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过来架起郭中庸,他疼得大声呻吟,原来被小王爷那一脚把肋骨踢断了。在刚才的混乱的局面下,大家都觉得无可厚非,只有贺郎心眼多,怀疑那一脚就是小王爷存心报复。
他瞧了瞧小王爷,心想:算你还有良心,倒没趁着这个机会杀人灭口。
小王爷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眨眨眼道:“他可以受伤,绝不能死,否则你家安姑娘肯定会找我拼命!”
侍卫逼着玄机在前面带路,小王爷命令乌鸦亲自用刀顶着宁轩压阵,一群人跟在后面走出地牢,一路上不断跳出几个想要负隅顽抗的护卫,但见玄机、郭中庸连同主人全落在人家手里,顿时傻了眼,纷纷放下武器。
走了一段路,迎头遇到几个人,却是改扮假冒进来的王府侍卫,见了小王爷忙行礼道安,禀报道:“地道里已经群龙无首,许多人乱窜着寻找出路,也有人往上面去的,但是入口早被封住,他们还在拼命想办法打开封口。”
“外面的人肯定也在入口处想办法攻进来,他们就算逃出去也是自投罗网。”小王爷忽然回头对吴镜道:“度朔使大人,我记得有个叫长风的道人没看到,还是三个人中道术最厉害,想必他也知道有另一个出口,麻烦你一咱上务必留心。”说罢,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吴镜的右手。
此时,吴镜的右手正被宁殷紧紧握住,他自己心里也是晕晕乎乎的,仿佛每一步都走在云端上,又或是回到了迷津里的虚空中,听了小王爷的提醒,不由脸一红,慢慢地缩回手。
宁殷道:“确实要小心,刚才他还对我说,三个人里面,无为是个草包,可以随时丢弃;玄机是枚好棋子,能用则用;只有无风才是至关紧要,能助他成就大事。”
走在最前面的玄机道人突然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转过头怨恨地看了宁轩一眼。
宁轩面带冷笑,毫不为之所动,反而对着宁殷道:“真是个好哥哥,我把掏心窝的话讲给你听,你转眼就给散出去了。也都罢了,仔细想来,我这个当弟弟从未图过你什么,不过是看中了一部书,那原本还不算是你的东西。你不肯给也就罢了,变着法子与我做对,还一次次地把刀柄交给别人捅我,难道不算是我命中的魔星?你和我是有几辈子的深仇大恨吗?”
宁殷叹道:“你要的才不是一部书,你要的是天下苍生的性命呀!有了那部书,你就能肆意为非作歹,从此逃离于一切人间、归墟的法度之外,我怎么可能给你。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其实那书我早就烧了,再也不会有了。”
他话一出口,小王爷便知道要糟。
果然,宁轩霎时间停住脚步,乌鸦的刀收势不住,在他脖子上磨出条血痕,他慢慢的,如一具奢比似的,重如千钧地转过头,死死地看住宁殷。“你把书烧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宁殷正色道:“当我听说‘仙宫’死了个女人,便知道那人肯定是青姬,你终于要撕破脸面来抢书了,于是直接去暗室取出烧了。你知道,自从你偷了上半部之后,我一直把下半部藏得很好。”
宁轩的喉结用力地滑动了一下,但是嘴唇是干裂的,无法出声,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一种刻骨的恨意在心中逐渐晕染开来。
“你骗我!原来被放出来后你一直在哄我!你知道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只有那本书,而你早已经毁了它,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他的声音嘶哑,之前的雍容儒雅被一次次的失败和绝望消磨殆尽,脸上显出痉挛似的抽搐,细若游丝地道:“好……很好……”
小王爷不等他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大步上前扣住他手腕,低声道:“你若是肯好好配合,咱们就一起走出去。如果你想做鱼死网破之争,那我现在就可以让度朔使大人收了你的魂魄,照样可以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出去。”
宁轩斜目看着他:“赵府的小王爷,算你命大!本以为你只是我们打入皇宫的一枚棋子,想不到,竟然会有度朔使相助,全怪那几个道人当初没有及时下手,早早除掉那个女人!”
“这就叫作邪不压正。魔高一尺,道必高一丈。”小王爷微笑道,“你苦心布置许多年,却输在了偶尔出现的一个人身上,或许冥冥之中,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你成功呢。”
宁轩哈哈笑起来,面色通红,声音比哭还难听,“不错不错,的确是老天不助我!这些年,我潜心钻研,终于炼出可对以付度朔使的‘魇’,本以为终于能够制服吴镜,放出我哥哥,再拿回后半部《精怪诺皋》,一切计划天衣无缝,想不到呀,想不到,功亏一匮,最后竟是我自己的亲哥哥倒戈相向,不肯遂我心意!”
“至恶者,天必诛之。阿轩,我们家族世代为酷吏,本已罪孽缠身,你何苦再继续穷凶极恶的摧残无辜,你看看你虐杀致死的那些人,难道没听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宁殷深深叹口气,“你真以为用移魂、夺人肉身的邪术避开人间、归墟的律法,就能永远无法无天的嚣张下去吗?”
“你怎么知道不可以!”宁轩大声反驳,“你一辈子窝窝囊囊,困守在自己的道德礼教里,怎么晓得无法无天的乐趣?!”
