱词白话一转,再硬的心肠都歹声泪俱下,汉子们红了眼,婶子阿嬷们哭声一片,止不住地拿袖子抹泪。
乔安听了两句,本来是假哭这会儿也变成了真心实意,忍不住抽咽。
顾存山脚步微顿,等他整理好情绪后,才带着人上前。
愁眉苦脸的一众人里有人低声囔囔了两句“山子来了”,在棺材前洒泪的乔小叔才做模做样的站了起来,黑豆样的小眼睛贼贼转了一圈,嘴上刻薄的很:
“来就来呗,搞得像我大哥亲儿子似的,这家可半点没他的份!”
说着还专往顾存山来的方向呸了一口,摆足了作践人的姿态。
自打乔谷收留顾存山后,小伙子有多勤快,邻里们那是有目共睹。虽然不爱说话,但耐不住人家踏实,有时候还会顺手帮上别人两下,大家嘴上不说,但对顾存山,心里那都是好态度。
现在乔大壮话一出口,邻居张婶是个直性情,胖乎乎的双手一揣,伸出脚就想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她当家的却拽住她,摇了摇头,张婶也只好收回脚。
谁不知道乔大壮是隔壁村最有名的泼皮户,沾上他万一惹了一身骚怎么办?唉!怎么说这都是姓乔的家务事,难管!
乔安就跟在顾存山身后,听得一字不差。
他就算没有原主记忆,从顾存山为丧礼忙前忙后的上心程度也知道,原主他爹绝对待人家好。现在还被人忌惮着分家产,足以见得乔爹疼顾存山,怕是跟疼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偷偷抬起眼观察对方神情,见顾存山脸色发冷,眼神暗沉。
对方这个年纪,正是听不得好赖话的时候,怕他冲动,乔安轻轻拽了拽他,踮脚嘀嘀咕咕:
“别听他瞎说,这是我家,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
顾存山本就没有生气,这两天和乔大壮明里暗里交锋,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鬼样,做好了心里准备,也就懒得搭理。
让他意外的是乔安的表现,这么一副义愤填膺护着他的模样可是少见,甩狠话也是软乎乎的语气,真就跟猫儿似的。
从前交集不多,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没见过几面。
可谁不知道乔安娇里娇气,作天作地,时不时扯一身新衣裳,再买个一二两的胭脂水粉,糊得人不人鬼不鬼,隔着柴房门扯着嗓子就在哪里叫嚣,说等以后嫁入大户人家之后云云,势必要给他好看。
是,那时候乔谷叔怜他,对他是好了些,没想到乔安心眼子就那么小,于是他也有意避开,省得触了霉头,叫乔谷叔为难。
前两天乔谷叔赶集搭驴车,雨天路湿,车轮打滑,翻进了沟里,被车上那三百斤的谷子压在底下,人没缓过气来,就这么去了。
听闻噩耗,乔安疯一样就窜了出去,也顾不得常挂在嘴边的优雅步子,贵君做派,狼狈地跑几步摔一跤,糊的浑身都是泥巴,也没见到乔谷叔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整个人就精神恍惚了,顾不得擦脂抹粉,素净不少。
要说是遭此一难,性情大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作妖,顾存山也乐得自在,全心操办起丧礼大小事,倒是没想到反而能尝到被人护着的甜头。
他舔了舔牙尖,按压下眼底暗色,决定暂时不搭理这只猫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便转移开视线。
“乔小叔,”顾存山开口,眼神沉沉对上乔大壮,“您对我这个做小辈的有什么不满,以后再说,现在闹哄起来,是生怕让乔谷叔走得不安详吗?误了时候,可是大事。”
村长李干柴一开始没表态,现在听了也是这么回事,摆了摆手示意乔大壮适可而止,指挥着抬棺的汉子们动起来。
乔大壮日常混不吝的,却是怕鬼怕得要死,被他这么一说,顿感背后凉飕飕的,又不想弱了气势,只狠狠瞪了顾存山一眼,转身就要抱盆,被人横伸一只手阻拦了。
他抬眼一看,又是顾存山那个孬小子!
当即吹胡子瞪眼,鼻孔都能越过眼睛去,“哟,刚才还说不能误了时辰,现在你又在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乔老三可不是好惹的,不想讨打,就快给我滚开!”
顾存山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可试试。”
乔大壮欺软怕硬,顾存山一强横起来,那气势就强,不免被压了一头,任由他夺过陶盆塞到了乔安怀里。
旁边的乔老太恨铁不成钢,伸手拧了他一把,眼似鹰鹫狠狠剜了一眼顾存山和乔安,那样式,活像要把他们生吞!
乔安愣了愣,双手抱着陶盆,鼻尖泛着红,还带着哭腔,端是一副小可怜样。
这下在场的人谁不明白?这是想要乔安摔盆啊!
可自古,就没有哥儿摔盆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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