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心中所念之人已经离开了,无横收回还在不停巡游的目光,专心转头来看着阿淮,半晌他沉吟道:“你可以暂且拜入无极门,一直到庄绒儿前来寻你。”
阿淮一瞬间有种极为出离的感觉,仿佛他跳出了肉.身俯视着自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开口道:“……我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目睹庄绒儿被带走,因骤然出现的威压而动弹不得,头也被人按下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沉坠着的情绪,或许那叫失落,也可能叫难堪。
他想,他失去记忆前也许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以至于无法忍受失败,无法忍受……不如他人。
此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作为普通人有多么差人一等,但此刻,当修士摆脱灵力的封印再度成为修士,作为普通人的他是否再也不能护住想护住的人?
“何必妄自菲薄?看你这一身伤。”无横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外面的恶鬼全被你给拦下了……是不是长成你们这副模样的人,都格外喜欢做英雄?”
阿淮眸光微动:“你认识这张脸?”
无横意味深长道:“自然,不过如果庄绒儿没有对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就老实跟我回无极门吧,否则,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庄绒儿醒来找你的那一天呢。”
通过与柳橦之间的问答,阿淮对无极门也确实有几分了解,但并不多。
只知道它是当今世上,堪称正道第一的修真门派。
“无极门没有唯灵力为尊的观念,我知道有一支峰以体术为修习根本,你既然有挥剑斩邪的本事,便不该将其埋没。”无横又道,“我们无极门和天阙宗之流的那些门派可不相同,且看如我之妖修尚可位居长老,也该知道无极门之无极,无边无界,漫自随心。谁又说普通人不可修炼?”
阿淮沉默不语。
“更何况,我实在是非常好奇,那些人见到你会有什么反应。”无横忽地笑了一声。
百年前天阙宗分裂,主峰的半数弟子脱出门派,最终加入了无极门。
那一批人可是荆淮当年的同门师兄弟,这张脸被外人见到必将惹出事端,要是被他们内部的人见到呢?
“不管了,你就随我走吧!”
无横脸上现出笑意,他直接揪住了阿淮的胳膊,带着他缩地成寸远走。
唱宝阁在身后坍塌。
……
赶到无极门已经是三日之后。
阿淮与无横回了无极门,一眼望到的便是壮观的山景。
长阶远眺望不见尽头,门派仿佛设立在云中。
几名穿着各异的弟子候在山门外,因为无极门内并没有统一的制式服装,其中一名藕荷色短衫的少女望见无横的身影,眉宇间现出激动,她扬声喊着:“师叔——”
书芊荷在山门外已经等候多时了,得知无横这一回安然无恙地回归了,她知道自己做对了。
毕竟在前世,无横曾死在了那个离奇的唱宝会中。
这也是多亏她提前布置了一些消息,并且联通到了魔域,诱骗魔尊之妹水芜也去到那个神秘的拍卖会,以至于魔尊能够出手相救,让此中的人活下来。
不过和前世不一样的事情似乎不止这一件,无横身边带着的那个人是谁?
那人走得越近,书芊荷的目光就越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他的脸上戴着个面具,根本看不到五官,不过光看身形已经让人颇为惊艳。
这似乎就是蝴蝶效应,不仅无横活了下来,他还带回了一名陌生的修士,只是……书芊荷悄悄感受了一下,发现此人没有灵力。
她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快步迎上前去。
“小荷,你师父可还在闭关?”无横边问,边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出两个精美的木雕盒子,向书芊荷扔了过去。
“已经出关了,在景阚门等着您呢。”书芊荷收下无横从鬼市带回的礼物,心中泛酸,她眨眨眼忍下快要淌出来的眼泪,故作活泼道,“师叔,这是谁?莫非你在外头还收了位弟子?”
无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哂笑了声:“我可收不下这么一尊大佛,但想收他的人只怕不少……荆一蒙那老头子可在闭关?不如你去把他也请来小全峰,好好瞧瞧热闹!”
小全峰是无极门、乃至整个修真界,唯一不以灵力为修习根本、反而钻研体术的支峰。
无横要带那个没有灵力的男子去到那里到不足为奇,但这与荆一蒙长老又有什么关系?
书芊荷对从当年从天阙宗中分裂出来的那一支峰门下的人都很陌生,荆一蒙长老更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她心里有点发怵和对方打交道,便只对着无横做了个鬼脸,道:“师叔就知道使唤我,我才不去呢!我百忙之中抽空迎你,却绝没有替你跑腿儿的功夫了!”
