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狩猎过去已经大半个月,京城前有七月后有八月相互夹击,热得不像话。
偏沈韵的位置还总是晒到太阳,他觉得自己简直如天地之间的一盘菜,马上就要被烤熟了。望着桌前堆叠完工的公文,他长呼一口气,赶紧站起身往边上挪挪。
“沈主事,这天可真够热的,瞧瞧你脖子都晒红了!”中年员外郎程慕最喜欢闹他,每每戏谑他,就是他花钱的开端。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程慕虽是个从五品,可他见了这家伙还是得弯腰示意。程慕靠着叔叔家的关系顺利进入户部欢乐多年,本该是员外郎的活,他偏偏左漏右漏上漏下漏,几乎都被他漏在了他们三个主事的头上。故而,每当他望着吏礼刑兵工的主事们轻松如云,对程慕的恨意便多了一分。
程慕深知户部里的其他人要么年纪大修身养性,要么年纪小无甚积蓄,所以每次出去花钱,都会撺掇着他这个最佳人选。他是推也不好推,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去。
“是挺热的,所以待会小弟我就回家用毛巾敷敷。”他浑身抗拒。偏程慕是个厚脸皮的,装作听不懂话外之音,凑上来揽住他的肩膀:“小老弟,用毛巾敷多没意思?老哥我知道一处凉爽之地,保证你去了浑身舒爽!”
“那可不,每次跟着你出去,看那钱财如流水‘哗哗’地就没了,身心就已经够冰凉的。”沈韵心中抱怨,奈何程慕这关系户,他又不好得罪。
生不如死中,沈韵已经被程慕拖拉拽扯地带进了他口中的清凉地。一在门口看到那“南梦苑”三个大大的字,沈韵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朝廷近年来严厉打击大臣们去青楼楚馆找舞女歌姬寻欢作乐,故而这些做南风生意的馆子更加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而南梦苑是京城里与醉香楼齐名的销金窟,任谁鼓着钱袋子进去,出来都得被吸干抹尽。
沈韵悲哀无助地望一眼自己的钱袋,心中对程慕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关系户程慕只在意有无朋友作伴,至于朋友之情绪,他根本懒得搭理。
“南梦苑,小老弟你一定还没来体验过吧?虽然你生在江浙一带,倌馆肯定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南梦苑的小倌们也是一绝!今日老哥便带你见见咱京城的倌馆!”程慕一副惬意之状。
南风馆,虽说在历朝历代都有盛行的现象,但沈韵一想起那些内穿女服、外罩男衣,故作柔弱的小倌们,心中莫名就会产生抗拒。这一情绪让他很难跟苏州的那些朋友们相融,故而朋友们平时去倌馆玩,也都会回避他。如今被这程慕强拉到这,沈韵推脱不过,强忍着不适,跟他一块进去。
置身于南风馆中,相当容易便可见到在脸上涂脂抹粉的小倌们,瞧身板,也不过十来岁。“小老弟,你不会从来没见过小倌吧?”程慕见沈韵脸上有些不悦之色,只当他是假清高,“呐,小老弟我们找个初蓄发的极品来陪陪?”
沈韵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男妓中,年龄是评判品级最重要的标准。初蓄发就是十四岁上下的男子,年纪小,肤如白脂,滑嫩细腻。往后还有披肩、初掳走这类男子特征逐渐明显的品级。
“初蓄发?”沈韵听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程老哥啊,小弟实在不习惯......”
“就是要新来的才有意思,你要是都习惯了,老哥带你来的意思也没有了!”说着,程慕便招手叫男老鸨过来,带着沈韵进去一处上等的设冰雅座。
不多时,便来了两个年级轻轻的小倌,他们生得眉清目秀,身上还带着女子的柔美。那二人说话语调轻柔,嗓音细嫩,衣着鲜艳无比。稍后,极快地进来几个年轻的男歌姬,摆上琴,一个信手轻弹,另外几个柔声地唱起来。待程慕一挥手,最漂亮的两个小倌便上前端酒伺候。
“大人,不如喝一杯招牌的酿酒?”那小倌娇美地端上一杯酒盏。
“谢了。”沈韵僵硬地接过酒杯,只是淡淡一抿。
那边程慕抱着小倌嬉笑亲热,如今瞧见沈韵这副神情,忍不住调侃:“沈老弟,你也太正经了吧?我啊,是这的常客,你今日见的,可全是上等货色!下回你自己来,可遇不到这么好的。”
沈韵暗暗瞥一眼程慕与他怀里年纪尚小的小倌,胃里翻江倒海。又一瞥自己身旁,含情脉脉,娇柔万分的年幼小倌,“噌”的一下,他反感地站起身:“程老哥,我出去一下。”身后的程慕抱着人嬉嬉闹闹:“我这小弟没经验啦!”
倌馆□□造了一处园林,沈韵扶着石栏,正想着怎么脱身离去,忽然身旁涌来一阵凉意。他往侧边先走几步,这才扭头看人。
那人年纪约莫不到弱冠,却不似屋里那群刻意打扮向女子靠齐的年轻小倌。他一身素雅的青衣,眉目清秀,神情淡定,颇有几分效仿魏晋文人雅客的味道,要不是他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浓郁香味,沈韵定将他也当作来寻欢作乐之人。
这人年纪老大不小,却自信地打扮成正经文人的样子,做的恐怕是地地道道彻彻底底的南风生意。
“我不好这口。”沈韵怕他盯上自己。
不料那男子却是轻轻一笑,言行中果然有几分风骨,尤其是他那一颦一笑,极有可能是模仿士人书生而来。
“玖澈已经听无数男子这般说过了。”见沈韵脸色果然差几分,他恰到好处地笑,“公子不必担心,想来公子是被强拉到这种地方来的。既是回去也难,不如玖澈在这陪公子闲聊解闷也不错,何况见公子脸色这么差,若是倒在这里,没个人照看也不妥。”
见沈韵很是生疏,玖澈也不慌张,淡定自如道:“公子何必干站着?不如进屋喝碗醒酒汤?”
“不必了。”沈韵欲拂袖再找一处清净地方,却听玖澈嗤笑一声,挑衅道:“你怕我?”
这里不是官场,沈韵收了平日里总是亲和随意的神色,冷漠回答:“有被笑到。”
“公子的脾气不敢恭维,不过,你现在出去,照样还得碰见如我这般低贱的人,倒不如去里面休息休息。”玖澈见他不吃那一套,摊手坦白。
见他态度倒是正经起来,又看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沈韵于是受用地点头说:“也行。”毕竟区区一个下等人,若是他不乐意,这人纵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计可施。
到他屋内,沈韵在桌前坐下,玖澈轻碰他的衣袖,轻笑说:“是兰花香吗?你们这些念书人,都一个性子。”
“怎么?你见过很多?”
“那可不,要不然我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吗?”玖澈笑着,话锋一转,“好不容易跟来一趟,公子怎么不试试那些小倌?他们生意可红火了。”
沈韵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年纪这么小被人赶着出来以色侍人,瞧着可怜。”
“这么看来,你还挺有良心的嘛。”玖澈嗤笑,“来,新上的饮品敬你的好心。”
沈韵跟他也无甚可说,接过那酒杯默饮。
玖澈嬉笑问他:“那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让我开开眼,下次学一学,能有更多生意呢。”
沈韵打量他一眼说:“成熟冷艳的女子......等等......”
“怎么了?”玖澈见他脸色一变。
“你这酒杯里是什么东西?”
“桃,桃汁啊,新上的......”
那一刻,沈韵觉得浑身都痒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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