仔细看,他的视线空洞涣散,已经不能专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小王爷始终留心他的神情,此时也怕他真的癫狂发疯,忙轻喝一声:“都不要再说了,先出去要紧。”
宁轩面露狞笑:“赵宗懿,你怕我受不住打击会疯掉,对不对?你也太小看我了,信不信,吴镜他们能抗得住‘魇’,我虽是凡人但也能做到!哈哈哈哈哈……”
在一路诡笑声中,小王爷与乌鸦两个用力架住宁轩,匆匆往地道深处走去。
玄机把他们领到一处看似废弃的洞穴旁,停住脚步,手指着洞里道:“这里就是出口。”
小王爷四下打量,见洞口旁竟然没有半个人影,不由心中起了疑心,用刀抵着他胸前问:“地牢里都派人把守,这里竟然大门敞开毫无机关,你别不是在哄我们吧?”
玄机看了一眼身后的宁轩,心灰意冷道:“这里不需要派人,因为有其他东西看守。”
“什么东西?”乌鸦嫌他啰嗦,把刀又往里递了递,玄机闷哼一声,缩着身子道:“是,是女丑。”
吴镜扬声道:“这个我知道,我和它打过交道,当初他们就是用这个东西把我骗来的。”
大家一起转头看他,玄机叹了口气,宁轩又是一阵冷笑。
小王爷道:“既然是度朔使大人的强项,那就请你开道吧。”说完一指旁边的宁殷,“这位宁公子还是退到我身后比较好,小心前头有危险。”
宁殷莫名其妙,拱手道:“不敢不敢。”
贺郎知道他是担心康安安的肉身,唯恐他损伤到心上人的一根头发。肚里暗暗好笑,他自己也要护着谢子瓔,没心思去打头阵,于是向蛇夫人点点头道:“麻烦你跟紧吴大人,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防备。”
蛇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辛酸,耷拉着脸,到底还是听话地跟在吴镜身后,边走边轻声嘟囔:“百无一用是书生,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着人家出生入死陪着你,人心难测,想不到最后连句真心话都听不到。”
吴镜从来都不曾把她放在眼里,此刻更是满心欢喜,毫不理会,只要一想到出去以后就能和宁殷携手共欢,度朔使大人脸上便涌起阵阵羞涩的红晕,他运起浑身的罡风,精神奕奕地朝着洞穴中走去。
小王爷点点头,另有两个侍卫端起刀紧跟在他们后面。
关于女丑,从来都是古藉里的一种说法,譬如《太平御览》《管城硕记》里都提到过,归墟也有女丑传说,却是有道的巫女被活活烧死后的精魄,因她生前修炼得肉身有种灵邪之气,死相又极惨,戾魂能够回转入体,在人间继续行走,所以,更像是一种邪尸般的存在。
而吴镜之所以表现得踌躇满志,是因为把他引来桃坪镇的那具女丑,虽然颇具邪性,到底还不是度朔使总管的对手,被他用一阵罡风逼出精魂,然后以魂印术灼裂,最后直接灰飞烟灭了。
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洞穴里,小王爷道:“大家都不要松懈了,乌鸦你找两个人把三个犯人看牢,其余人守在门口,严阵以待。”说完扭头看住宁殷,他本来目光锐利,能洞察事物幽深细微之处,坦荡磊落如宁殷也被他看得一阵心神不宁。
看了一会儿,小王爷问:“宁公子,你用这具身体,还算习惯吗?”
宁殷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小王爷点头道:“这就对了,一定要记住,不属于你的东西,拿了也没用。”
贺郎在旁边听得好气又好笑,此刻谢子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像只乖巧的兔子似的靠在他身边。贺郎从自己身上扯了块布条帮他粗粗包扎了一下耳朵,又摸了摸他另一边完整的耳垂,忍不住对小王爷埋怨道:“拿刀的那个侍卫是你的手下,也是狠得下心肠。”
小王爷断然道:“你休要责怪他,我进去之前就和他们交待过,做戏肯定要做足,小伤绝不可能幸免,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自然会现身救人,时机未到之前,划两道刀伤切一小块肉都没有问题。毕竟我手下的性命也不是偷来的,他不过掉了一块肉,人家可是拿脑袋在冒险。”
贺郎被他辩得倒无话可说,又摸了摸谢子瓔的耳垂,力争道:“不能再少切一点吗?”
小王爷冷笑:“怎么个少法?你自己去试试看,站着说话不腰疼!刀口小了流不出几滴血,必定会引起怀疑,他算是我手下刀功最好的一个,这一刀切得不多不少,流血效果都刚刚好,可算十分完美,回去之后我必定重重赏他。”
他话音才落,押解郭中庸的侍卫立刻满面放光,骄傲地挺起胸膛。
谢子瓔怕他们争执起来,忙劝道:“没事的没事的,其实也不怎么痛。”偷偷拉了拉贺郎的衣角,贺郎这才罢休,瞟了眼宁殷,心想,这事情要是换到了安姐姐身上,恐怕你才不会这么通情达理。
宁轩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幽幽道:“劝你们别高兴得太早,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许多事情不拼到你死我活,从来没有个定数。”
小王爷警觉地看住他,道:“你说得不错,刚才就该让吴镜把你的魂收了,以绝后患。”
宁轩眼睛直勾勾盯着洞穴,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晚了,你们已经犯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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