“罢了罢了,我自己走一遭。你且回吧。”
在跑开前,书芊荷又看了眼那名带着恶鬼面具的男子一眼。
而对方自她与无横对话以来就再没动过,一点声响都不发出,静默得如同个石像,竟好似对无极门、对他们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半分好奇心。
……真是个怪人啊。
书芊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也不是纯为了推脱无横,而是当真有不少烂摊子需得处理。
让无横师叔能活着回来只是她想改变前世的第一步……
可没过两天,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当日走掉的那个决定,因为据说荆一蒙长老与小全峰峰主张渡法打起来了——原因是争抢弟子!
……
“你这老不死的,真不愧是从天阙宗出来的人,从上到下,自成一脉的强盗行径!”张渡法一掌拍向山石,声若雷鸣,气得整张脸都红透了,“身无灵力,合该修我体术,你来掺和什么?!”
他头上戴着个熊皮帽子,却绝不是用来扮乖的,明明是没有灵力的人类体修,却真好似个以黑熊为本体的妖修,光是站在那里,那体格、那气质已经令人心生惧意,更别提这头“黑熊精”此刻还火冒三丈中。
但也有人对他的脾气好不买账。
和情绪激动的张渡法不同,荆一蒙头也不回,反手将那从背后飞过来的山石击碎,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别扭的微笑,对面具已经被摘下的阿淮轻声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莫要管我弟子姓甚名谁,我早看出他是习武的材料!他和你可没有半点关系,少来无事献殷勤!”张渡法破口大骂间,还有不嫌事大的无横见缝插针地抢答着,“阿淮,此人名叫阿淮!”
“阿……淮?”荆一蒙无声地重复了两遍,好一会儿才有些恍惚地看向阿淮,“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阿淮全程保持沉默,此时才开了口,却不是回答荆一蒙的问题,而是道:“承蒙两位师父抬爱。我……并无加入宗门的打算,过不了两日,自会有人前来寻我。”
他长睫低垂,兀自站立。
拜师学艺,毕竟不是儿戏。
虽说之前无横同他讲的是“暂且拜入师门,直到庄绒儿找来”,但观无极门的两位长老的态度,他们要收的是正经弟子,而非他这等随时有可能退出的外流人士。
当然,庄绒儿也可能不会再来过问他,但……真会如此吗?
荆一蒙微怔,张渡法也收起了炮仗模样,急匆匆凑上前来,一把将荆一蒙推开。
“阿淮小兄弟,你是练武奇才,可千万不能埋没了去。”他皱起眉,露出几分严肃神情,“普天之下,除我小全峰,绝再无第二个成气的体术派系,你既然能在半日之内通关我峰的巨石阵……”
他还要再劝说一二,但无横站出来将之打断:“好了好了,你们越这样说,他越不可能留下来。这几日,就把他当成外门杂役,留在山上洒扫就是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荆一蒙沉下了脸来,但似乎有些顾忌阿淮在场,神色又稍微缓和了一些,重整语气道,“无横,人究竟是哪里找来的?你一五一十同我们说清楚。”
……
因争夺一位弟子而引起的无极门内部的混乱,庄绒儿还概不知晓,她回到摧寰谷再醒来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
“主人,你醒了!”
一个肤色极白的男人惊呼一声,他有一对碧绿色的双瞳,嗓音轻细,容貌也柔美得雌雄莫辨。
此刻他面带欣喜地凑到庄绒儿脸前,殷切地伸手要扶她起身。
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庄绒儿不耐地拨开。
“主人,我是小蛇啊。”小蛇小心翼翼地捋起一律发丝,一边看着庄绒儿的眼色,一边怯生生道,“我化形了……我、我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白淮真,主人往后可以叫我阿淮呢。”
“……你疯了吗?”庄绒儿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嗓音沙哑极了,听起来就十分虚弱,但仍具有十足的威慑力,起码小蛇听了后浑身僵硬,头也默默匍匐了下去。
庄绒儿当然知道这个守候在她闺房里的面生男人是小蛇的人形态,如果不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她醒来后的第一秒此人就会被打飞出去。
可他起的那个可笑至极的名字着实令她无语。
庄绒儿闭上眼,咳嗽了两声,感受到体内和血池相连的经脉损伤尚在修复,她轻声吐出一个字:“水。”
小蛇忙端起杯子,呈到她面前,她接过来一饮而尽,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清明。
“阿淮去了哪里?”庄绒儿面色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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