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寒走入那熟悉的小楼,熟悉的小童就在熟悉的火炉旁,可以说这里就是自己除家之外的另一个容身之所,为何因为在这里治疗寺熹离开的痛苦就要舍弃?
既然终归会分开,就提前道别。可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哪怕他不再是寺熹。
逃避没什么用,勇于面对,跟随自己的内心,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不知乐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趁今天的机会,与乐人一见,为上次莽撞的发言致歉吧。
“你家公子今日可在?”司清寒边问那小童,目光在不大的居室里逡巡。
这里一如自己初来时的模样,差别只在于今日桌上摆放了一只别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支交缠伸展的水仙花,柔香氤氲。
水仙,家中也有,但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惊奇。他走上前去,仔细欣赏那插花的意蕴。
看到他来小童十分惊喜,可听到这问话脸又一下子垮了下来,眼睛看上去好像要哭:“回公子,我家公子今日……有事情,不然肯定在的。”
“这水仙好看。”不知为什么,司清寒并不感到奇怪,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看着花说。
小童心目中两位公子就是世界上顶顶好看的人,观花的这位公子神情微倦,但是观详的姿态、鸦青的羽睫,扑闪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这是公子特意叮嘱我备上的花,十二月花神水仙,说是公子若来的话,看到后或许可以一笑。”
“你家公子真贴心。”
贴心到,这份温度让司清寒感到了相似的味道。
“上次您走后,公子叹息了很久,等公子回来后,知道您来的消息又该高兴了。”
明明从未见面么……
司清寒说不上心头什么滋味,忽然想到上次在二楼看到的书画,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上楼看看?”
“少爷不在的时候,您就是主人,当然随您心意了。”小童说:“我去为您备一杯热茶。”
“有劳。”
司清寒上了楼,外面竟意外的出了太阳,光芒从窗外照到过道里,洒在人身上,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在上次止步的隔间前停下,这次得了应允,好奇心作祟,想要进去看一看那些墨迹。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枫髓香的气味钻入了鼻中,司清寒不由闭上双眼,深深呼吸,感觉整个身体似要在这彻骨的香气中逍遥起来,如游幻境。
他在案前站定,很快被案上笔挺遒劲、不失清新洒脱的字迹吸引,拿起一张纸阅览起来。
“
梦枕烟霞意难通 楚山中断湘水重
灞桥旧年花犹在 能得几时与君同
”
一看日期,这竟是最近着笔的,司清寒没想到,乐人竟然有如此的书画本领,兼以这样的诗情,这小小的离云苑里竟藏龙卧虎,住着这样一位精妙绝伦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那般空旷寂美的乐声里会寄宿着这样缠绵悱恻的柔情,然而诗人又是薄情的。
但这样私密的纸笺,随意自己翻阅真的没事吗?
司清寒本不欲窥探别人的心事,可诗稿实在精彩,他匆忙往后翻了翻,又看到一首。
“ 绊君为我生悲思 疚心唯付洞箫中
高鼎无喜身悠阔 愿为君作棹歌声 ”
司清寒目光瞥到日期,是泰康三十六年的三月十四,距离那年殿试没过几天。
他像窥探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心里极不宁静,忙将诗稿原样放好,离开了二楼。
“公子,你还好吗?”看他深情惘然,不知在想什么,童子出声问道。
他的话打断了司清寒飘远的思绪,他回过神道:“没事,我有别的事,先走了。茶,下次再喝。”
目送他出门,童子喃喃道:“也不知道公子到底看到什么了,这么着急要出门,这些文质彬彬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心思也比一般人细腻许多,写的东西想的事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走出门外的司清寒,看到院中数棵寒梅已绽,红白相间,枝头还压着昨日夜间落而未化的残雪,暗香四溢。傲雪寒梅,正是那人给他的感觉。如今虽无乐人的箫声,但这柳馆街上家家弦动,司清寒在院门口驻足倾听,只听那琵琶二胡声缓缓道来——
“公子美姿容
曾是状元郎
今又升明堂
朝中多奸臣
玉郎多感伤
提笔十宗罪
身沦落诏狱
可叹无人问
……”
周时玉的事迹已经这样家喻户晓了么?如此深得民心,以至于在歌馆乐坊都流传起他的事迹改编的评弹来。
身在诏狱无人问……这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么,但是时下这风气,除了他,有谁敢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听了这样的弹词,司清寒也会为他感到揪心和伤悲,因为毫无疑问,周时玉现在代表的是正义本身。
自以为这三年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百毒不侵的铁石心肠,但没想到还是有被打动心扉的时候。
周时玉,你成功了,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你这一边。
大内禁宫。
“唉哟,灵渺道人,不是咱家不给您通传,实在是现在陛下不在寝宫哪……”
“那带我去高太妃宫中,皇上只能在那里吧?”灵渺道人道。
“……太妃,”李太监急促的吸了口气,嗓子愈发尖刻:“您怎么能去太妃哪里呢?这不是于理不合嘛……”
灵渺道人一把推开挡道的太监,道:“你不肯带路,那就别挡本道的路,我自己去。”
李太监还想阻拦,看到灵渺道人手中拿的明晃晃的御赐令牌,又不敢用强。
灵渺道人是唯一一个皇权特许自由出入禁宫的人,这也源于皇上对他的信任,将他奉为在世真仙一般的存在,从来都不称呼他的道号,而称呼他为“仙卿”。
灵渺道人平时多出入宫殿,倒很明白里面的方位,不需要宫人的带领,就自己到了高太妃所在的大玉宫,此地的建筑规格甚至超过了太后该有的规秩,可见其气焰嚣张。
明知皇上在里面,大玉宫的人却阻拦在外,甚至有卫兵持刀荷守,这还有王法么?灵渺道人看得嫌恶地皱紧眉头,忽仰头作鹤唳声,声音清越,在偌大的皇宫里也传播甚远。
不是这正常吗?正常人谁会学鹤的叫声,这道人,好像还真留着一手。
大玉宫的人吓了一跳,听那声音好像真的鹤群在叫一样,这高远透亮的声音穿过层层宫门,传到了宫殿内部,牡久安的耳朵里。
他本没精打采的在高太妃跟前坐着,闻着宫里的香整个人昏昏欲睡,听到这声音一下子清醒了,以前清渺道人就给他演示过这种声音,所以他一下就听出来了,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是仙卿!”
“他来做什么?皇帝又没有叫他。”高太妃面露嫌弃。
“仙音难以寻觅,朕为了多续仙缘,以示敬意,给了仙卿随身的御赐令牌,希望母后不会觉得冲撞了。”
“皇帝你与其信这些个道士,不如多在我这儿抄抄经书,更能积攒福报。”高太妃斥责道。
“朕真的学不了佛法,成天看这些脑子都要涨了,不知仙卿找我有何事,烦劳母妃请他进来。”
高太妃也不好完全不给皇上面子,挥手示意大宫女:“去把那道人请进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