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漂泊几个月，梁椟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下船，得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孙家出事了。
他不可思议道：“谋逆？怎么可能！”
与梁椟对接的同僚黄栎叹了口气，说道：“可不可能，岂是咱们说了算？不过，你家夫人倒是无事，没多久就被人捞出来了，如今正在往京城走，应当是打算回来走动关系。”
何二夫妻俩怯生生地跟上锦衣卫的脚步，整个人都瑟缩着，似乎很是害怕这些穿着飞鱼服的官老爷们。
见状，梁椟上前安慰道：“别怕，即便他们出事，也一定要保住你二人周全的，放宽心跟着走就是了。”
一路上，梁椟已经和他们说过去京城之后的事——
他们被安排在北镇抚司的院子里暂住，吃喝不愁，只等届时作为证人讲述一遍自己在南海经历的事后，等一切落定，他们就可以回家。
虽然要回家，可能至少是下半年的事，但如果不跟着梁椟他们一起来，只怕都没命活到这个时候。
夫妻俩不是傻子，心里虽忐忑，却明白若是没有陶珑和梁椟，指不定还要落得个什么下场，是以，尽管面对这些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感到害怕，却还冲梁椟恭敬拜别。
看着何二夫妻两人上了马车，梁椟也翻身上马，继续和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
“……她是何时离开金陵的？”
黄栎不仅和梁椟是故交，与陶珑也有过数面之缘，当初还参加过两人的婚礼。是以，一听到这话，他立刻明白梁椟问的是什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你启程没多久吧。实在担心，不如去陶家看看——陶老将军和陶小将军受此事影响停职了，估计也是这两天就到京城。”
这点倒是在梁椟意料之中。
孙家满门都因谋逆罪而下狱，在边关的陶家父子二人岂能不受牵连？
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梁椟一时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们。
陶泱既是他的师傅，也是他的岳父，毫无疑问，是在父亲死后，除了母亲外对他最好的人之一。陶瑛虽年长他几岁，但两人相处起来，比起兄弟更像挚友，即便与陶珑成婚，这份关系依然未曾改变。
直到……他死遁离开。
梁椟心里清楚，自己实在亏欠陶珑、陶家许多，去年那一趟去陶家时，好歹披了张“杜成风”的皮，多少能遮掩掉心里的不适与尴尬。
可现在呢？
陶泱会说什么？陶瑛会怎么看他？
梁椟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转而问：“孙家的事儿，你还有没有听说什么？”
黄栎摇摇头，“金陵那边和咱们基本没关系，我哪里能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才从那边回来，这事儿又闹太大，我怕是也不能知道。”
梁椟垂下眼，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是谁给孙家下的套。
毕竟他们前脚才将了陆家一军，后脚孙家就“恰巧”在这个时间出事，叫人很难不多想。
更多的，还是之后去问陆修明更靠谱。
“你呢？”黄栎突然问，“此间事了，你打不打算回来？”
“不打算，”梁椟毫不犹豫道，“回来做什么？就剩这两年活头，还不叫人好好休息？”
黄栎一时语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梁椟能坦然面对生死，未尝不是好事……但这也太坦然了吧？
他只好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多余问你。”
梁椟笑了下，没有接话。
刚离开港口，黄栎就带着何二他们与梁椟分道扬镳。毕竟，梁椟明面上还顶着杜成风的身份，算是陆家的人，若是被人看见，少不了要横生枝节。
傍晚时分，梁椟率先赶回京城，直奔陆修明家而去。
此人接手陆氏的生意后，就离开陆家独居别院，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客人，出入都不显眼，实在方便做些不宜搬到台面上来的事。
梁椟在月出前见到了陆修明，开门见山问：“孙家什么情况？”
屋里的仆人被陆修明提前屏退，他端坐主位，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示意梁椟先坐下，这才开口道：“事陆家从中作梗不错，但其中推波助澜的，是咱们谁也惹不起的那位。”
梁椟一怔。
……是陛下？
“孙家如今那个东家做事不够谨慎，把柄在外漏了一堆不说，还胆大包天地想在北方开拓生意，简直就是找死。”陆修明轻描淡写地下了定论，“陆昭那边随便找了个人添油加醋，就将火点起来了。不过……那位的目的大概也不是当真要叫孙家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实话。谋逆罪一旦定下，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满门抄斩，无论如何孙家都不会好过。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既没听说有人在着手调查他们，也没直接下判决；而陶珑还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梁椟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错愕道：“所以——是看中了孙家的家产？”
陆修明撇撇嘴，“你问我？谁才是曾经的天子近臣？”
梁椟：……
他沉默片刻，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本想陶珑能够在金陵，躲掉京城即将到来的这场风暴……但她还是卷进来了。
或许，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
“先别惦记你那些儿女情长了。”陆修明懒洋洋掀起眼皮，直视着他，“你们现在手上有了证据，能不能保证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那是自然。”梁椟点头，“就算要卸磨杀驴，也是之后的事了，你会没留后手？”
陆修明勾了勾唇角，像是想笑，却没能挤出半点笑意。
“那就好……我还给你们——你们所有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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